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快到不真实,也让他感到恐惧。
船要靠岸了。
她勾起唇角,望着黑暗中渐渐升起光明的那片光亮之处,淡淡道:“你看,光明总会来的,所以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事情结束了,回头再来调查一下这件事,等我们养好伤。”
他嘴角噙着笑,沉默蔓延开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说道:“光明?我没有光明的,我本就在黑暗之中了,你不会懂的。”
她急道,咳嗽了几声,赶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眼睛,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宝,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他压低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在她殷切地带着期盼的眸子里,她看见了他脸上的戾气渐浓。
舟悠的脸上染上了和她之前一般无二的癫狂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远不深达眼底,丝丝寒意渗出。
船就要接近岸边了,船身也早已不摇晃了,她能看见沐姐姐她们已经在岸边等待着他们了。
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秒,她看见了一双手快速地推了她一把,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只看着自己愣怔着掉入了冰凉的江水里,缓缓坠入。
而船上的少年早已没了身影。
冰冷刺骨的江水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少年最后留给她的那一眼决绝而冷漠的背影中。
她缓缓地下沉,她又看见了无数次在梦中看见的,漫天遍野的猩红充斥着她脑海中的整个画面。
那些遥远而陌生的记忆,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原身,但她似乎明白了,舟悠还是熹竽,他们虽然是一个人,但他们都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她死。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水下的压迫感太强了,四面八方的水都争相涌入的她的口鼻之中,她本来就呼吸不过来了,她的身体虚弱的再也支撑不住了。
而身边那刺骨的寒冷还在提醒着她,她还未死去,她感觉她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束缚住了,她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
她的意识越来越浅了,昏迷之际还是死亡她快要分不清了。
恍惚之中,她感觉那群恶心的巨人观水鬼们又回来了,它们争先恐后地啃食着她的身体。
好疼。
她在梦中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在梦里哭呢?明明她受伤再疼都不会哭了。
她的身体被咬的破破烂烂,浑身渗出了大大小小的血斑,那些水鬼并不打算放过她,它们要将她分食干净。
她想起舟悠那始终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原来在他心里根本没有把她当作过朋友。
心情莫名就失落了,就是这阵麻木的失落感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她在心里恶狠狠想到:要不是你是熹竽,我早杀你千八百回了。
她呜呜呜哭了起来,在梦里里一遍遍哭喊着说疼,像个小女孩子,好像与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合了。
她听见一个声音。
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他年迈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却仍极尽温柔的说着:“昭儿,家族的责任重大,长老们对你严厉也是为了家族,如果你不是......昭儿,算了你走吧,做个长不大的孩子也好,长老们替你扛着,昭儿,成神之前你要记住你是......”
我是什么?谁是昭儿?是我吗?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了,她也在最后一句话结束之时,彻底晕死了过去。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一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脸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甚至更多。
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体内已经恢复了充沛的体力,但是全身都僵硬地动弹不得,就像这幅身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她想起来了,她又死了。
就在刚刚,溺死在水里。
但她为什么还有意识?
而且她能清晰地感应到,她的身体之前所受的所有伤痛都已经完全复原了,找不到一点留下的疤痕印记,就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难道她又重生了?
可她仍然睁不开双眼,但她渐渐能听见声音了。
她听见耳边有一个焦急又期盼的声音在呼唤在哭泣,是沐姐姐。
“离儿,你快点醒过来,不能睡了,你差点溺死在江里,都怪我,那天就不该把你留下,应该是我留下来的。”
她滚烫的泪水落在她冰凉的脸上,一滴一滴,原来刚开始的水滴是沐姐姐的眼泪。
不对,那就说明她没有重生。
可她明明感觉到刚刚那一刻她确实死了,难道这次是复生?
梨昭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又或者是说,她不会死?
有一句话,叫死亡即是永生。
梨昭是自己漂到岸上的,沐禾霓他们找了她一天一夜,最后通过万物镜才在一片芦苇地里找到了她。
奇怪的是,她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连之前在和水鬼作战时受的伤也不见了,更甚者,体内也没有一丝内伤。
就像一副全新的躯体。
他们也不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的事实,只道她是和水鬼争斗过程中掉下了水,然后又自己游了上岸。
沐禾霓心里虽然诧异,但是早就管不了这些了,她三番几次被离儿拯救于水火之中,又屡次害的离儿有危险,这次竟差点害的她丧命,她的心里既愧疚又心疼,只能抱着离儿冰凉的身体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但好在她还有一口气在。
听觉全部恢复之后,是嗅觉,再到触觉,最后便是视觉,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身体所有的机能也在这一瞬得到了恢复。
“沐姐姐。”她的声音还有一点虚弱,骤然而亮的光明还让她的视线有点不习惯,复又闭上了双眼,缓了缓。
“在,离儿你醒了,都怪姐姐不好。”沐禾霓抱着她,哭红了一双眼,她初初发现她时,她的身体冰凉的不像人,她快要吓坏了。
“沐姐姐,不要哭,我没事。”她顺势扑进沐姐姐的怀中,和她冰冷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温暖一也一直融进她的心里。
“我还以为你......悠儿一个人驾着船回来了,我知道你们又遭到了水鬼的攻击,没想到......”她愧疚又心疼地说道。
“没关系,沐姐姐,你看我的身体没受到伤害,那些水鬼似乎害怕我,我掉入水中便自己游上了岸。”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
她的双手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渐渐也能活动自如了,只是双腿还有些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沐姐姐,悠弟弟呢?他没事吧?”她突然问道。
沐禾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随手指了一个地方,说:“悠儿没事,他不愿过来。”
她的手指向远处,但她还是一眼便看见了那个阴郁的少年,也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诡谲的表情,他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眼底一片冰冷而又茫然。
她心下了然,虽然不把她当做朋友,但是熹竽,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你杀了。
她神色有些暗淡,眼睫低垂道:“其实沐姐姐,我不是被水鬼拉下水的。”
“什么?”沐禾霓神色立即紧绷起来,一脸严肃问道。
她偷偷看了一眼舟悠,他的表情淡淡,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她心里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恼火来。
沐禾霓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舟悠眼里的寒意,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再看向悠儿便生了嫌隙之心,她不敢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沐禾霓咬紧了牙,忍无可忍地说道:“是你吗?悠儿?”
眼前的少年让她感到陌生,阴郁而又嗜血,或许爹爹说的对,他始终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少年迎着她的视线,闭口不谈。
一旁的沐羡之急的上蹿下跳,缓和气氛道:“你们别这样,阿姐,你怎么能凭小乞丐的一面之词怀疑师弟呢?”
失望之色渐渐爬上沐禾霓的脸庞,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梨昭打断。
“沐姐姐,不关悠弟弟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真的?”沐禾霓一脸的不相信,她复杂地看了一眼悠儿,却瞧见他满脸的不以为意,无所作为,又生了几分对离儿的心疼。
“当然真的,你知道我冲动,又笨手笨脚,没给悠弟弟帮上忙,自己还摔了。只是我下次不要再进水里了,这次留下了阴影,水里太可怕了。”她趁此机会随便塞了个理由,给自己怕水的原因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好,有姐姐在,便不会再让你落水了。”
“沐姐姐最好了。”她软软的和她撒娇道。
舟悠脸色沉沉,只字未讲,却双目紧盯着她们的方向。
“离儿要不要吃点什么,你在水里待了这么久,难免寒意会浸入身体,以免落下病根,我去给你煮点姜茶。”
她点点头,沐禾霓转身离开。
待她双腿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她余光里看见舟悠还在原地,没有走开。
她一眼都没留给他,转身就走。
只是她的双腿还未彻底恢复,走起路来还使不上劲,再加上一时走得快了些,双腿一软,竟又差点跪趴在地上。
舟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她一个猝不及防,双腿本就没有回复,竟然被他一拉,直直地拉进怀里。
她头顶的碎发轻轻扫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激起一层轻轻的瘙痒感。
“有病?”她阴阳怪气道,“你还不放吗?”
少年没有松手,她挣脱不开,索性垫脚凑近他的耳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宝,这次又没杀掉我,是不是还有下次啊?”
她的唇瓣轻轻地若有似无的擦过他的耳边,像是猫儿一样,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胸口一般,那片软软的吃饭一触即消,但还是让他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从耳朵到他的脖子下方都蹿过一阵如过点般的战栗。
也趁着他愣怔的时间,梨昭成功从他的桎梏中抽身而出。
全身所有的感官也在这一刻全部恢复了。
她转身就走,仿佛刚刚还在调戏少年的女人不是她。
“你生气了?”少年回过神来立马就追了上来,执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有些想笑道:“生气?我都死...我都要快要死了,我还不能生气?你是杀人凶手你知道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杀人凶手,畏罪潜逃你懂吗?”
她言语冰冷,又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不会水。”他低垂着眼眸,又沉默了起来。
“你这么个人精能看不出来我怕水?怕水的人能会水?本就是一开始就存了要杀我的心思,现在这会儿也没必要和我解释,你要问的是我为什么没有告诉沐姐姐你是杀人凶手吧?”她冷笑道。
“为什么?”他问的极低。
“无可奉告,滚开,死远点。”水里的那段记忆本就让她头昏脑胀,现在看他也是哪哪儿不顺眼,一口气憋在心里无处可发。
“一开始是这样,我想杀了你让你离师姐远一点,可是后来我看见你和师姐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何我又想让师姐离你远一点,推你下水......”他始终没有抬起头,压低着声音,丝丝焦灼。
“哦。”她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推我下水那一刻,你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天是...”
被她打断道:“不用说,你想说是新月之夜,你正好发作了对吧。”
他摇了摇头,见她不想和他废话,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怒气。
梨昭见他这个来认错的,认错了一半自己反倒又生了气,顿时心里憋着的火更大,她恶狠狠道:“沐姐姐就是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我就是要接近她!醋死你!”
她甩脸就要走人,又被他拉了回来,两人心中的怒火都只增不减。
他平息了几口气,又道:“我当时没有走,我下去找过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别说了。”她气的咬牙切齿,“你想杀死我,不就是嫌我在你和沐姐姐之间碍眼了,可她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你知道吗?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就算想在一起,就要杀死我吗?”
她越想越气,明明之前被熹竽杀死也没有这么伤心,可她越说越想哭,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要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哭,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不是,我对阿姐...我不知道...变了,不对,我究竟是怎么了?”他执着道,但却无论如何都不懂这种复杂的感情。
他虽拜于观主门下,但是师兄弟们看向他的眼里都藏着捏着一丝畏惧之色,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是等他渐渐长大了,他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快要压抑不住的时候,在新月之夜,他就会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师父他明明知道,他只有新月之夜才会变成怪物,但是他让大家都要提防于他,只有师姐对他最好,在他被人欺负,在他被训斥、被责罚之时,都是师姐一声声地劝慰他。
也是他最不愿被师姐看见他那丑陋模样的原因。
“下次还会杀我吗?什么方法我能提前问一下么?”她不罢不休。
“你刚刚说...吃醋?”他突然接过上一句话问道。
梨昭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重新凝视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太清楚者之间发生了什么,关于你的身份,我觉得你不止是舟悠这么简单,但我现在感觉你也不知道。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以前帮助过我,所以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如果刚刚我和沐姐姐说了,那我们三个人都不好过。”
她继续说道:“吃醋什么的,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你还小,等你大了就会明白了,沐姐姐是个好人,就算我再狠毒再坏,我也不会伤害她,这是我的真心。”
他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困惑到现在的呆滞,但是不影响梨昭继续问他:“最后一句话,你认识熹竽吗?”
“熹芋?”他重复地反问道。
梨昭微微点头,默认了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