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巴巴地看着桃乡端着托盘,领了人进来拿走铜盆去打水,又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放,转身给自己找合适的衣服去了。
“桃乡,我饿。”江瑶白望着托盘里的粥,说得可怜兮兮的,却没敢再贸贸然地掀被子,就怕自己再发烧。
“郡主您稍等。那粥太烫,婢子先给您找件衣服,等会儿涑了口洗把脸再吃。”桃乡头也不回地说着,挑衣服的动作十分麻溜。
就这么一小会,她便找到了一件交领的外裳,和架子上放的薄披风一块儿拿到了床边,几下帮江瑶白整理好了。
好不容易等到肉粥吃入口,江瑶白舒服得笑眯了眼,一口一口吃得又快又急,不一会儿便将粥吃了个精光,连药也一口闷了,这才嚼着个甜果干躺回了床上。
江瑶白偏头看着忙着收拾东西的桃乡,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试探性地喊道:“桃乡。”
“在呢,郡主。”桃乡将东西放回了托盘,又将托盘递给了小丫鬟,最后擦着手走回了江瑶白的床边,低声问道:“您有什么事吗?可是想要出恭?”
出恭这种事,江瑶白原本是不想的。可现在被桃乡这么一问,她又忽然就想了。
恰好她刚刚的外衣也没有脱,等到回床上的时候,她干脆将外裳和斗篷给脱了,又盖好了被子,这才看着认认真真给她盖被子的桃乡问道:“桃乡,我昨天晚上都说什么胡话了呀?”
桃乡对江瑶白这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太在意。当即便照实说道:“您说了整整一个时辰呢,内容还挺多的。像什么‘早啊’、‘你没事吧’、‘鸡汤面最好吃’、‘乱想什么呢’、‘好烦啊’之类的吧。”
桃乡边回想着边给江瑶白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般地道:“总之,又多又杂,毫无规律理智可言。”
江瑶白听着桃乡复述的前边几句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岔了。毕竟前两句可能是梦到了什么,而鸡汤面确实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之一。
跟她对话的那个家伙,总不可能连她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吧?
可当那句“乱想什么呢”一出来,江瑶白便瞬间确定,那些话肯定都是那个家伙心里想的!
至于前面的,要么对方在跟她打招呼,要么就是对方听到了自己在梦里所想的话!
如果事情当真如自己所想的这般,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昨晚的还能用发烧生病糊弄过去。可要是从此以后夜夜如此,江瑶白都没把握能次次不被桃乡发现。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江瑶白神情太过严肃,以至于桃乡一抬头便留意到了这一点。
她顿时担忧地伸手搭上了江瑶白的额头,不放心地问道:“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刘太医再过来一趟?”
那异于自己的体温让江瑶白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
看着桃乡那担忧的模样,她心中有些动摇,稍一迟疑,才试图性地问道:“桃乡,你觉得,我这说胡话的毛病,会不会延续下去呀?”
感受到江瑶白体温正常的桃乡收回手,对着江瑶白这问题回以一笑,不以为然地道:“肯定不会。郡主您就放心吧。您昨晚会说胡话,多半是因为发烧引起的。只要烧退了,病好了,自然也就不会有这种症状了。”
桃乡这回答应得果断。可惜,这回答却不是江瑶白想要的。
“那要是还会出现,并且变成了常态呢?”江瑶白问着,为了防止被桃乡看出异常,她还特意装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
桃乡见状还以为江瑶白是被这病情整怕了,立马信誓旦旦道:“绝对不会!如果真有这种意外,王爷和王妃也肯定会有办法帮您解决的,您无需忧心。”
父王母后……
江瑶白一听桃乡提到他们立马不想说话了。
桃乡见江瑶白虽然没再提这事儿,可神情看着似乎不大好。她遂又伸手给对方按了按被角,安抚道:“郡主,您就安心休息吧。您这次的病虽然接二连三地来,可有刘太医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会有事的。”
……不,连睡着了都会无意识地说出对方心中所想,这个问题怎么想都很大呀……
江瑶白颇为头疼,又慎重地考虑一二后,终于还是喊桃乡去关上了门窗。
不明所以的桃乡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照做了。甚至还贴心地为江瑶白补上了她觉得冷要关门窗的借口。
江瑶白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等着桃乡关好了门窗回到了她的面前,她才低声道:“桃乡,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桃乡因她这话而惊讶万分,可在看到江瑶白那似曾相识的严肃神情后,她心中一紧,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当即便行了一礼,应道:“是!如无郡主允许,婢子死也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倒也不必,若是当真有人用你性命相威胁,那你还是可以说的。”江瑶白被她这话里的决绝给吓了一跳,赶忙改了口,以免哪天桃乡当真因此而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得不偿失了。
桃乡听江瑶白说得严肃,这才应得这么决绝。现在一听江瑶白忽然松了口,她一个没忍住笑眯了眼,顺着江瑶白这话改了口:“是,婢子记住了。”
江瑶白见桃乡听进去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她并没有直接说秘密,而是伸手示意桃乡坐到了床边,这才在她耳旁嘀嘀咕咕地一通细说,将落水后所出现的心口不一之症以及自己对另外一个人的猜测全说了。
桃乡听着江瑶白的话,神情也从好奇变得惊讶,进而跟刚刚江瑶白一样严肃了。
“照您这么说来,您现在岂不是受制于另外一个人了?”桃乡听完了全部,忧心忡忡地问着江瑶白。
江瑶白闻言一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就着她这问题想了想,方才道:“这么说对又不对。就我之前推测出来的,在戌时中到亥时初这一个时辰里,我能说出的是他心中所想的话。而他能说出来的,多半也是我心中所想。所以,应该算是相互制约。”
桃乡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琢磨了一下,道:“郡主,您之前派康九去调查,是为了将对方找出来吧?等到真找到了人,您打算如何做呢?”
江瑶白被桃乡这个问题问得一懵,继而苦恼地道:“我还没想好。原本我是想着,这事儿多半跟那落水的人有关。找到了对方,这事儿就解决了一半了。可如今对方也是受害者,还十分可能是个纨绔子弟,感觉好像就算找到人了也没用呀。”
“那您要放弃找人吗?”桃乡被江瑶白这话弄糊涂了,没明白自家郡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江瑶白却是直接给出了否定回答,神情瞬间坚定了许多,道:“人,本郡主还是要找的。如果不掌握对方的动静,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找到我身上来?”
第8章 瞒着他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江瑶白不想对另一个心口不一的人做什么,也依旧觉得有必要掌握对方的基本状态,也省得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稀里糊涂地被人利用或陷害。
对于江瑶白这方面的顾虑,桃乡算是明白了。
她心里琢磨了一下后,又不太放心地问道:“郡主,那我们查到人之后又该如何找出这事的源头呢?这方面您总得有些想法吧?”
桃乡这次问的是“总得”,而非“是否”。
其中差别,江瑶白一听便知晓。可她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方才道:“我原本是想自个儿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再告诉你们真相好配合我的。可如今看来,这心口不一之症麻烦很多,所以我才决定先告诉你的。”
“康九那边的话,如非有需要,不然暂且不说。毕竟这事儿玄乎得紧,少一个人知道便安全一份。至于解决办法……”
江瑶白先将自己的想法和关于桃乡与康九的决定说了出来,而后又蹙着眉犹豫了一会,轻声道:“这个还真不好说。具体情况,得等确定了问题来源后才能做出决定来。不过,可以的话,就不要让父王母妃和兄长他们知道了。我不想他们操心。”
桃乡对江瑶白这决定早有预感,此刻也不觉奇怪,更加没有劝说的想法。
恒亲王这一家子,在聚星城中原本就属于另类。只是碍于人家位高权重又深受当今皇帝信任,他们在外头的名声才变成了“情种”“痴情”等好听点的系列,而非是各种带着恶意的揣测。
毕竟,纵观大旭,各家各户生活稍微好点儿的,那都是一妻一妾起步,三妻四妾常有。寻常人便是这般,更别提像恒亲王这种皇亲国戚,后院没个十来人说出去既丢身份又丢人。
整个聚星城,数来数去也就一个恒亲王和一个异姓的康庆王家中后院凋零,唯与王妃相知相守了。
在这样一种氛围下,恒亲王府中的主子们相处起来,可就比其他高官大员皇亲国戚的家眷要轻松随意多了。
甚至除了教养本领比寻常人家好外,江瑶白与兄长江云妙那说说笑笑互相关心又互相抬杠的相处模样,跟寻常人家也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这般情况,其实也是有好有坏的。就好比当年恒亲王世子江云妙前些年狩猎遇袭,明明身上伤得不轻,却还是强撑着哄走了江瑶白和赵曦荟,没让他们发现自己伤得有多重。
而江瑶白和赵曦荟则在若无其事地离开后,又不约而同地让人带着顶级疗伤药,暗地里塞给了江云妙的人,好让他快快好起来的事。
观察入微却又心照不宣,互相挂念的人,总归比较容易发现对方的异常。
桃乡不知为何忽然记起了这事来,神情瞬间有了些许迟疑,道:“郡主,您确定您能瞒得住王爷他们?您还记不记得前些年世子受伤那次?当初世子也以为他成功瞒住了您跟王妃的,结果……”
桃乡没将话说全,因为她知道江瑶白已经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
而江瑶白却是神情不变,笑眯了眼睛看着桃乡,道:“我知道呀。所以我这不就告诉你了么?好桃乡,能不能不让母妃他们知道,可就靠你了哟。”
江瑶白说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了拉桃乡的衣袖,神情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感觉。
桃乡被她这话说得一懵,刹那间都有种想去告诉赵曦荟他们这事,再让他们假装不知道的冲动了。
然而,最终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问道:“郡主,那您可否先回答婢子一个问题?”
“你尽管问!”江瑶白大方地应允了,笑看着桃乡等着她的话。
“郡主,您应该知道的。先不说世子,以王爷和王妃的本事,若是您告诉他们这事,他们肯定比您有更多更方便简单的解决办法的。您当真不想告诉他们?”
桃乡问时心里有些担忧,言语间也便带出来几分。
江瑶白没想到桃乡想要问的是这个问题。
她愣了一下,方才如她所愿解释道:“我确定。先不说父王母妃他们到底会不会信我这心口不一之症。即便是会信,能有这等本事让我与另一个人一起心口不一,这幕后之人肯定不一般。我不想让父王他们涉险。”
“婢子明白了。”桃乡见江瑶白回答得坚定,顿时也露出了笑容来,认真地应道:“郡主您放心好了,只要婢子在,便不会让您这心口不一的症状外传的!”
“桃乡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江瑶白不掩喜色地说完,又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不过,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话呢。”
“郡主说什么傻话呢?”桃乡笑得无奈,道:“不管郡主说的话有多么离谱,多么不可思议。甚至,就算当真是错的也罢!反正只要是郡主亲口说的,那婢子就信!”
“错的你还信啊?”江瑶白感觉有些无语,可心里头却沉甸甸的,为桃乡这份无底线的信任感到欢喜。
“信呀。”桃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道:“所以,婢子是否会被误导,就全看郡主的了,郡主您可得谨慎些,免得婢子在外被人笑,给您丢脸了哟。”
得了,这是拐着弯子让我谨言慎行呢。
江瑶白心中了然,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点头应下了。
而后,她又忽而意识到,她现在也不算是孤军奋斗了。她顿时便又兴奋起来了,当即坐起身来,道:“桃乡,那你现在去喊康九过来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害的我!”
“郡主,您这玩笑开得不太是时候呀。您这烧可才刚退呢,还是乖乖躺回去休息吧。”
刚刚还一副顺从模样的桃乡笑容依旧,可这话语却让江瑶白瞬间心虚起来,只能顺着她的话软软地躺回了被窝里,再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可是桃乡,现在连午膳时间都没到,我睡不着。”江瑶白说着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那小模样,让人不知不觉便心软了。
若是平时,桃乡定然已经败下阵来,什么都顺着江瑶白的意思来了。
可如今她却是笑容不变,拒绝得干脆利索,道:“不行。刘太医说了要躺着,您就好好躺着吧。再说了,您不是说……戌时到亥时吗?现在不补觉,您是想要黑眼圈吗?”
“诶!”江瑶白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眶,手都碰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有镜子,她顿时又抬头紧张地问道:“桃乡,我真的有黑眼圈了吗?!”
“当然没有。”桃乡没有继续吓唬江瑶白,而是放轻了语气,哄道:“您现在脸色惨白,又睡了一天多,自然是没有黑眼圈的。不过,若是长期睡眠不够,等到黑眼圈冒出来了,可就没救了。”
江瑶白被桃乡这话说得昏头昏脑的。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说法,感觉惊讶好奇之外,根本分辨不出这话对不对,因此只好全部记了下来。
“那……那我现在多睡一会?”江瑶白犹犹豫豫地问道,桃乡抬手开始放下床边的床帘,笑着应道:“既然郡主想睡觉,那婢子就在外间守着了。郡主有什么事便喊婢子就成。”
“……哦。”江瑶白其实还是不怎么想睡,可既然桃乡都已经将心思费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让桃乡这计策失败了。
桃乡姐姐待我那么好,理应让她高兴高兴的。
江瑶白心中念头一流转,又想到自己现在病体不知道初愈了没,便也没有抗拒。而是顺势闭上了眼,打算能睡则睡,实在睡不着便闭目养神,总归现在也做不了其他事了。
这般想着的江瑶白还真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她中间被桃乡喊起来吃了午膳喝了药,便又一觉睡到了晚膳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