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剑,已成。
这一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磅礴、喧嚣、声势浩大也盛气凌人,似有冲破天空之势。
随着一股蒸腾的热意,在一片刺眼的光亮中,这最后一个□□也彻底消失了。
明天,再也不会出现了。
霎那间,场景变幻莫测间,此间洞穴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浩瀚无垠,广袤的平原深处,有一处声音,悠悠长长,待她想要仔细听清间。
梨昭又晕了。
那天苍岭派倒了一座山,整个思过崖所在的山峰顷刻间轰然倒塌,化为一片碎石尘土四散开来,连大地都好像下沉了些许。
梨昭被几位师兄带回太微峰已是三天之后了。
她沉沉的睡了一觉,又整整睡了三天,直到傍晚才缓缓醒来。
三位师兄对她消失的这两年好像也有所耳闻,只是对外一致的口吻都是小师妹入定了。
入定个一两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熹芋也没有出关。
好像有一点偏差,上一世这个时候,她该去锁妖塔了。
“师兄。”梨昭喊叶孤尘。
“昭昭。”
“我想去锁妖塔。”梨昭终于说出了这个她一直没有说出口的三个字,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
“锁妖塔?”叶孤尘沉沉怔怔问道。
“对,后山那片迷雾林后。”她解释道。
“昭昭。”叶孤尘探了探她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
“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迷雾林,更别提锁妖塔了,听都没听过啊昭昭。”
那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熹竽这个老变态吗?
暮桑城内,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内。
一位黑衣少女正端坐在桌前。
桌上放了一碟肉,一碗面,看上去也平平无奇。
少女不动面,只吃肉,那盘肉很快便见了底。
她肌肤胜雪,双眸中却带着一丝冷厉,默不作声地眺望着远处,即便是这样也难掩她的容颜倾城。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绾在身后,头上只别了一根木钗。来往的人不免驻足多看了几眼少女艳丽决绝的容颜,可是瞧见那根普通不过的木钗,也只能在心里暗叹,生在不好人家的美貌女子必然会是个命运坎坷的。
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少女美则美矣,桌上却放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剑,还有一根看起来就很普通的竹棍,自然是不能和这把剑相提并论的。
也难怪,一个女孩子出门,总要有些傍身功夫在身的,光天化日就算有心之人想上来攀谈几句的,看见那把剑也便望而却步了。
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在人心上一下一下挠着痒痒。
她起身重新戴上头上的帷帘,结了帐钱,桌上的面始终却一口未动。
小二心下生疑,随口问了一句:“客官,我这面是不合您的口味吗?”
梨昭重新放下星熠剑,将那碗面端至小二身前,“我点了一碗牛肉面和一碟酥肉。”
“你可仔细看过,这是牛肉面吗?”
小儿伸头看了一眼,白净的面汤上飘了几片菜叶子时候几粒青青葱葱的葱花。
梨昭不等小二开口,继续说道:“您家一头牛,一年都吃不完吧。”
几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片浮了上来。
“真是好刀!”
她这句是发自真心的。
这店家,刀法绝对不会差。
“告辞。”
梨昭不等小二反应,重新拿上剑,竹棍别在身后,脚尖轻轻一点,一跃而起,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城内。
她下山已有三月余,与其说是下山历练,不如说是找人。
那个人就好像蒸发了一般,再没见过、听过,甚至他这样的大妖好像都不存在一般。
这世界仅存的三只大妖,没有一只是他。
茫茫世界,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梨昭开始有点怨这个世界了,没有电话是真他妈的不方便啊。
她快要放弃了。
梨昭来到城门,她现在住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日出进城,日落回去修炼。
她身上有很多的灵石,但是在凡人的地界全都成了没用的石头。
梨昭住不起客栈。
三月前,十九岁的少女伤势大愈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走出了太微峰。
她来到了清徵峰,沿途被人认出是太微峰的小师叔,都会有人上前和她问好。
三年间,她的容貌彻底长开了,任谁见了梨昭,不得说一句上天的不公。
她长得太完美了,上天一定是偏心的。
梨昭也常常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但是美的太具有侵略性,她不太满意。
也就是在这个稀松平常的午后,她迎来了自己炼虚境的雷劫。
那日风云大变,整整降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炸空了清徵峰整整三座山头,损失惨重。
梨昭一身黑衣,结束这一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从峰头缓缓御剑飞下。
没人知道她又受了多重的伤。
她,便是从今日起,成了修真界唯一一个十九岁就历劫炼虚的天才少女。
梨昭在破庙内坐在一块勉强能看的干净的地上,随意铺了一层薄薄的杂草堆,熟悉的调动周身灵力进行引气入体。
准备之前,她事先在周身设了个结界,即使外面有人,亦或是猛兽经过都不会注意到她。
月黑风高,她的灵识早已进入了脑海,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再知晓。
这天夜里,庙里来了四个人。
梨昭自知,她的结界对普通的凡人有效,但是面对一群修士,那就一点用处都没了。
在他们一群人靠近小破庙时,因为修为的压制,她也立刻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梨昭立马收起了结界,敛了身型和容貌,摇身一变,此时出现的是一位身材娇小,脸色苍白,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瘦的营养不良的小丫头,唯一出彩的便是她脸上那双水汪汪的稍微带了那么点灵气的大眼睛。
中规中矩的长相,一身破布似的衣裳,活脱脱像个小乞丐。
破庙口那块本就破败不堪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见那四人进了屋,梨昭立马站起身来,一脸无辜又警觉地看向那些人。
巧了,四人之中唯一的女子还是个熟人。
上届试剑大会她们还曾有过一次交手机会的,玄真观大师姐,沐禾霓。
她本就是个大美人,这几年的气质也越发沉稳了,现在的梨昭站在她面前就像是没有发育的小孩,又瘦又小,在当地是苦难的象征。
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小乞丐,很多。
所以她出现在破庙里,自然不被众人怀疑。
另外三位男子也都身穿玄真观的道服,看来是同门下山历练。
她没有刻意打量那三位男子的容貌,因为她太瘦小了,身上的衣服不太合适,几块破布,极不合身,走两步路就会被绊倒,又因为遇见陌生人,小乞丐梨昭此刻正一脸瑟缩地含着胸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站在破庙的一角。
屋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檐下正滴滴答答淌着雨水,这四人身上却滴水未沾。
沐禾霓看了一眼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乞丐,和颜悦色地便对着她说道:“这位妹妹,我们均是玄真观的弟子,这次下山捉妖历练,在此庙中借宿一晚。”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们。
突然听见她出声,梨昭装作被再次吓到,又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知道逼紧墙壁才畏畏缩缩说道:“那我走?”
不等沐禾霓反应,她推门就要逃,却不想这个体型太瘦太过虚弱,竟被门口的栏槛绊倒,直挺挺地一屁股坐到了门口刚下完雨堆积的一个不小的水坑里。
那一身破布,穿在身上,已经变成了破抹布。
第18章 第十八章
“师姐,别管那个臭丫头。”
“姐,别管她了。”
那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出了声。
但沐禾霓的手还是伸了过来,一把将她从水坑里拉出,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这身衣服估计是要不得了。
“羡之,你将我的包裹里的那套换洗的衣服拿给这位妹妹吧,她身上的衣服不能穿了。”沐禾霓招呼身后那位男子说道。
梨昭这才抬头注意到这个少年。
他穿一身水墨道服,身材瘦削,眉宇之间透着一丝桀骜,眼角微微上扬,方才听到他喊沐禾霓为阿姐,那一定是玄真观观主的二公子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难怪脾气不太好。
“阿姐,你就带了两套衣服出来......”沐羡之想拒绝。
“师姐,那小乞丐怎么配穿我们玄真观内门弟子的衣服。”
那位默不作声的少年突然开口。
梨昭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如果说,一模一样的声线,这世界上有很多。
但是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容貌?
比之熹芋还要更让人捉摸不定。
但他明明不是师父......
这个有着和老变态一样容貌,一样声线的少年。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条白色绸缎高高束起,他的皮肤比此时病态的梨昭还要白上几分,就像清徵峰后山盛开的樱花。
矜贵又带了点病态般的美感。
这张脸适合少年,也适合那个老变态,和师父,这三张脸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但是熹芋给她的感觉都不像前两种。
梨昭每每看到熹竽的脸,内心总叫嚣着一个声音,毁灭他。
想到这,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笑话,这个死孩子怎么可能是老变态。
左看右看,都是没有发育好的小毛孩。
梨昭在心里嗤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不用,谢谢。”她拒绝了沐禾霓给她的衣服。
她并不打算以真实身份和他们相认,所以避免过多的交流为好。
那两个少年见自家师姐做好事还被人当场拒绝,心中怒火更旺,眼见着就要喷发之际,庙里又进来一个老妇。
“救命啊,道长,救救我。”
那老妇一张老脸被吓得面色铁青,整个身子都佝偻着抑制不住的哆嗦着,看起来真的就像害怕到了极点。
“道长,有鬼啊,我们村死了好几个姑娘了,今天轮到我家丫头了......”那老妇被吓得匍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别怕,我们是玄真观的弟子,你慢慢说。”沐禾霓将那老妇扶了起来,待她稳了稳心神。
才听她缓缓道来。
“我们是柴桑城下面的一个小村,村民们都供奉着一颗千年的柳树,我们又称为柳树神。”
“前段时间柳树神突然显了灵,给每户都托了梦,说要村子里选出一个新娘,献给天神。”
“我们不敢怠慢,第二天就选了村口老张家的孙女献给了柳树神。”
“可没想到,那丫头第二天白天就被发现吊死在了树上。大家都以为是这丫头性子烈,第二天又送了一个过去。”
“诶—”
“又死了,还是吊死在树上。”
“柳树神怒了,说我们送来的都是他不满意的。村民们就一直送,死的姑娘越来越多了,我家丫头才13岁啊,明天就轮到她了。”
“求求你们,天师们,我这老妇也活不了几天了,要我死就算了,我那丫头啊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待那老妇哭诉完,沐禾霓倒是露出了极为罕见的一脸沉重的神色。
只听她幽幽说了句:“可是我们经过此地,并未发现任何妖邪之气。”
柳树生邪?
闻所未闻。
这柳树虽不是什么圣树,但自古用柳树叶沾牛眼泪便可开天眼见邪祟这一事可做不得假。
而这老妇也来的奇怪。
柴桑城是个大城,下面最近的一个村庄走到这里,一个青壮年也要走上一天一夜,从这老妇的描述中,仅凭她一个七旬老妇根本难以做到。
实在是太诡异了,沐禾霓心中生疑,并未注意到刚刚还畏畏缩缩的梨昭已经走出了庙外。
她在庙内找了个破木桶,去刚刚摔倒的那个脏水坑里,提了一大桶水。
又回了屋子。
“哗—”
一大桶水对着老妇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那老妇像是触电了一般,嘴里还没喊出那句国粹,便瘫倒在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一张纸人。
现在是一张湿透了的残渣碎屑。
“啧。”梨昭拍拍手,刚刚偷偷捏了个净身诀,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难受的要命。
“这位妹妹?”沐禾霓只觉得老妇身份可疑,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带了点灵识的纸人。
“我不知道啊。”梨昭摆手,做无辜状,“外面下这么大雨,她身上一点也没湿,不觉得很奇怪吗?”
“所以我就给她浇点水试试,老东西。”
梨昭重新坐回小角落里,刚刚出去一会儿,她的衣角就又被淋湿了,真麻烦。
不过这老妇有些话也没说错,这柴桑镇下面确实死了好几个姑娘,但是不是邪祟作怪。
还有是谁装模作样地弄了张纸人,故意告诉他们这些,不就是想把这四个倒霉蛋引过去吗?
“道长,明天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那边吗?”
梨昭虽然成功搭上了他们,但是她也不是来度假的,幕后之人既然要引他们来此,就必定会现身。
任何能吃瓜的地方都不能少了她梨昭。
这小村庄正对着柴桑城的下方,三面环山,虽然小,但是靠着柴桑,村民们种些蔬菜,托去城里卖,或者支棱个小摊子做做生意,很是方便。日子过的倒也富庶。
但是柴桑城信奉的神庙向来是正统的那几位天神,既然这个地方离柴桑城如此之近,为何要去信奉所谓的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