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
小张接连应着声，“我马上就过去，马上走过去，有其他需要带的吗？”
老张看着沙发上的几个人，各自都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于是道，“给杜鹃的妹妹买点玩具和零食什么的吧，她们没什么需要的，可空着手来总不太好。”
梨花没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通过小张，传到管理局内部去。
还需要他买什么呢？恐怕再过一会儿，赵婧、朱玉安她们，就又带着媒体找过来了。
小张登门后，杜鹃示意他们去另一个空房间去研究烛台，至于这个客厅，当然要给梨花和赵婧留下来打擂台。
几乎与小张是前后脚，客厅的门还没关上几分钟，就再次被敲响了。
杜鹃过去打开门，果然看见了挤挤挨挨的人群和闪光灯。只是，站在最前头的并非赵婧，却是朱玉安，她有些紧张的往里探了一眼，微微皱眉，唇形变换几次，似乎在提醒她们，今日这些记者来势汹汹，并不好对付。
“原来的朱秘书。”
杜鹃扬声，又看向朱玉安身后的赵婧，“赵副局长也来了，快请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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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我非来者，亦非后人 [V]
自从知道些什么后，她的生活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梨花起身，整理好自己面部表情，朝门口迎了过去。
今天来的媒体不在少数，但梨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当中的熟人，曾经采访过她的、影响力最大的女权组织中的安冉。
如今她不再是主持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记者，但神情与姿态，却是一如既往，仿佛从未变过。
依稀想起赵一……
梨花的目光快速掠过人群，心里只觉得可惜了。
那样的爆炸，如果没有防风斗篷，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那样好的起点，如果不是因为暗网横插一手，本该有一个更加光明坦荡的人生才对。
“胳膊怎么了？”
朱玉安到底心细，一眼就看到了梨花垂在身侧的胳膊好似有些不同。
梨花笑了一声，“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也是。”朱玉安唏嘘，“毕竟那样大范围的爆炸。新闻说是开发商的问题，波及的人员还挺多的，事后追责到底力度不够，但已经关进去几个了。”
不等梨花开口，赵婧已笑着握住了梨花的双手，“这段时间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你去了哪里？没有看到政府新闻吗？竟然瞒的严严实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语调有些夸张，叫人听着，似乎有梨花刻意避开政府的嫌疑。
因为叶廉与蒋兴业的推波助澜，如今政府与保协相互渗透已经成了必然的趋势，而作为保协的重要机关——历史管理局的局长梨花竟然要刻意避开政府？
这样的噱头，必然能成功夺下头版头条。
“昏迷了很久，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这不是一回来，就赶紧通知了一组的小张嘛。”
她说着，往杜鹃和茉莉那边看了一眼，“毕竟都是一组的人。”
“胳膊是怎么了？”
赵婧这会儿才发觉了梨花的不对劲，她又使劲儿握了握，“怎么这边胳膊这样凉。”
“受伤了。”
梨花一语带过，“现在根本就没什么知觉。”
杜鹃的客厅不大，这会儿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更显得客厅无处下脚，正好祁工在工作群里发了个语音文件，茉莉瞥见，起身道：“我去看看晓晓。”
这个时间点发过来的语音文件，大概率是他从珊珊和叶廉处逼供出来的东西。
梨花点头。
自己眼前有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是此刻还没人发现叶廉已经不在办公室了的事实。
且战且退了这么久，总算把到了一点先机。
几人没说几句话，安冉就挤到了人群最前头，朝着梨花一伸手，“梨局长，咱们又见面了。”
她伸出来的是左手，梨花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抱歉。”
接着递出右手微微一碰，“我左胳膊受伤了，现在还抬不起来。”
安冉一失神，随即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左撇子。”接着她又往前几步，“梨局长，我今天来是想对您做一个专访的。关于您和暗网之间，虽然政府那边一直在封锁相关消息，但网络上流传却甚是广泛，我想，与其叫大家揣测，不如您自己说出来的更有信服力。”
接着她看了一眼赵婧，“赵副局长，在我之前，您还安排了其他记者吗？”
赵婧有些尴尬，“这个事都是朱秘书在安排的。”
朱玉安道：“我们出管理局的时候临时开了个小会，今天并没有所谓一对一的专访，诸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问，只要遵循现场秩序就好。”
她说着，看了一眼梨花，梨花并没有其他表情，于是朱玉安心里又有些犹豫了。
她本想着，就在赵婧即将转正前一刻，梨花忽然出现，必然会带来一些压制性的问题，那公开接受采访，一起是个最合适不过的途径。
不过怎么现在看着，竟然琢磨不透梨花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安冉打开手上的提示卡牌，开口就是个极具威胁的问题，“梨花局长，暗网能拓展到这样大的地步，您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是否在政府监管不力上？作为亲身经历过的人，您个人觉得，中心医院爆炸这件事情，与暗网又有多少关系？”
照实了说，以后政府那边一定会少不了给自己下绊子穿小鞋，政府要粉饰太平，实话实说无异于是在政府营造太平假象之上戳了一个大窟窿。
但是不实说……她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图的又是什么？
梨花微忖。
“我觉得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要先搞清楚，暗网到底是什么，它是如何存在并运行的。”梨花道，“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依靠外在的监管，就例如你向我提出来的问题，如果是通过正规流程审核的话，应该不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吧？”
“至于医院爆炸，因为并没有主持相关工作，所以我觉得要对暗网是否参与在其中，持一个谨慎的态度。”
仿佛说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搞噱头，弄玄虚，这是官场上的必修课。老张和茉莉那边还没有动静，自己如果太快把一切都说出来，那后续爆炸性的新闻要如何公布？群众的热点是否还能聚焦在过去这些事情上？
梨花喝了一口水。
姜茶有些凉了，玻璃杯底放在茶几上时，那一声清脆的撞击，叫安冉回过神来。
她看向赵婧，“梨花局长出事，许多人都猜测背后有您的影子，毕竟只有她不在了，您才能上台。对于这个看法，您又有什么样的态度？”
赵婧一时反应不过来，以前管理局中有什么采访，大部分时候都是梨花去应对的，这忽然来了个如此野心勃勃又毫无底线的问题，虽然说的是实话，可叫她拒绝不是，回答好像也总答不到点子上。
朱玉安开口解围道：“记者你好，这是我们局中的内部事务，似乎并不适合在今天这个场合下透露。而且你也看到了，两位局长感情很好，主持局里的事情也各有侧重点，都是为了管理局更好的向前发展，所以完全不存在谁上谁下的问题。如果你这边没有更多想问的话，那就请下一位记者进来了。”
“有。”
安冉再次换了一张手卡。
“梨花局长，您能详细讲一讲暗网吗？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是只闻其声，总有雾里看花的感觉，既然刚刚提到了暗网到底是什么，它是如何存在并运行的？还希望您可以给予解答。”
“暗网。”
梨花语速慢了些。
她在梳理暗网的时候，也回想起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一些经历。许多看似偶然的事情，因为现在有了结果，再复盘时，其实在当时就应该知道其必然性了。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是突然出现的，只不过是因缘俱足，所以成了现世的果报。
“在说暗网之前，我想先提一句潘多拉的魔盒，在座诸位都是文凭很高的，所以应该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梨花环顾一圈，见大多人都已经将注意力放了过来，于是笑道，“我以前一直都以为，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希腊神话体系当中的东西，无非是将天灾人祸归结于宙斯，是人类文明尚且蒙昧时，为所遭遇的一切外部环境做的一个总结。暗网，也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可以无限度的放大人心底的阴暗与邪恶，从而造成我们所遭遇的那些……”
“抱歉梨花局长，我们并不想听故事。”
话没有说完，安冉就打断道，“我们只想知道暗网到底是什么。”
“暗网就是潘多拉魔盒。”
仅剩的那个类人脑被祁予带走了，梨花忖了一瞬，继续道，“我不是一个搞科研的人，相关的工具已经被专业人士带走检查了，但说到底，暗网其实就是借助人心底无休止的欲望而已，它所谓的渗透与侵入，都是叫人看到自己一意孤行之后，最完美的结果。”
“所以其实暗网并不是一个成体系的组织吗？”
安冉抓住了关键词。
梨花点头，“暗网本身的组织机构并不成体系，它没有完善的通讯手段与层级关系，目前在华夏境内，已经知道的暗网头目，也就只有几个领导，更多的是依靠科技手段，使每一个人都能最大限度的完善自己的恶行……不过抱歉的是，我现在还不能说出这些领导的名字，等到证据都整理完成之后，会在第一时间递交检察院，然后等待检察院提起公诉。”
其实保协内部的事情，是不需要检察院参与的。
但是梨花也看得清楚，政府力量在往保协渗透，虽然不知道蒋兴业为人究竟如何，与暗网到底有没有联系，但这是个不可逆的趋势。与其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政府的对立面上，不如先顺势，以后再做图谋。
所以这么说一句，其实也是在表态。
“那么，暗网所依靠的科技手段究竟是什么？”安冉再次发问。
“是一种叫做类人脑的东西。”梨花开口，“它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渗透侵入人的思想机制，并且最大限度的挖掘出每个人心底的邪恶，虽然这么说起来就像是一个玄学，但是暗网，就是依靠这样的手段，致使每个被类人脑入侵的个体，都能独当一面，并在特殊情况下，将类人脑——也就是人类的邪恶与阴暗面给延续下去。所涉及的科技手段与原理，我们也在核查之中，也希望大家可以密切关注这件事情，在几天后，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梨花局长！”
人群后有人大喊出声，“人性本恶，那如你所言的话，是否暗网永远都没有被彻底清除的一日？”
这其实也是梨花所担心的问题。
暗网最强大之处，也就在于它根本没有体系，因而每个被类人脑侵入的人都可以各自为阵，无非是将自己原本的恶意更放大些而已，或许一个两个人还不算多么明显，可一旦整个社会都进入这样的状态……
梨花不敢想。
一旦在类人脑发推波助澜下，人类社会再没了所谓的包容、迁就、友善……那这个社会会是什么样子？永远都充斥在网络上的恶意，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不择手段，甚至只是因为一句话没有说对就可以大打出手、为了一丁点便宜就能闹到家破人亡……律法形同虚设，人心淡漠无情，那时候的社会，不就是如同一张暗淡的网？
日月无光，人人逐利……暗网，好一张暗网！
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面，或许也就是这个记者说的，“人性本恶”。
梨花失了一瞬的神。
是因为人性本恶，所以才要学圣贤，学君子；而人性也不是只有一味的恶，也有纯善，许多恶意，不过是在被逼、被浸染后，不得不的一种自保手段。
说到底，人性又怎么能单纯的用善恶来衡定？
梨花轻咳了一声，“人生而蒙昧，最初时哪有善恶之分呢？不过是有人逐本性，有人择高义……我想，人与那些未进化完全的动物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是否拥有自己完整的思维体系，之所以可以被称为人，就是在面对自己欲望的时候，可以通过衡量对社会对整个世界的价值，做出一个最合适的选择，而非一味的放纵本性，从而辜负了自己肩负着的社会责任。”
“人字两笔，顶天立地，既然选择自己的身份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那无论受到何种诱惑，处在何种境地，我们都要肩负起身为世界主人的责任。”梨花道，“我现在正式回答你这个问题，如你所说，起码在10年内，暗网不会被彻底清除，毕竟纵观人类进化史，程度与速度各不相同。我无法干涉别人在进化途中的选择，但却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无论暗网延续到什么时候，再或者是它换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重新出现，也总会有人像现在的我们一样站出来，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在推动社会更好进步的这件事情上，我非来者，亦非后人。”
一番话说完，梨花已经有些累了。
这些日子在梵水县的县衙里就不得休息，刚回来就又要面对这些，说句劳心费神，殚精竭虑也不为过。
朱玉安瞥见她面上倦色，便以养伤为由，就要结束今天的会面。
不料梨花却站起身，“今天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道，“虽然暗网不能彻底清除，但我们已经打掉了暗网最重要的领头人，并且正在想办法清理他们留下来的类人脑，所以诸位不必太过于忧虑恐惧，对于以后的生活，还是不要太悲观。”
她顿了顿，“在此，我也会以管理局局长的名义做出承诺，相关的科技手段上，我们会吸取暗网的长处，在解决好伦理问题的同时，进一步改善大家的生活环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