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姜只是笑着点点头，其实，她也有这个想法。就算他没有身份证，不能领证。但跟孟容他们一样，办个婚礼还是可以的。
十二点到了，众人唱响了生日歌。
今天是春节、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彻底告别战场的日子。
她脖子上带着颈托，左手打着石膏。脸上也满是伤口。她不敢大笑，生怕会扯到不知道那根线。她举起酒杯想敬大家一杯，可手却突然不听使唤，杯中酒都洒在了身上。
她赶忙颤抖着手胡乱的擦着身上的酒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说什么也不肯掉下来。
众人看得心里难受。那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从此，就变成了一个废人。好在，她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现在她根本没法自主行动，送她回去的任务就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少年看着副驾上的梁千姜，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道：“上校说了，您可以回去做继续做缉毒警。只是要万事小心，能不亲自上就别亲自上。毕竟您……”他想说，毕竟那双手可以会打伤自己。可想了想，将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没关系，我都知道的。”梁千姜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回去后，我也可以除暴安良。”
“是啊。”见她这么说，少年长舒了一口气。“那些团伙其实比战场更可怕。我听说啊，他们滥用药物，损伤神经，脑子都有病的。军……姐您可要小心些。”那一声军士长硬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
梁千姜也配合的假装没听见，看着窗外的景色：“嗯。我会拯救那些青少年，让他们跟你一样。就算不能为国效力，至少阳光一些。”
“姐是在夸我么？嘿嘿嘿。”
因为着急回去见索滨，二人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到了机场，有不少好心人帮助梁千姜。毕竟，她现在连轮椅都转不动。
看着那么多人帮助她，少年也放下心来。他站在登机口敬了一个军礼，含泪唱响了国歌。
梁千姜没有转头，她怕少年会看到自己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低喃着一起唱响国歌，就被好心人推走了。
“你是军人啊。”这个好心人是个跟余天昌年岁差不多的男人。这一身军装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
梁千姜微微颔首，她脖子上还有颈托，里面还没拆线，动作不能太大。
“你这身伤是在战场弄的么？”男人问道。
“嗯。”
男人肃然起敬，立马立正站好：“能帮助你，是我的骄傲。”
身旁的人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连忙鼓掌。
众人的热情弄得梁千姜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抽动了一下，笑着朝众人点头。
飞机上，她睡得相熟。身旁人也没有吵闹，就连走路都十分小声。就连爱哭闹的孩子，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疲惫。
飞机颠簸，她立马睁眼警惕的看着周围，手里握着空空如也的“枪”对着前方。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女人。见她惊醒，再看看那样子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她：“没事了，安全了。别怕，安全了……”安慰着安慰着，她就哭了出来。“太伟大了。”
旁边几人见状眼睛也有些酸涩。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还对自己的孩子道：“看见没有，要爱惜生命。你的幸福生活，都是像姐姐这样的人用生命换来的。”
孩子看了一眼梁千姜，大声道：“那个姐姐真好看。”
众人笑了起来。梁千姜有些尴尬，扭过头去，看着玻璃反光中满是伤痕的脸，勾唇笑了。
下飞机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帮助她。人们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抢着帮她推轮椅。还有要把她送到警局的。
盛情难却，而且她自己是真的过不去。只能答应了下来。
回到熟悉的地方，想到很快就要见到索滨了她突然有些紧张。他说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就找她算账。可现在……
到了警局门口，她一身显眼的军装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麻烦停一下好么？”看着警局的牌子，梁千姜深吸了一口气。想伸手摆正自己的军帽，手一抖，却更歪了。
那个好心人帮她戴正，还用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给她看：“见男朋友？”
“嗯。”梁千姜嘴角噙这笑，“多谢，进去吧。”
警局的众人看着她有些不敢说话。看着那军衔，就不是个普通人啊。要说还得是队长，撞着胆子上前，微微弯腰：“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找索滨。”梁千姜在众人里寻找索滨的身影，却没找到。
一听她要找索滨，众人还以为她是来找他算账的。毕竟那可不是个省心的家伙。队长微微一笑：“他不在，他……”他刚要说他今天休息，索滨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一出来，他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三个月没见，那张脸却一点也不陌生。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千姜看着他微微一笑，眼泪落了下来。她朝着他敬了一个军礼：“报告男朋友，退役军人梁千姜战场回归。荣获国家二等功！”她敬着军礼的手始终没有放下，而那只手也很给面子的没有不受控。她眼泪夺眶而出，双眸却依旧神采奕奕。
闻言，众人都傻了。他们看看梁千姜，又看看索滨。要知道二等功是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再上一等，就要拿命换了。
而索滨就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确定这不是梦后，才缓缓上前。他的泪如雨下，却无暇顾及。走到她面前，他颤抖着声音：“男朋友收到。批准拥抱。”
梁千姜笑着伸出右手，没办法，左手臂还打着石膏呢。
索滨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轻点。这丫头缝了五十多针，中了四枪。”好心人感动归感动，还是惦记着梁千姜身上的伤口。在排队的时候，他就在她跟少年的后面，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五十多针！”一个年轻的警员惊叹出声。却立马被队长捂住了嘴，怕他打扰到二人。
他这一声惊叹并没影响到二人。因为此时他们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对方。梁千姜从兜里掏出路上买来的戒指：“法律不承认你，我承认。从此，我愿忠于国家，忠于你。你愿意娶一个伤残的我么？”
活了一千多年，索滨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求婚。他伸出了左手，连连点头。他发现梁千姜的手好像不受控制，自己戴上。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她：“你保护国家就好，我来保护你。”
虽说众人并不明白她说的“法律不承认你”是什么意思，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连连鼓掌。就连前来报警的人也被这一幕吸引，流下了眼泪。
索滨看着手上的戒指，泣不成声：阿姜这么在意规矩的人，竟然愿意嫁给一个不能跟她领结婚证的我。我的阿姜啊。
前辈抹了一把眼泪，小声道：“难怪这小子这么爱国，原来他女朋友是军人。这臭小子，瞒了我们这么久。”
局长也看见了这一幕，他走了过来：“你好好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他也没想到索滨的女朋友竟然是一个大英雄。
索滨微微一笑：“多谢大家。”然后推着梁千姜就回她的警局了。不管怎么说，得让叶文宇亲眼看看才好。
看着这样的梁千姜，众人都傻了。那个女警口直心快道：“这不就废了么？”叶文宇瞥了她一眼，赶忙让人把她拉了下去。
“好好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回来，这次不许跑了。”叶文宇眼圈儿通红。从余天昌电话跟他说了梁千姜的情况后，他就哭了一次了。
梁千姜微微颔首：“多谢局长，多谢大家。让你们担心了。”
回去路上，索滨就给孟容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好饭菜在家等着，她的阿姜回来了。
收到命令的几人忙活起来，就连何嘉玥都来了。
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看见梁千姜的那一刻，还是不由得惊了一下。彭依白的心最软，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看看？耳垂怎么都没了？”
何嘉玥本想嘲笑两句。可看见坐在轮椅上依旧意气风发的人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认了，输给这样的人，她认了。
一千多岁吧
晚上几人围成一团，听梁千姜讲述战场上的故事。见几人好奇的紧，她也配合地从头讲起。
别的不说，就单说他们吃的东西，几人就不敢想。没有咸菜，没有热粥，干啃馒头。没有休息，没有房间，随便找个安全的地方就睡。没有热水，没有医疗设备，受伤了就简单的包扎，不流血就行。
何嘉玥本想离开，可在看见索滨望向梁千姜时，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她还是舍不得坐了下来。
那眼神，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她幻想索滨看着的是她。冲着她笑，给她整理发丝。她痴迷这样的温柔，尽管不是对她。
“好了，不早了。让阿姜好好休息吧。”索滨看了一眼时间，将梁千姜抱到轮椅上，小心翼翼。
众人还意犹未尽，尤其是彭依白。可也知道她的确累了，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快去睡吧，被子什么都是今晚刚换的。我就在旁边，你要是疼了或者想去卫生间就敲门叫我。”彭依白十分担心。
现在的梁千姜行动的确不方便。别说去卫生间了，就连自己倒杯水恐怕都做不到。索滨推着轮椅犹豫了一下，转身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来照顾你吧。”
有了之前和衣而眠的经历，梁千姜并不反感跟他有亲密的举止，相反还有些期待。她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二人进了屋，任承轩抬头对何嘉玥道：“空出一间房，要不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不了，原本我今天也不该来的。”何嘉玥眼睛有些酸涩。等二人关上门后，又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索滨将梁千姜轻轻放到床上，给她放了一个抱枕让她靠着。低头就要给她脱鞋。
“你要干什么？！”梁千姜有些紧张，从没有人这样对过她。她有些不知所措。
索滨扶着她重新靠下：“别乱动，让我也做一些事情好么？”
看了那双眸子许久，梁千姜最终没有起身，任由摆布。
脱下鞋袜，那双微微发黑的右脚就露了出来。索滨含泪将她的腿放到床上：“你穿着这个不方便，我去叫彭依白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泪：阿姜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明明都快到截肢的地步了，她还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索滨。”梁千姜叫住了他，脸颊微红，“你帮我把睡衣拿过来，我自己可以。”
索滨知道她性子要强，不愿被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将睡衣拿过来，转过头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低着头又想起了那只脚，感觉心都要碎了。突然，他听见了什么东西撞到墙面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他转过头去。
只见梁千姜刚解开两颗扣子，正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我……”索滨坐到她身边，试探性的伸出手。见梁千姜被并未阻拦，他帮她解开的剩下扣子：阿姜的手怎么了？是我看错了么？她好像在抖。刚才吃饭的时候，好像也有些不受控。是我想多了么？
就在他帮她拽袖口的时候，验证了这一点。他发现梁千姜的手根本用不上力。
梁千姜也知道被发现了。她颤抖着手，想握紧双拳，手却不受控制。
“告诉我，可以么？”索滨眼圈儿泛红。他本以为梁千姜就是骨折跟缝针而已。这样虽然疼，至少还是能愈合的。可这手，明显不对劲。
梁千姜看了一眼自己不受控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不是想瞒你。”
“你的验伤报告，我能看一眼么？”
犹豫了片刻，梁千姜最终点了点头。
从包里拿出文件袋，索滨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些处理伤口前的照片，触目惊心。他一张张看着，任由眼泪滴落在照片上。然后是一些透视检查的光片。他结合医生报告看着。当看到“永久性损伤”五个字时，整个人重重地靠在了背后的柜子上。
“我不疼。”看着他的反应，梁千姜安慰着他。她并未怀疑索滨会不会因此而后悔订婚的选择，会不会因此抛弃她。因为她知道，不会。
索滨将手中的纸揉成团，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泣不成声：他们怎么能？怎么舍得？我的阿姜怎么美好，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她到底吃了多少苦，三个月的时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那要都多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