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霞站在他身旁,仰着头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也不知怎么样了?”她小声道。
季贤露出苦笑:“既然没了动静,那应该就是无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打探
长乐村里,丽日晴天,气候宜人。
沈戢坐在树下,拿着毛笔,蘸了蘸颜料,给一只燕子纸鸢上色。
旁边,几个小童眼巴巴地看着,叽叽喳喳说着话。
慈窨的母亲秦氏坐在不远处,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瞥向沈戢。
只见他神色认真,画完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够好,又蘸了蘸颜料,给燕子点上眼睛。
“画好了。”沈戢将纸鸢递给面前的小童,“拿去吧,奔跑的时候看路,莫摔了。”
小童们谢了,欢喜地接过,蹦蹦跳跳地跑开去。
“你喜欢孩童,是么?”秦氏微笑道。
沈戢看向她,只见她手中缝的是一件新衣。那模样,一看就不是给她自己做的。
“从前不喜欢。”沈戢道,“可在世间活得太久,我便发现越是长生的人,思虑便会越多,若忘不掉过去,甚至不如这几岁的小童快乐。”
秦氏道:“过去的事,你很想忘掉么?”
沈戢沉默片刻,道:“有的想,有的不想,但我无从选择。”
说罢,他转而道:“这新衣,是为慈窨做的?”
“正是。”秦氏道,“我记得当年与她分别之前,曾答应过她,要给她裁一身衣裙,淡蓝色的。如今我在这长乐村无事可做,总该践诺。”
沈戢没说话,看着那衣裙,目光变得柔和。
那袖子的边上,绣着一只小小的蝴蝶。
“沈戢。”秦氏道,“你心中还念着慈窨,是么?”
沈戢的目光微微定住。
“她已经是仙人。”他随即道,“我和她都知道后果,不会重蹈覆辙。”
秦氏注视着他,目光深远。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沈戢察觉到异样的感觉袭来。
他在长乐村周围设下的法障,正被人破开。
“夫人快回屋去,莫出来。”沈戢对秦氏道,说罢,匆匆而去。
长乐村是方缇变化出的隐界,四面有出口,连接不同地域。正值白天,青壮们都到田庄里做活去了,村里只剩下仍在恢复身体的鬼门弟子们以及老弱病残。
沈戢腾云升空之时,方缇也已经察觉了异样,匆匆赶来。
不待二人说话,忽而见一抹亮光如流星般从天外而来,直直坠下。
沈戢喝道:“闪开!”
说罢,他使出法术正要迎击,那亮光却在面前停住。
慈窨现出原形,肩上却架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沈戢看去,愣住。
是萼罗。
“外面有魔族的人在追杀她,我只能将她带来这里。”慈窨对方缇道,“我须为她疗伤,可有无人的去处?”
方缇看向萼罗,只见她并无外伤,但面色发青,一看就是中了剧毒。
“有!”方缇忙道,“仙娥随我来!”
沈戢上前,正要伸手帮忙,却被慈窨推开。
“劳烦引路。”慈窨对方缇道。
方缇连忙应下。
*
这长乐村是方缇的隐界,他可按照自己心意,随性扩展。
在村子的东边,是一片高大的崇山峻岭,仿佛无法跨越。方缇带着众人,朝那片山峦飞去。
到了近前时,那山峦突然露出一道缝隙,众人飞入其中,上方变成了一线天。
这是山峦,其实也是一道法障。另一头,藏着另一重隐界。
一座山峰伫立在云雾之中,山峰之上,有一座屋宅。
方缇带着众人落入院子之中,对慈窨道:“此地,是我这些日子新开辟的。想着外头若是惹出什么祸患,就将鬼门弟子都转到此处来,两重隐界总比一重保险。如今仙娥既有急事,可暂且待在此处,当是安稳。”
沈戢看了看四周,心中了然。
这方缇多年的道行,都用在了钻研隐界上。这两重隐界,只怕在三界之中都是绝无仅有。
“如此,多谢先生。”慈窨道。
方缇忙施礼:“仙娥也是鬼门的恩人,岂敢受礼。仙娥还要在下做什么,吩咐便是。”
“没什么了。”慈窨道,“烦请先生为我等把风,若有异动,及时报来。”
方缇道:“仙娥放心。”
说罢,他又是一礼,腾云而去。
这屋子里,案几床榻一应俱全。慈窨将萼罗放在床上,拿起她的手,仔细诊脉。
沈戢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当初在落雾山中,慈窨放走萼罗,让她去混沌之中打探毗迦的来历,沈戢是知道的。如今萼罗,身中剧毒,被魔族的人追杀,显然也跟这事有关。
只见慈窨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取出一粒丹药来,放入萼罗唇间。
那丹药,一看便知是仙丹。
它泛着纯正的微光,在萼罗唇间化开,未几,隐没而去。
萼罗脸上的青白之色慢慢地褪去,虽然仍昏迷不醒,但看上去已然有了活气。
慈窨手一挥,萼罗的额头上,一道光如同裂痕,从里面冒出来。
沈戢怔了怔,忽而明白过来,这是真言境。
慈窨看向他,道:“你不是想知道她出了何事么?”
说罢,她伸出手。
沈戢看着那手,少顷,将手搭上去。
相触的一瞬,他脚下一空,似要坠下。待他急忙稳住,定睛再看向周围,发觉自己竟然悬浮在了虚空之中。
这虚空,并非三界之中任何可见的模样。星辰无数,陨石游走,时而被恶风卷着,如箭矢般飞来。一切都浩瀚无际,而沈戢置身其中,仿佛海洋之中的一粒尘埃。
混沌。
沈戢心中明了。
他和慈窨皆幻化无形,眼前,萼罗如一只轻盈的飞燕,从陨石的间隙之中飞过,朝深邃的星空飞去。
沈戢不由皱眉,道:“你让她去找梵界?这茫茫虚空,她该如何找?”
“她自有办法。”慈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忘了,她是毗迦身边的人。”
沈戢正想再问,忽而发现了玄机。
萼罗的手中,握着一只金色罗盘。罗盘中间,伫立着一根红色的头发丝,是毗迦的。那头发丝立在罗盘上,如同有了生命,似乎极力挣扎,要从罗盘中飞走。
而萼罗行进的方向,正是与那头发丝一样。
沈戢知道那罗盘是什么。
“伏羲盘?”他冷冷道,“她竟有此物?”
当年,天庭围剿鬼门的时候,正是先以金针定位,伏羲盘演算,最终找到了空行山。
慈窨淡淡道:“我为天道宫做事,只要说用此物能找到你,阳钧真人便不会吝啬。”
沈戢还想再说,突然,面前一道炽红的光陡然亮起,仿佛一只睁开的血眼。
真言境陡然消失,沈戢踉跄了一下,却见萼罗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双眼睁得大大,喘着粗气,浑身冷汗。
“快……快想办法……”她的声音发抖,“梵界……梵界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来了,就这么多,明天争取两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撞击
荼蘼怀疑,自己大约是不小心吃了沈戢那些乱七八糟的魔药,中了术。
因为当下的自己,似乎变得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荼蘼一向是个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从前,她总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事,故而就算独自住在小屋里,但从未感到孤独。
当初白凛非要住进她的小屋的时候,荼蘼一度十分生气,每天都盼着把他赶走。
但现在,她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也不失为一件开心的事。
每天早上醒来,荼蘼第一眼看到的,总是白凛的脸。
虽然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不少,但近来,荼蘼开始承认,这个人长得很顺眼。
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眉眼间的锐气敛起,静谧而俊美。
而当荼蘼弄出些什么动静的时候,他的眼皮动了动,眼睛随之睁开。
那双眸里带着惺忪,在看到荼蘼的一瞬,微光亮起。
而后,他的唇角弯了弯,笑意慵懒而迷人。
每当这种时候,荼蘼那中了术的感觉尤为明显。
因为她不管怎么鄙视自己,都全然抑制不住脸上的傻笑。
不仅是在起床的时候,还有吃饭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去果园里摘果子的时候……只要和白凛在一起,荼蘼总觉得自己高兴得很,脸上的傻笑也总是收也收不住。
有时候,当季贤、绮霞或谷雨不在身边,他们会亲吻。
说来奇怪,荼蘼从前一直不觉得亲吻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嘴皮子贴到一起,还会碰到口水和牙齿,着实不体面。
每当仙山上那些经历丰富的师姐们跟荼蘼说起她们从前的风月,荼蘼总是感到一言难尽,觉得凡人当真无聊,竟然发明出这等奇怪的举止,还称之为亲昵。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追到了元光,一定不会有这等举动……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大概并不是真的喜欢元光。
因为她和白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靠得更近,探寻彼此的气息,触碰别人不会触碰之处。
不过,他们从来不会做得过火,最多也就是耳鬓厮磨一会,便要分开。
因为白凛的身体还未好全。
和荼蘼在一起的时候,白凛已然不像一个神君。
荼蘼发现,他其实十分容易脸红。
在二人亲吻的时候,没一会,他那苍白的脸就会泛起红晕。
而当那额头的红痕隐现之时,荼蘼就要赶紧停下,避免他气血贲张,触动禁咒。
不过荼蘼也发现,在亲吻这件事上,白凛似乎比她在行。
他的吻,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奇怪,令人尴尬。相反,他很有技巧。无论是温柔时,还是情不自禁地变得热烈一些时,荼蘼从来不感到难受。跟他相比,荼蘼觉得自己笨拙得很,仿佛一个刚上阵的新兵,毫无还手之力。
“这亲吻,你莫非学过?”荼蘼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们躺在后山的一棵大树下。荼蘼的手枕在白凛的臂弯里,风吹来,带起她脸上丝丝的热气,白凛的脸上仍泛着红晕。
白凛道:“亲吻罢了,一看就会,用得着学?”
荼蘼愣了愣,忽而想起白凛从前说的侍寝,目光随即变得警惕。
“你看过?”她坐起来,看这他,“在天庭?”
“这等凡间伎俩,天庭怎会有?”白凛道,“我下凡时,在伎馆里看到的。”
荼蘼看着他,眸中骤然凶光乍现。
“伎馆?”她瞪着他,“你去伎馆做什么?”
“自是去歇息。”白凛道,“那次我跟着一队商人行走,入城之后,他们说要寻个轻松的去处歇息,便到了伎馆。”
荼蘼的神色喜怒不辨:“而后呢?”
“而后,他们唤了些美人来作陪。”白凛道,“我便知道了亲吻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些的时候,双眸澄明,一脸坦然。
荼蘼狐疑地看着他:“你身边没有美人?”
“没有。”白凛道。
“为何?”
“我那时扮的是一只猫。”
荼蘼:“……”
“扮人太累,跟着他们还要付钱。”白凛道,“扮作猫,只要变得好看些,不但不用钱,还可吃喝全免。”
荼蘼只觉啼笑皆非。
“别人养猫都是用来抱的。”她露出鄙夷之色,“你扮狗的时候,别人摸你一下也不许,莫非变成猫就愿意了?口是心非。”
“谁说我给他们抱。”白凛也露出鄙夷之色,傲娇地昂起头,“只要变得好看些,就算不让碰,他们也会好吃好喝供着,凡人就是这般好骗。”
不害臊。荼蘼心道。
“那接下来呢?”荼蘼瞥着他,“你还看到了什么?”
白凛道:“什么也不曾看到。那些人喝醉了,我便离开了。”
说罢,他反而盯着她:“你觉得我该看到什么?”
荼蘼的耳根一热。
“我怎么知道。”她重新躺下去,扭开头,嗫嚅道,“我又不曾去过什么伎馆。”
嘴上这么说着,心却在胸膛里跳得飞快,荼蘼的耳根愈加烫起来。
她当然知道那些男男女女待在一起会做什么,毕竟她也曾四处游逛,见多识广。
蓦地,荼蘼想到了谷雨。
白凛曾说,她若是愿意,也可以生一个像谷雨那样的孩子。
孩子……
她心头荡漾着,忽而发现白凛好一会也不曾出声。
荼蘼转头看去,只见白凛的面色发白,紧锁眉头,闭着眼,似乎十分难受。
她面色一变,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你的病又犯了?”
白凛却摇头,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他们来了……你们……快走……”
话没说完,他似乎变得更痛苦,整个人蜷缩起来。
荼蘼大惊失色,正慌神间,突然,她感到一阵天摇地动。
狂风大作,忽而望见远方的鹿群像被什么惊扰着,四散跑开。一个巨大的影子飞来,是谷雨的木虎。
季贤从天而降,看到白凛的模样,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