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龙角藏不住了。
她仰脸，看见了龙银色发间漂亮的角。
他和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偏差，只是看上去要成熟了很多。并非相貌，而是气质，一点一滴沉淀下来。
一百年。
对于樱桃来说，这些时间不过一晃而过，前后也不过一年。
但对龙而言，是切切实实、每日每夜煎熬的一百年。
三万多天。
樱桃认为这时候需要说些什么，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久别重逢，有那么那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想问问他如今生活的如何。
樱桃心里很矛盾，她微微仰脸，看着曾经这样熟悉的龙。
她担心龙把她一干二净，又怕龙深深地记着她。
龙的手抚摸过她的咽喉，那里外表已经瞧不出伤痕，但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他找到了当初的舰队，但在暴力战斗中，海盗的舰队损坏，遗失了许多实验记录。
他只知道那些人，拿樱桃做活体标本。
在她身上进行了许许多多的实验。
海盗们说其中一艘战舰的舰长带着樱桃逃脱，在星际跳跃的时候不知所踪。
无论是舰长还是樱桃，都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不可能通过电子ID来找到他们。
龙已经不再抱有期望。
“我一直在找你，”龙轻声说，“樱桃，我很……”
话到这里停止了，他温和地注视着樱桃：“我现在有没有像人？”
这句话问的很古怪，龙站的笔直，那是接受规则和训练后的模样。
樱桃已经摘掉辅以发声的电子器，她无声地对着龙说。
——你现在比很多人类都要优秀。
53.
龙上将出现在外围护卫宴会上的消息惊动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蛇女。
在得知龙带走住在自己隔壁的樱桃后，蛇女更加惊了：“上将的发热期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来人也困惑不解：“上将应该不是会欺压部下的这种人啊。”
蛇女担忧樱桃是否能够承受的住上将，来回踱步，深深皱眉：“……樱桃没有接受基因改造。”
换句话说，从生理构造以及承受能力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纯人类。
早在很久之前，人为了能够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以及更加优秀的基因，选择和其他高等智慧生物结合。
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虽说拥有人类血脉的生物很多，但纯种的人类几乎已经绝迹了。
星际空间过于残酷，纯粹的人类基因不足以支撑他们安逸的生活。
蛇女放心不下，坚持要去探望樱桃。
这本是件不被允许的事情——外围的守卫没有能够直接与上将对话的权利，但因为她是樱桃的舍友，仍旧破例往上通传一声。
片刻后，蛇女得到了上将的回复——
「不必担心，今晚樱桃留在我这里休息」
没有语言传达，只是简洁的一行文字。
蛇女花了半小时接受了上将掳走樱桃这件事，又花了半小时，准备大量止血的药物、纱布、恢复体力的药水等等等等。
最后，她联系上精通妇科及外伤治疗的医生，严肃地叮嘱他：“请您务必保持清醒，因为今晚，上将随时可能召您过去，我的朋友需要您的帮助。”
54.
樱桃第一次踏入龙居住的地方。
十分干净整洁的卧室，只是透露着一股冷清。无论是先前她抵达之前的洞穴，还是如今龙所生活的地方，除却必需的生活用品之外，再无丝毫其他的装饰。
机器人送来了温暖的牛奶和精巧的蔬菜水果沙拉、肉类浓汤，盛在漂亮的、白瓷底、镀着细细金边的小圆盘中。
还有漂亮的小叉子，筷子，以及纯金的小勺子。
樱桃其实并不饿，但她不忍拒绝龙的好意，仔细地品尝着食物。
龙安静地看着她进食，仿佛两人仍旧在那个铺满宝石的洞穴中。
只是她失去了声音，龙失去了灿烂的金发。
银白色的头发并没有损伤龙的容颜，只是衬得他格外严肃。樱桃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龙露出笑容——
和以前几乎没有区别。
只是眼神再也不能变得那样纯粹，那样纯粹的开心。
经历了一百年的失去，他早已经不如当年那般笃定，那般骄傲地确信她会在自己身边。
“是不是不好看？”龙轻声说，“我试过想把它变成金色，但没有办法。不如，明天我让人帮我染回去？”
“不用，”樱桃重新戴好了电子发声器，“你怎么样都好看。”
她又问：“头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清楚，”龙轻描淡写，“不过不影响我的身体，也不影响能力，你放心。”
他看着樱桃手中精巧的小勺子，微微失神，转而又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很适合用这样漂亮的小东西。住在漂亮干净的房间中，穿各种各样的衣服，□□心烹饪的食物……这些东西，如果你留在孤岛上，我永远不能给你。”
龙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并没有对过往经历的回顾亦或者评价。他简直像是个局外人，以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言来描述着这些。
但樱桃仍旧觉着心疼。
就像一只小蚂蚁，在上面啃咬了一口。
“你呢？”龙看着她，轻声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他能看得出来，樱桃没有接受过基因改造，她仍旧是纯种的人类。
樱桃简单讲了讲，同样一笔带过，关于被关在培养皿中的痛苦，只字不提。
“人类比我想象中优秀，聪明，并不是我先前那样以为的柔弱，”龙看着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你是很出色的人类，我为你骄傲。”
樱桃说：“你对人类的评价好像很高。”
“因为我想成为人类，”龙温和地笑，这种神情，以前的他绝对做不出来，“或许我成为人类后，能更容易地得到想要的东西。”
吃饱喝足，樱桃理所当然地提出回她住的宿舍，龙显然犹豫了下，但没有挽留。
“……也好，”龙站在她身后，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尽快帮你预约医生完成手术，治好你的声音，还有。”
他问：“你愿意接受改造吗？我想为你延长生命。”
龙学会了询问她的意见，而非以前那样决断。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樱桃，金色的眼眸中满是希冀：“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樱桃说：“我可能支付不起昂贵的——”
“我来付，”龙急促地打断她，“不需要和我分这样清楚，樱桃，你知道，我——我——”
他没能说下去，紧急会议的消息提醒着他。龙和樱桃交换了电子面板的号码，他叮嘱樱桃：“明天我还会去看你，这些事明天再谈。”
樱桃敏锐地察觉到，如今的龙，学会了掩盖自己的情绪。
龙的一百年过的太漫长，他不再是蛮荒星球上唯一的王，也再也不是那个不需要和其他事物交流的龙。
他已经接触到了不允许天真存在的社会法则，学会如何掌握更多的权力，学会了如何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久别重逢，与龙的相见并没有樱桃起初设想的执手相看泪眼，也没有天雷地火山崩海啸。
很温馨，温馨到仿佛她只是出了趟远门，龙依旧待她温柔。
而且没有以往那种强迫她与龙结合。
或许在发热期外，龙的理智总是占据上风吧。先前和龙每次接触，樱桃也都吃不消。以当时那种频率和做法，只怕没有癌症，樱桃的身体也会垮下去。
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樱桃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宿舍。
蛇女倚着门框抽烟，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回来，先是一惊，继而了然于心地安慰她。
“龙上将这么久都没有再找新的伴侣，果真是不太行吧？”蛇女悄声说，“你觉着龙上将的技术如何？”
樱桃问：“我能拒绝讨论这个问题吗？”
蛇女笑了两下：“当然可以。”
她瞧出樱桃有些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樱桃问：“在发热期外，你们也会产生冲动吗？”
“当然，”蛇女促狭地朝她眨眨眼，“还有哦，如果憋了很久很久，就算不是发热期，这种冲动也会更加强烈哦。不做则已，一做的话，完全无法掩盖自己兽性，直接用原形。假设一下，憋了多少个发热期，就相当于这一次把先前憋的全部释放出来。因此，一般的雌性和雄性，都会尽量避免选择这种对象，身体差一点的，说不定就死在禁、欲许久后的这次破戒了。”
所以她才会抓紧时间帮樱桃联系医生，担忧龙上将一旦化原形，樱桃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樱桃仍旧觉着迷茫：“……是这样吗？”
当龙如先前她期盼的一般文质彬彬，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是因为蛇女提到的原因吗？还是说，现在的龙，在发热期外对她不感兴趣了？
当初那样热烈纠缠她，有多少是真心，而有多少，是受生理所激发的呢？
55.
晚上，樱桃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忍不住通过电子面板联系龙。
点的速度快了些，不慎按到开启视频的界面。
龙赋予她的通讯权限是最高级别。
这意味着，无论樱桃开启他那边的视频、还是语音，都是自动通过，完全不需要经过龙的确认。
于是，樱桃看见了露着上半身、半躺在浴缸中的龙。
他已经无法自抑地化身为半人半龙的形态，泡在水之中，银色的长发贴在脸颊上，手臂上青筋凸起，眼眸是浓郁的金色。浴缸中水花很大，他蹙着眉，似在苦苦压抑着，仍旧不可避免地叫出她的名字。
“樱桃，樱桃。”
巨大的尾巴不受控制地击打着水面，犹如先前亲密时，会圈住她。龙角早就彻底显露出来，他的脸上的血管甚至也变得清晰，手臂上的肌肉紧实，压抑的汗水流出来。龙尾上的鳞片也紧紧贴着，无法纾解的痛苦折磨着他。
不可否认的是，龙真的是一种强大而美丽的生物。
樱桃看着龙，她艰难地下着决定。不知道是要过去帮他，还是默默地假装不知道。
如果帮忙的话，以人类的身体，能行吗？
她忍不住想到了上次，几乎是瞬间晕倒的经历。
蛇女也说了，龙这样的生物，一旦长时间禁、欲再破戒的话，维持不住人型。
兽性的因子和思想会完全占据上风。
猛然，樱桃意识到了。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上次刚开始就晕倒，所以今天的龙才没有要求她留下？
他宁愿自己解决，忍受折磨，也不想伤害她。
思绪渐渐清晰，樱桃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龙前后改变的真相。
因为她说过，人类之间存在着爱，所以他才会反复地询问她，自己是否像人。哪怕龙比人要强大那么多，哪怕龙的寿命那么长。
人人都想成为龙，而他只想当人类。
因为……因为她是人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过去了一百年。
但龙还是那个纯情龙。
只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尝过失去的滋味，才更加惧怕会失去樱桃。
不啥也是怕伤害她身体，在接受了这么多知识后，龙早就意识到，人类比他想象中脆弱很多。
照他以前那么个玩法，就算没有海盗来抢走宝贝，就算没有癌症，樱桃也活不了太久。
不过接受改造后，就没这么脆皮啦。
第20章 亲昵
龙与樱桃56
56.
樱桃再度敲开龙房门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人形。只是龙角无法收回，颧骨处很红，脸颊和脖颈仍有水迹。
灯光下，银白色的头发犹如丝绸上的冷光，龙很意外她的造访，仍旧请她进来。
浴缸中仍旧一片狼藉，从门口到他脚下有一串水痕，静悄悄地蒸发掉。机器人重新送上精致的小点心，和温热的茶水——
一百年，龙反复阅读有关人类的历史和资料书。
他得以知晓，在地球上，黑发黑眼、讲中文的樱桃，来自于某个神秘的东方国度。
那个国度，人日常喝茶，这是源自他们的一种古老而清新的饮品。
樱桃不在的时光中，龙一直在寻找她曾经可能用过的生活用品，试图去接触原本的她——那个流落蛮夷星球之前的她。
樱桃猜测龙应当知晓她方才看到的东西，一时无法开口，讷讷地叫了声他。
“龙，”她说，“你……很难受吗？”
她很快意识到这句是废话，紧接着补充：“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龙金色的眼眸中瞬间有亮光，他垂下眼睫：“不了。”
“先前那样对你是我不对，”龙慢慢地说，“抱歉，我高估了人类的承受能力，也过于狂妄——”
在他说出下一句拒绝的理由之前，樱桃伸手，触碰到龙。
龙猛然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樱桃。
“可我舍不得你这样，”樱桃说，“我也很想要你。”
听到前面几个字的时候，龙眼中的亮光越来越多，然而，在听她说出“要”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却骤然往下一沉。
是因为太贪心了吗？
龙伸手，将樱桃整只手握在掌心。
他叹息：“你知道，我永远都没办法拒绝你。”
57.
樱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龙。
她太年轻，年轻到甚至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人和龙的寿命差距太大太大，龙可以存活那么长时间，而樱桃所给予龙的，仅仅是一小段的陪伴。如今见到龙的失魂落魄，樱桃才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对他而言，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