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身体,贾维斯很喜欢。
“不用,你多摸摸我就好了。”
他难得柔下来,罗莎满足了他的要求,一下又一下的拂过他的身子。
可是不久后,贾维斯还是又被送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只得出一个结论——贾维斯老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狗狗年老是必然的,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马上就回离去,只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而已。”护士安慰的话没有让罗莎宽心,她看着贾维斯的眼睛里满是雾气。
从医院回到家后,罗莎尽量表现的不露声色,她不希望贾维斯像迎接着死亡一般,倒数着自己的日子。
他们还像平常一样生活,不知什么原因,贾维斯最近的精力好了许多,他陪丽娜玩耍的时间多了起来。
十月末,天气冷了下来的同时,丽娜也已经五岁了,小姑娘现在出落的模样更加俊俏,也更像戴维斯了。
尤其是偶尔毒舌的样子,简直和他如出一撤。
今天是她的生日,罗莎给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生日聚会,邀请的有店里经常光顾的客人和他们的主人,以及丽娜在幼儿园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唐德和他的母亲。
毕竟是个正式的场合,罗莎作为女主人难免会重视一些,早上起来,她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如今她也是三十岁的女人了,微笑时她隐约的看到了眼角的细纹。
“我是不是老了啊?”她喃喃自问。
“当然了啊。”丽娜歪着小脑袋站在她身后,“每个人都会越来越老的啊,这个道理妈妈不懂吗?贾维斯都懂的吧。”
贾维斯带着罗莎为他精心准备的领结脸上带着默认的轻笑。
真的都是一个狗样子,她腹诽着。
丽娜今天很开心和唐德笑闹着,动物为围着她狂欢起来,用自己的语言为她祝福。
唐德妈妈在热闹的气氛里像是一个另类,她毫无生气,但眼神却难得坚毅。
“小孩子真的很容易快乐啊?”罗莎递给唐德妈妈一杯温水。
女人接过,水温润了她有些皲裂的嘴唇,嗓音里发出轻轻一声,“嗯。”
“唐德会经常问起他的父亲吗?”罗莎问道。听到她的问题,对方显然有些意外,摇了摇头,“不会,他从来没有问起过,但是我每天对他喋喋不休的念个不停。”
罗莎笑而不语,对方又问她,“丽娜会经常提起吗?”
罗莎同样摇头否认,“只问过一次,她可能是怕我伤心吧。”
“那你伤心吗?”
罗莎想了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的眼睛飘向了远方,却与庭院里的贾维斯目光相撞。
唐德妈妈的声音轻的像幽灵一样,“我和我的丈夫感情一直不算很好,吵吵闹闹很多年。”
“但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尽管我们争吵,但我依然深爱着他,我曾想过他死了,是不是说明他不够爱我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他爱我或许比我爱他更为深沉,所以他才要让我一直为他伤心,因为爱是独一无二的占有,就算是死了,我也只能爱他。”
罗莎想也许她说的对吧,就像她问她伤心吗,她是伤心的吧,不然在货架深处的夹缝里,看到以前的照片时,怎么会失声痛哭。
那张照片是她和戴维斯少有的一张合照,只是那张照片的背后多了一副她从没看过的画——两个人抱着一个小娃娃。
原来他恨她,他也爱她,因为太爱所以生了恨,可他终究很爱她。
他也死了,她也能爱他。
但罗莎更希望他没有死,他可以真实的将她占有,哪怕他们一辈子都带着恨,她也希望他可以活着恨她。
罗莎从思绪里逃脱出来,“你应该也很辛苦吧,为了唐德你在咬着牙活着。”
她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我必须活着,因为活着的爱才有意义。”
罗莎转过头与她坚毅的眼神对视,对啊,活着的爱才有意义啊。
两个人的交谈持续了很久,也因如此她们成为了好朋友,多了可以慰藉和倾诉的依靠。
丽娜因为过生日而开心,罗莎因为时隔多年再结实新的朋友而开心,只有贾维斯不是那么开心。
晚上回到房间后,他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
他趴在地上晃了晃头,没有出声音。
“不舒服吗?”
他还在摇头。
“累到了?”
他依旧摇头。
罗莎坐在他的旁边,手搭在他的身上,“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
她抚摸他时依旧轻轻柔柔,像春日的风吹拂青草,像夏日的雨滋润大地。
“罗莎,我们睡吧。”
“你困了?”
贾维斯点了点头,“你可以抱我去床上吗?我好久没在你身边睡了。”
对于他现在所提出的每一个要求,罗莎都是有求必应。
“需要我把丽娜也抱过来吗?”罗莎把他放在床上后问道。
贾维斯拒绝了她,只是说改天吧。
他们的头抵在一起,像过去五年间无数个夜里一样。
罗莎曾经以为丽娜成长的这五年会让她觉得度日如年,但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她和贾维斯一起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从贾维斯莫名其妙的出现,麻雀的交谈声让罗莎生出了丽娜,丽娜因湿疹哭闹不停,她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这些都像过眼云烟。
“贾维斯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让我并不孤单,也让丽娜不孤单。”
贾维斯扯了扯嘴角,“你们一直都不孤单。”
“睡吧,罗莎,祝你做个好梦。”
“嗯,你也要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沈骞:“我的出现,既重要又多此一举。”
许峙:“请你知足,我和染染都不配拥有姓名。”
第18章 故事的第十八章
“祝你好梦”,可什么才是好梦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又回到了戴维斯离开人世的那个异常的阴雨天。
戴维斯一手拿着电话,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嗯,说。”
他的目光落在罗莎的背后,回应的很是敷衍,“我联系不到他。”
“我?”
“看看吧,今天没有时间。”
一个电话被挂断,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这期间罗莎都在心不在焉的看着不知所云的电视机。
“你又打电话干吗?”
“你让我我去?”
“行,说准了。”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原本不耐烦的态度,转阴为晴,好像很开心。
“我要出去一趟,今天天气不好,你别出门了,我会早点回来。”他难得在出门前没和罗莎顶嘴,心情看着很不错。
罗莎轻轻的回了一声,“嗯”。
尽管她今天想去一趟出版社,从怀孕以来,她又开始了创作,虽然她的作品很胡扯,但是好在有了一点的反响,也得到出版的邀约。
如果今天天气真的那么不好的话,她还是不出门的好,毕竟今天天气不好啊。
天气预报有的时候一点也不准,有时候却准的要命,说是临近中午时分会有雨,从十一点开始狂风大作,乌云压城。
这样的天气让罗斯觉得压抑,胸口发闷,有些窒息。
她走到窗边,院子里的那个梧桐树,在她面前张牙舞爪,不久后风停雨倾。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密密麻麻,雨越下越大,心也乱如麻。
寒意侵袭着她,她关上了窗户,站在窗前,双臂紧紧抱在一起,心事忧忧,双唇紧闭,不时向外张望。
戴维斯因罗特的央求来到医院看一眼突然肚子胀痛的乔伊。
早上他拒绝了她,但因为罗特说,自己出国以后会把自家的金毛送给他,戴维斯求之不得。
因为罗莎很喜欢金毛,在某天夜里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她给他讲了小时候的故事,她的外婆和那只陪伴了她五年的金毛。
如果她生下孩子,把一只金毛送她,他们就会重归于好了吧。
天阴沉的很快,风肆虐着,他快速钻进车内,想着罗莎的生产也就还有半个多月,就给乔治叔叔打去了电话。
“叔叔,婶婶不忙的话,让她帮我给罗莎做些营养餐吧,我怕我照顾不好她。”
他的语气很柔和,让乔治听了都觉得暖心。
两个人难得的温情交谈,却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打断。
戴维斯用尽全力打满方向盘想躲避,但雨太大了,路太滑了,生死一瞬间,他的脑子只有罗莎,他死了,他的罗莎可怎么办啊?
等他再睁开双眼时,仿佛大梦一场,身上没有疼痛,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沙发上,这里有他熟悉的味道和声音。
“你说什么。”是罗特的声音,他接了谁的电话,双眼失神,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是乔伊怎么了吗?戴维斯起身想同罗特一起前去,然后他却失控的倒在了地面上。
与柔软的地毯碰撞发出闷声,他有些茫然。
大理石的茶几上倒映着一张毛绒绒的狗脸,并没有他。
所以他还是死了吧,所以罗特看不见他,那他为什么不在自己家,而是在罗特家,罗莎呢?
他的想法越来越多,想着作为灵魂他要快速的飘到罗莎身边去。
但是是灵魂就好了,他不是灵魂,而是变成狗了。
那金色的爪子一直都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只有那几十公分。
他一步三磕绊的跑到镜子前,镜像像是笑话一般,照不出他的灵魂,只有那狗子的样子。
他失笑,那狗随之咧嘴,看来罗莎的梦想实现了,他真的变成狗了。
如果罗莎没有身孕,他变就变了,起码还能陪在她身边,得她温柔的疼爱,没有隔阂,没有怨恨,好好相处。
可是罗莎现在的情况,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样子,他这样怎么照顾她和肚子未出生的孩子。
其实没有人知道戴维斯有多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他曾经以为罗莎是故意为之,明明答应过他,可还是拿孩子当做了筹码与他结婚。
但是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他越来越确定他错了。
罗莎说的没错,这个是错误,这个错误他也有责任,或许这也是个美丽的错误。
有一天他在店里找到了一张和罗莎几年前的合照,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他们抱着娃娃的画面,于是他把它画了下来,但不想让罗莎看到,又把相框藏了起来,想着等孩子出生了,他们没有误会了,他再拿给她看。
可是现在没有如果了,他真的死了,还变成了这副狗样子。
彼时的戴维斯和自己多了很久的斗争,在罗特回来以前,他带着金毛的身体,逃离了罗特的家。
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有时迈步的顺序有些不对,还会四肢打架,将自己绊倒在地。
这条路很长,他从天亮走到天黑,累了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
喝了饿了,他都忍着,就算变成狗,他还是戴维斯啊。
天空又飘下了雨滴,他仓惶的跑到桥洞下,那里又脏又丑,旁边的乞丐还嫌弃的看着他。
他轻蔑的眼神在乞丐眼里都像是笑话,刺鼻的气味让他作恶。
他没有留恋,走在了雨里,在罗莎离开他的那段日子里,他无数次的走在雨中,似乎那样更为清醒。
可如今这个季节淋雨只会感到刺骨的寒冷,并不会让清醒。
他路过医院时,看到门口停着的无数台熟悉编号的车辆,来来往往的人,都很机械。
戴维斯寻找着罗莎的身影,可始终没有找到,她不出现反而让他更心安。
路过的行人都看着他这只落汤狗,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冷漠。
身后的树林里轻轻的呜咽声与雨声合奏,让人听了更伤感。
生离死别原来可以来的这么容易,死的人很容易,对于活着的人太痛苦了。
戴维斯带着狗样在医院逗留着,后来又悄悄的跟到了墓地。
在那里罗莎高挺的肚子一袭黑衣,任周围风言风语,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不悲伤,又好像忘了怎么悲伤。
终于她推开众人,想要逃离,在没有人看见的丛林间,她失声痛哭,那哭声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只能说闻者皆悲。
罗莎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而在戴维斯眼里她的伪装又很简单,不过是冷着一张脸,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装作若无其事,事不关已,毫不在意。
但罗莎的情感比任何人都细腻,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可以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流泪。
五年的时间真的是过的飞快,此刻她的伪装被撕下来,她果然还是那个爱哭的小女孩。
明明在意的要死,明明舍不得他,明明很想他,但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不能好好相爱,非要彼此怨恨。
戴维斯跟着她往小楼走去,只是她坐着车,他步行,她比他早到很久。
等他到时,家里都被“洗劫”一番,她无比疲倦的躺在沙发上。
戴维斯借着狗爪搭上窗台,看着她模糊的脸,低声呼唤。
如果她真的舍不得他,那他变成这样是不是也应该陪在她的身旁。
身后的梧桐树依旧在狂舞,像是在说着什么鬼话,戴维斯听不懂,只觉得无比心烦。
夜幕降临,戴维斯靠着梧桐树休憩,那胡言乱语渐渐清晰了起来。
“不归的灵魂,为他的爱人求得神的赠予,他受着惩罚,愿她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这句话在他的脑子里萦绕回荡,直到一道光的出现。
“孩子,你真愿以此般模样留在这人间吗?”
“我不留恋人间,我想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