黑渊堕神鸳鸯城设局
“什么幽冥殿?”花雨落问道。
踏千秋望着她,再三提醒道:“等下进了城,你的佩剑玉明千万要随时握在手里,不要离身,如果有危险,玉明能感应到,我也能感应到。至于幽冥殿……以后你会知道的。”
花雨落哦了一声,乖乖的握紧了玉明,跟在踏千秋身后进了城。
踏过城门的那一刻,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遍地都是人死后异变成的鬼物。果真如外面的人所说的那样,城里的人都变成了鬼。
就面前的这一条街,大约就有上千个恶鬼,他们青面獠牙,指甲又厚又长且如利剑般尖锐。
上千鬼物正在混战,满地都是暗红色的鲜血,被咬烂的肢体和头颅……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花雨落立即哇哇呕吐了起来。
而踏千秋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跟个没事人一般,望了一眼她,然后递过来一枚满是药香的丹丸:“这是解毒丹,服下,当心鬼气有毒。”
花雨落接过那枚丹药立即服下,顿时心中的恶心感退下去不少。
前面,踏千秋缓缓拔出了血魇,沉声道:“来了,注意。”
踏千秋挡在她前面,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来了,只听空气安静了短短的一瞬,随后,万千恶鬼齐声咆哮。
她偏过头望去,只见这条街的鬼物都朝他们扑了过来。
而踏千秋的身影几乎在这一瞬间便冲了出去,他手中的血魇如一条光弘般在鬼物之间来回穿梭。
血光闪过之处,鬼物尽皆倒下。
这还是花雨落第一次见到杀伐如此果断的踏千秋,心中无比惊骇。
她眼中的踏千秋一直都是沉默不多言的温柔美少男,然而眼前尸群中的这个人却像个恶魔,手中的剑起起落落,半空中溅起的血花从没有停下来过。
城里的雾气越来越浓,踏千秋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彻底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的周围没有任何鬼物,安静得出奇。
忽然,四面八方都有冷笑声响起:“花雨落,你让我好失望啊……”
花雨落原地转了好几圈,可四面都是白茫茫的雾,根本看不见说话的人在哪里。
她拔出玉明,警惕的望着四周,同时喊道:“你是谁?为何不敢出来说话?”
“我出来了啊,就在你身后……”
花雨落猛然转身,只见一个黑袍身影站在她五步之外,负手而笑。
五步,刚好就是雾气的最大可见距离。
“怎么,我教你的窥心术不好用?为什么踏千秋还没死?!”
黑影步步逼近,花雨落连忙后退,同时也认出了那黑影,惊道:“黑渊堕神?”
黑渊堕神在她三步之外站定,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剑,笑道:“十九年前的事,难道你就这么轻易的放下了?”
花雨落使劲摇头:“他封印了记忆,我看不到……”
黑渊堕神恍然明了,不由得佩服地赞叹一声:“踏千秋,没想到你竟然做得这么隐秘,连记忆都封了……是我小看你了。”
说完后,黑渊堕神隐入了雾气之中,不多时,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风笛声。
短暂的头晕眼花之后,花雨落清晰的听见,一个脚步声自身后响了起来。
“落儿,你还好吗?”
这熟悉的声音……
花雨落瞬间转身,孤夜微雨就站在她身后,微笑着望着她。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叔父……”
面前的男子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道:“我的落儿都瘦了,在紫薇仙境没少吃苦吧?”
感受着脸部传来的温热,花雨落两行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孤夜微雨的手不似踏千秋那么冰冷,永远如一股暖流,让人感觉很舒服。
花雨落再也忍不住,抱住孤夜微雨,在他怀里痛哭起来:“叔父,落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叔父这不是来了吗。”孤夜微雨笑着用手轻轻安抚她的后背。
花雨落哭了好一阵,终于渐渐停止了抽噎。
“落儿怎么不来微雨阁找我呢?当初你离开时叔父不就说了吗,若是想叔父了,就来微雨阁。”
她想啊,日日夜夜都想。这三个月她也给踏千秋说过想回一趟微雨阁,可是踏千秋不准,好几次深夜里逃跑也没能成功。
想到这里,她又抽噎了起来。
孤夜微雨抱着她的双手更加用力,在她的耳边,孤夜微雨轻声道:“好了,不哭了,眼睛都哭肿了……既然这次出来了,叔父就带你回微雨阁,永远都不要再见那个踏千秋了好不好。”
此刻的孤夜微雨比以往更加温柔,她愣了愣,然后嗯了一声,道:“好。”
孤夜微雨松开手,望着她的眼睛,余光瞥见她右手中散发着微弱白光的长剑,道:“把玉明扔了吧,它会暴露你的行踪的。你去到哪里,踏千秋便会找到哪里,天涯海角,你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花雨落凝视着玉明,正准备扔掉,却突然想起进城之前踏千秋的叮嘱,长剑玉明必须随时握在手里,万万不可离身。
见她犹豫,孤夜微雨脸上的笑容略微一僵,甚至有些阴沉:“落儿,看来你是动了情了……”
“既然如此,那你选一个吧。是选择紫薇仙境还是微雨阁,是选择背月摘星还是孤夜微雨,是选择他……还是我。”
花雨落凝视着孤夜微雨的眼睛,她在他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
瞳孔之中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面不仅有她,还有一个稻草人,有一片金黄色的稻田。
一个农夫把它插到稻田边。给它戴上了斗笠。它身上还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是农夫的女儿给它穿上的。他的女儿很喜欢这个稻草人,每天都来稻田边看它。
花雨落惊奇的发现,那个农夫的女儿竟是就是自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稻草人由于戴着斗笠没有遭受日晒雨淋,所以没有被大自然的力量腐烂掉。女孩每天都会跑来和它玩,陪它说话。它每天只能望着对面的山和山脚下的房屋,不过并不觉得无趣。
有那么几年碰上干旱,庄稼的收成越来越少,连树叶都干枯了。成群的鸟儿找不到吃的,就来祸害稻田了。
为了填饱肚子,农夫无奈把稻草人插到了稻田中央,希望它能发挥出最大的威慑,保护好稻田。
女孩哭诉着,每天只能隔着稻田和稻草人遥遥相望。
渐渐的,她来看它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场干旱饿死了不少人。腐烂的人肉引来了乌鸦。田里的稻草人无疑是乌鸦们最佳的栖息地点,能让乌鸦们随时观察到村庄里的动静。
比如,什么时候死了人,死了几个,被丢弃在了哪里。
于是它每天无趣的生活变成了聆听乌鸦嘈杂的叫声。它很想叫它们离自己远一点,可是它不会说话。
有一天来了一只叫声特别响亮的乌鸦,它的个头比其他乌鸦都大。它竟然能看出稻草人心中所想,对稻草人叫喊:“嘿,伙计,别抱怨了,她不会来了。”
稻草人骂道:“你说什么呢?我求你离我远一点,你们在我身上呱呱大叫,真是让我晦气。”
乌鸦狠狠啄了它一下,满眼凶光:“你个孤独的可怜虫,你也觉得我们晦气?!你无亲无故,现在还被人家抛弃了,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们?”
稻草人望了望头顶上的斗笠和身上的棉袄,得意的说:“我才没有被人抛弃!”
“得了吧,”乌鸦笑道:“实话跟你说,这村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他们要么饿死了,要么搬去了城里。你等的那个女孩过几天也要搬走了。因为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它守护的这片稻田根本结不出稻子。”
乌鸦没有骗它,过几天,果然在马路上看到了女孩和她父亲的身影。
他们扛着包裹路过稻田,女孩转头望了它一眼。
它是看着女孩长大的,这些年也见她哭过无数次,可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哭得如此伤心。
它知道,他们是真的要走了。
他们一步步朝远方走去,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没想到最后陪伴它的竟然会是这群令它觉得烦躁的乌鸦。
后来,当最后一具尸体腐烂,变成一堆白骨之后,乌鸦们没了吃食也要走了。
临走前,那只个头最大,已经成精了的乌鸦教了它一套吸收天地灵气的修炼法门。
黄昏时,最后一只乌鸦飞向了天空,没有给它告别。
夕阳渐渐沉沦,昏黄的天空中剩下一个黑点扑哧扑哧地朝远方飞去。
稻草人的悲伤在夕阳下,渐渐昏暗的天空中响起:
“我看见一只乌鸦从天空中飞过,它奋力撕扯着脖子,悲凄的声音在昏暗无边的天空中飘荡,不知要去往何方……”
后来,面前的稻草人吸收了五百年的天地灵气,修炼成精了。但它没有离开,还是执着的守护着这片稻田。
等农夫来收稻子,等她来寻找自己。
可是稻子早已经发霉,农夫不会来了。她也进入了城市里,或许早已经嫁为人妻,生儿育女,最后化为一捧黄土;或许加入了某个修仙门派,去到了更远的地方。
总之山高水远,他们永远也不会再相见。
五百多年后她还会不会记得这片稻田,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个陪伴她一起长大的稻草人还不一定呢,更别说来这里找它了……
花雨落还看见了踏千秋和上任仙主。
在画面之中,踏千秋还是个孩童模样,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高。
两人无意中路过此地,都察觉到了这里有股很强的妖气。妖气的源头就是稻田中央的稻草人。
踏千秋拉着仙主的衣角不停摇晃:“仙主,我们把它带到紫薇仙境好不好,它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
仙主笑吟吟的望着稻田,说道:“傻孩子,稻草人的职责是守护,归属就是孤独啊。”
“稻草人生来就是守护稻田的,注定会孤独此生。就算有些稻草人能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成精,但它们也不愿意。因为一旦修炼成精,就意味着要和孤独相伴几百年,几乎没有稻草人愿意。所以这世上鲜有稻草人修炼成精,就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成精的稻草人。”
仙主看这个稻草人可怜,又是块可造之才,于是把它一块儿带到紫薇仙境去了。
它的修炼速度一日千里。谁也没能想到,多年后,它竟然成为了紫薇仙境的七大护法之一,仙号——孤夜微雨!
不过永远也没有人知道,有那么一年,曾经的稻田旁边,蜿蜒盘旋的马路上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凝视着稻田,两滴泪珠从脸上滑落下来。
“沉颜,你在看什么呢?”身后传来几道嬉笑声。
她收回目光,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手中的佩剑握得更紧了:“没什么,只是记得原先在这个位置是有一个稻草人的。”
“不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走吧……”
五六个身着素色长裙,手执佩剑的身影再次踏上了道路。
似幻非幻
“落儿……”花雨落耳边响起孤夜微雨的声音,“你把玉明丢了,跟我回微雨阁好不好。”
她避开孤夜微雨的目光,还在因刚刚看到的画面而震惊。
没想到孤夜微雨竟然是稻草人修炼成精,更没想到稻草人世界里的那个女孩竟然是她自己。
恍然间,她响起了上清宫藏书阁里的一本小说——《稻草人的悲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踏千秋和孤夜微雨都不让她看,原来这本书里的男主角就是他的叔父,孤夜微雨。
孤夜微雨见她迟迟不肯回答自己,缓缓后退了两步,惨笑着摇头:“或许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怕伤害到我才不敢说出口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微雨阁了,你,好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