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自己一心一意喜欢着的男人,每每傅映葶见到他,心下便欢欣雀跃起来,屋子里除了她的说话声,便是她有规律但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可以吗?清澜。”
经过昨天一夜,她本以为两人之间会有些情分,但是看顾清澜不温不火的脸色,她自知失态,他向来是不愿听她叫他夫君的。
而顾清澜始终没有出声。
“不可以吗?”傅映葶口中喃喃道。
“求夫君把这双鞋子送给阿兄吧,他只有我一个妹妹了。明天对他真的很重要。”
下一秒,傅映葶双膝跪地,双手奉上,手里是一双做工精致,虽然用料看上去很简陋的黑布棉鞋。
明日的殿试,傅映葶心里是不用过多忧虑的,她自知阿兄勤勉好学,虽不求高中状元,但是凭着阿兄的才学,在京城混个一官半职也是很有把握的。
阿爹在世时就盼着阿兄将来高中了,也好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她不求嫁到名门望族,只求告慰阿爹的在天之灵。
送鞋也只是不想阿兄在殿试上出糗,他虽不在乎自身外在的东西,她这个做妹妹的,自小就没为哥哥做过什么。
而顾清澜只懒懒的睁了一下眼,低头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傅映葶,冷然一笑说道:“他现在应该用不上这些吧。”
话里话外搜流露着似有若无的厌恶,很是明显,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什么意思哦?”傅映葶跪在地上,始终没有起身,而顾清澜也没有让她起来说话的意思。
“字面意思。”他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吗?”
“不知...”傅映葶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颤抖。
“哦,住在书院的马厩里,不过...”他话锋一转,挑了挑眉正眼瞧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瞬,随即继续说道:“不过这都要怪你了,上次要不是他带着人来闹,让你进门,他又怎么会被人挤兑呢?你说是不是啊?葶姨娘?”
傅映葶一个没留神,直接跪坐在地上,耳边一阵轰鸣声掠过。
原来阿兄竟过的这般生活。
她僵硬着身子转向顾清澜,跪伏在他的脚下,哀求他:“我知道了...但是求求你,把鞋子带给他吧,我已经做好了...”
因为她低着头,几缕发丝垂在了他的鞋面上,顾清澜皱起了眉头,下一秒就是奋力一脚,将傅映葶踢离了脚边。
那双充满恶意的,嫌弃的眼神一遍遍扫视着她,她不可能继续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一脚正好踢在了她肩背上,那件唯一的干净的穿来见他的衣服,也被踢脏了。
她觉得身体上的疼痛也不过如此。
“就这一件事,除了让你娶我那次,我不曾求过你什么...”她卑微的样子,在顾清澜的严重就是不耻。
这样的女人,真让人厌恶至极。
顾清澜收回了脚,本想再踢上一脚,顿了顿,又回到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说道:“别以为爬上了我的床我就能多看你一眼,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说罢,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傅映葶呆愣地跪坐在地上,肩背上的疼痛正在一点点放大,他用了十足的狠劲去踹她,她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掉成了一条直线。
她确实不曾求过他,而且顾清澜这次回京后担任过的的就是正一品的尚书司礼,主管的就是考生与考题,她一次都没有过问,即使知道问了对阿兄也没有帮助。
只因为那个人,是她的阿兄,是她的。
殿选结束,三日后便是放榜之后,傅映葶在心里祈祷着阿兄能够高中。
她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嘴里整天说着妖魔鬼怪等等亦或是修仙的怪人,和她便是相仿的几个玩伴的父母嫌弃她能和看不见的“东西”说话,觉得她不干净,她便渐渐和幼时的玩伴断了联系。
所以,她只能亲自出一趟门,如果阿兄能够高中,自然也会跟着他去爹娘的坟前祭拜一番。
她早早来到了书院门口,书院门前已经画上了红色的门帘,正门处张贴着一张红榜。
这次高中的,大大小小的排名便在这上面了。
她顺着排名看了下来。
这第一名竟然是两位并列第一,一位是阿兄在书院最好的玩伴,还有一位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她沿着排名一路看了下来,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看见阿兄的名字。
为何会这样?
傅映葶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凭阿兄的能力,再等四年一定可以高中。
一位白衣男子从书院门口走来。
她自知阿兄心情不好,说话声音也难免沾染上了几分低落:“阿兄,你不要伤心,再等等,你一定可以......”
傅光祈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直接问她:“三年了,我们葶葶嫁人三年了,现在那小子对你还好吗?”
她自然是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阿兄的眼睛,只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她待我极好,听说春榴公主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等她进了府,我也会好好待她的。”
她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但在阿兄面前,她咬着唇硬生生把这哭意闷在了喉咙里。
“好,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傅光祈的声音淡淡的,她总觉得今天的阿兄有点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但在她心里,她是清楚的,阿兄绝不是因为一次失败就轻言放弃的人。
“乖,葶儿,阿兄有些事情要去办,你回去等阿兄两天,过两天就是阿爹阿娘的忌日了,到时候我再去府上接你。”
“好。”她点点头,拜别了阿兄。
两日后,阿兄没来。
等到一个月,她再一次去了书院,叩响了书院的大门。
看守大门的小厮见她作妇人装扮,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简陋,对她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大哥,请问傅光祈在吗?可否通报一声,我是他妹妹。”
“傅光祈?”那小厮重复了一遍。
她点头,“对。”
“你就是他那个妹妹,丞相府的姨娘?”那小厮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她强忍着心里的不适,仍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应了声。
那小厮脸上的鄙夷更甚,嘴里啐了一句不知什么难听的脏话,又道:“就是你逼着我们大人娶进门的?难怪啊,我看着倒是有几分姿色,啧。”
“大哥,可否让我见上一面阿兄。”她说。
“你来晚了,他早就被衙门抓走了,算时间明天都该问斩了。”
“为何?”她急道。
那小厮见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更瞧不起他们这样的一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为什么,今年并列第一的状元郎,其中一位可是太尉大人家的小公子,你阿兄他竟然恬不知耻的诬告人家盗用了他的文章,结果我们大人一番彻查之后,还不是还了人家太尉公子的清白。”
“也只有我们家大人,还去彻查这种事情,那可是太尉府的公子,怎么可能抄袭。”
“结果呢,这么一查还查出了你阿兄偷盗今年的试题,是不是和你有点关系啊?对了你和大人......”
随即他又很快的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大人这么公正廉明,问题也是出在你身上。”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跑出了门外。
“求求你们,让我进门见一面阿兄吧”
她一路不停歇地奔向了地牢入口处。
“让她进去吧。”
地牢里走来一人,是哥哥的同窗,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之一。
地牢里的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死气。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冲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狭小的牢房内,阿兄穿着满身血痕的囚服虚弱的斜靠在墙边。
“阿兄。”
她踉跄着步子,一把扑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摸一摸阿兄。
“阿兄,你醒醒。”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没见过顾清澜之前,她觉得阿兄是天底下长得最好看的男子,温润儒雅,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占尽了,可是她后来遇上了顾清澜。
她心里一直有个影子,好像冥冥之中,他们就该遇见。
“阿兄。”
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她伸手用身上能擦拭的地方,一遍遍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傅映葶急的直哭,为什么好好的阿兄会出这种事,阿兄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感觉是自己做错了,只能一遍遍哭喊着阿兄,试图唤醒他。
那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睛,很快又闭上,又睁开,好像连睁眼都成了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阿兄。”她吧嗒吧嗒眼泪往下掉,好像只会哭了,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葶儿,过来。”傅光祈说了一句话,就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
傅映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凑近他身前,“我听着,阿兄。”
傅光祈已经能说些话了,她看了哥哥身上的伤,动都不敢动,难以想象阿兄此时该有多疼,但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像她小时候要修仙,要练剑,阿兄被她的剑不小心伤到,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明明伤下可见森森白骨,他却还要温柔的笑着安慰她说不疼。
“听我说,走吧,乖。”
他坐直了身子,那副如今破败不堪的身子,他从进来这天起,为了让他认罪画押,便动用了私刑,支撑他到现在的不过就是妹妹。
而现在他自知时日无多,即使不上刑场,他怕是也不能陪着妹妹了。
他继续说道:“是阿兄对不住你,答应你的,我做不到了。走吧,你爱他,他早已心有所属,抢来的始终会还给别人,你明白吗?他不爱你,无论你做什么,他都厌恶你。我一直知道你过得不好,你看你穿的衣服还是家里走时那身,哥哥不能保护你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越说到后面,声音便变得极轻了。
傅映葶停止了哭泣,她拼了命的想要听清阿兄说的每一个字。
“离开他,去走你修仙这条路吧。小时候别人都说你奇怪,但是阿兄从来都相信,我们乖乖一定是仙女下凡的。”
“以后不要再帮他了,他也娶过你一次,你们两清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吗?”
“乖啊,听阿兄的...以后就你一个人了,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走吧。”
“我带你走。”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会剑术,阿兄,大不了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我也要带你走。”
傅光祈温柔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拒绝了她:“别傻了,你不能对这些人出手对不对,阿兄也不知道对你有什么坏处,我快不行了,等你走了,替我去阿爹阿娘坟前埋个衣冠冢,可好?”
她被几个狱卒一路哭喊着带离出去,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浑浑噩噩。
那日她来书院门口见阿兄,但她满心都是顾清澜,根本没注意到阿兄那件白布破袍子其实根本不是白色,那是在家时她为他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他洗到发白了还在穿的袍子。
她强睁着自己哭得早已通红的双眼,奇怪的是已经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了,去找顾清澜,他一定有办法的。
她把腿就要跑,被一个男子挡下。
正是哥哥的同窗,今年的新科状元。
“是要去找你的夫君吗?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她踉踉跄跄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手心被一颗颗棱角分明的石子擦出一道道血痕。
纪希向她伸出手。
她没有接过,只听见上方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夫君做了什么,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与我并列第一的那位确实是偷了你阿兄的卷子,但人家可是太尉之子,你的好夫君不是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番。”
“啊。”他又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对她说道,“明天不用去刑场了,刚刚你阿兄已于狱中自尽了。”
“你要知道他的死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丞相、太尉又怎会联手?光祈兄屈死狱中,受了多少刑罚,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般,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操纵双腿走回小屋内。
顾清澜在屋内,她的阿兄惨死狱中,他作为书院尚书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
傅映葶几乎整个人都在哆嗦,同时又觉得羞愧,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看清过一死他的内心。
在他心里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作弊的学子而已。
三日后,他就要赢取属于他的公主了,他怎么可能有时间,有精力。
人人都说春榴公主善良、美丽,拥有天人之姿,就是仙女下凡,是整个大庆国的福音。
所以,人人都厌恶她。
“我想问你,我阿兄......是因为你吗?”
她连问出这句话都是卑微的。
“是。”
为什么他总能做到这么冷漠,声音是,就连那夜的唇也是冷漠的。
怎么都捂不热。
“为何?阿兄绝对不会作弊,为什么要害他?”她不自觉提高了嗓音,可又担心他觉得她是在质问他,最后一句的音调又不自主降了下去。
“那是太尉之子。”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她的厌恶,“朝堂之上,四大家族制衡鼎立已久,凭他一介清贫学子,凭什么立稳脚跟?”
她听不懂他口中的朝堂政治,但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那张苍白的脸上早已泪痕交错,她只颤抖着声音问他:“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所以...你连帮他一把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