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了解之后才知道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迟钝木讷……他其实很大男子主义的。”柴湘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笑了:“当时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住,连修个灯泡他都不让我干,总说这是男人才能干的活。”
“不过他也挺蠢的,干点活连站都站不稳,当时他还握着换下来的灯泡,就这样直挺挺的摔在我面前,脑袋装在了桌角上。”
“谁知道他会这么容易死,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呢。”柴湘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当时他特别想来这个地方旅游,我就把他安排在了这里,省得他来怪我。”
“你最后爱上他了吗?”徐真轻声的问道。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柴湘垂下眼睫,盯着墓碑前早就干枯的花束:“谁知道呢。”
“在那之后,他的家人来找过我很多次,尤其是他父母,天天跪在我家门口,给多少钱都不走。”她抬起手抹了一下脸,声音有些干涩:“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杀人凶手。”
“卢君秀用他的命来告诉我,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任性的,但是一切都晚了。如果不是跟我结了婚,他可能早就顺利毕业了,然后回到家乡找个喜欢的人,过他的小日子去。”
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于卢君秀的家庭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无妄之灾,但他们总不能去怪那个坏了的灯泡吧。
所以柴湘只能担下这一切。
“不是所有人都会死在巨大的灾难中,人太容易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而离开了,当时他站上去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他会直接掉下来呢?”
“在那之前我还挺想跟他离婚的,我受不了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生活,甚至也想过,他死了我是不是就能清净了……只不过,当时我没想到,死是这么容易的事。”
不知从哪儿突然吹来了一阵大风,将地上干枯的花卷起,吹的老远,柴湘的短发被吹的乱七八糟,她就静静地看着那几朵散落的勿忘我,仿佛透过它们又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她小的时候觉得活着的人总是会变心,只有死去的人才会永远的爱一个人,因为所有的情感都会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成为永恒。
现在卢君秀死了,是不是会留给她永恒的爱呢?
“那你呢,你的前男友又是怎么回事?”柴湘又拿出一支烟,随口问道。
她并不觉得这句话直接问出口有什么不礼貌的,因为她好奇,所以便这么问了。
徐真在心里反复掂量着,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她。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季三辰那样,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
“我的前男友叫姜涣,他在六年前被人害死了,现在成了一只鬼……”
柴湘静静的看着她,发丝被风轻轻拂起。
这个故事说长也不长,几分钟就能讲完,但其中若干年的光阴,却不是只言片语就能概括的。
讲到一半,徐真突然有些迷茫。
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找到的那些线索,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为胆怯的情绪,让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下去。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还能做到现在这么洒脱,像个旁观者一样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吗?
徐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到现在我还没能找到凶手,不过距离那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叫姜涣的鬼吗?”柴湘问道。
“我不知道。”徐真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想到了姜涣头发的触感。
毛茸茸的,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唉,她现在真的好像狠狠地摸一把,摸到爽为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应该是不喜欢他了……但是我也没办法在明知道他是被人杀害情况下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柴湘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徐真,这不很好吗。”
她站了起来,眼中有飞扬的神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竭我所能,找到真正的凶手。人就活这一次,哪能有那么多顾虑啊。”
徐真看着她凌乱的短发,突然觉得很久以前的她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明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凭着一腔热血做了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傻事。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柴湘指着周围的墓碑:“这些死者的家属,说不定有一些也很羡慕你。我们不像你,还有所谓的凶手和真相可以寻找。”
“所以,你怕什么啊。”她将徐真拉了起来,平视她的眼睛:“管他找不找得到,干就完了。二十多岁就有这么多顾虑,等你老了可怎么办,买个菜都得盘算半天吧。”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且短暂,就好像那几朵勿忘我一样,风一吹就四散开来,无处找寻。
但人的生命好像也可以很坚强,坚强到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使无常的世道做出一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