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跑到哪里,都在丛林之中,可能到处埋伏着危险的东西。
他捂着耳后两个牙洞,心尖发颤,腿脚发软,慌促间绊住藤蔓,唐起整个人往前扑倒,顺着斜坡滚下去。
断枝割破了T恤,肚子应该划伤了,肩膀可能撞上了石块,骨头特别疼,最后腰杆狠狠砸在一颗树根上,卡住了,才没继续往下滚。
唐起浑身像要散架一样,伤筋断骨那般痛,望一眼底下高高的断崖,没摔下去,他侥幸地想,命不该绝。
但没侥幸完,发觉有光照过来,唐起艰难扭头,就见刚刚那只“水鬼”站在斜坡处,手上提了盏白纸灯笼,上面写着个“殓”字,正打量着他,别提多瘆人了。
秦禾观摩了一会儿他的惨状,心里的气可算消减下去大半,开口道:“命挺硬呀。”
经过刚才救他上船,反被这小兔崽子踹进河里,秦禾真不想管,但是看见了,就有点纠结,身为奉公守法的良民,她在纠结见死不救犯不犯法?
几经衡量,觉得这可能会构成她能救却不作为的违法犯罪。
所以在法律的约束下,秦禾无奈地伸出援手。
唐起被拖起来,晕得厉害,但是耳后的疼痛加剧,应该是肿了。他刚才怕被树上的蛇再次伏击,跑了几步,可能加速了毒液扩散。
如今迷失在深山老林,根本无法第一时间上医院注入血清,他极大可能会毒发身亡。
唐起想到此,觉得自己快死了,心头涌上无尽的委屈,任凭“水鬼”拖着自己,气若游丝地说:“我被蛇咬了,毒蛇。”
秦禾将他搁在平地上,令其背靠着树干:“哪里被咬了?你确定是毒蛇?”
唐起偏头,将耳背露给对方看,那片肉又红又肿,印着两颗较大的牙洞,这是典型的毒蛇咬伤,他说:“若是无毒的毒蛇,应该留下两排细小的牙印。”
“小小年纪,”秦禾蹲下身,去挤他的伤口,“知道得还挺多。”
唐起痛“嘶”一声,毒血被压出来,流进衣领里,他没反抗,自顾咬紧牙关。
秦禾找了颗扁平的石块,抵在其颈背,将毒血从下至上往外刮。
唐起冷汗直冒,整张脸痛到煞白,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三两下刮完,秦禾扔掉石块,掐了把树叶给他擦干净血,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刀片,伸进灯笼里,用火将刀尖烧红,再刺入他耳后两颗牙洞中。
这是一种采用高温破坏局部蛇毒的急救方式,可令其失去活性,帮助减缓蛇毒扩散速度,本应第一时间采取处理,但当时唐起来不及,也找不到火。
他疼得直哆嗦。
秦禾处理完,将刀片装进收纳盒,提着灯笼站起身:“毒性不强,这山里应该多数是蝮蛇类的毒蛇,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找点药。”
唐起有气无力道:“找七叶一枝花。”
“连这都知道?”
唐起抿了抿唇:“书里看过。”
“什么书?金庸武侠?七步之内必有解药?”秦禾调侃他,“你以为哪里都有七叶一枝花啊,满地给你采。”
唐起想说有的,找阴湿的地方,林荫下或者沟河边,但“水鬼”已经转身走了,他转念一想,这片区域也不一定会长这种植物的。
他觉得头晕,缓缓在地上躺平,以免毒素流进心脏。
脑海中最强的念头就是活不成了,如果真死在这,尸体会不会被人找到呢?
如果找到的话,唐起不敢想,他哥估计会疯。
父亲早逝,母亲二婚,唐起曾在门外听见过唐庚对母亲说:“你要改嫁,我不拦着,但是唐起,你绝对不能带过去。”
“他是我弟弟,我自己会养,不上别人家寄人篱下。”
“他还继续认你这个妈,但别想他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后爸,只要有我在,他不需要去给外人当儿子。”
“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别来叨扰我,更别想捎上唐起,给别人买一赠一,我唐家真不这么赔本儿的。”
“我今天把话搁在这,希望你能当回事,不然……”
这是威胁了,他没说下去,混账得要命,把唐母气得好几天食不下咽,这忤逆子,翅膀硬了,就再没给过她脸面。
唐母不信邪,堵着口恶气,有回把唐起接到张家住了一宿,结果第二天,唐庚拎着根高尔夫球杆闯进来,一杆子敲在餐桌上,打翻一桌子杯盘,跟她彻底撕破脸。
然后把唐起拉出别墅,扔进车里,捆人似的给他捆上安全带,却没半句指责,而是点着他脑门发话:“下次记住了?!”
唐起记住了,再也没去过张家。
一想到唐庚,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涌,心里异常酸胀,他连抬手擦泪的力气都没有,晕乎乎地闭着眼,躺在阴冷潮湿的泥地上,寒气入骨,意识也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