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的声音平淡,轻飘飘说出的几个字却犹如杀伤力极大的炸弹,在四月的心头荡开轩然大波,他慌急无措地松开手,坐立不安地僵直在原地,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桑晚奇怪地看了一眼四月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他误会自己别有居心,连忙解释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年以来你为我做了很多事,劳苦功高,而现在尘埃落定,你放心,我一直记着咱们的约定,也会正视你的付出。再过几天我手头空闲了,就可以领着你去管理局把项圈取下来。”
她现在不再是六年前那个势单力薄的孤女,眼看就能彻底地吞没桑氏,只差些扫尾工作没有处理干净,不说别的,要放生一只兽人奴隶还是有话语权的。
四月呆呆傻傻地看着她,仿佛还不敢相信的样子,颤抖的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我真的,自由了?”
桑晚迎着四月颤抖的目光,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她顿了顿,又连忙添上几句:“你放心,不止会还你自由。这么多年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还会给你一笔数额可观的晶核当做安置费。”
桑晚放柔了声音,用鼓励的语气安抚道:“你若是还有什么紧缺的,我一时没想起来,你可以尽数提出自己的要求,不用不好意思。”
四月咬着湿润殷红的唇瓣,仿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连连摇头。
“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我不想亏欠于你。”桑晚希望最好能彻底清算了这一段两人之间单纯的利益关系,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纠缠瓜葛。
桑晚忍不住美滋滋地想着,等她收拾处理好了这边的一切,就终于可以启程,去大陆的那一头找她心头念念不忘的兽人朋友们了。
毕竟朝夕相处了六年,四月不敢说自己是桑晚心底的蛔虫,但也还算了解桑晚恩怨分明的性格,他听出了桑晚语气中蕴含的深意,身躯微不可见的一僵。
被折磨凌虐,还只能硬生生地伏小做低,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得知自己终于可以逃离不见天日的深渊,重归故土的时候,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在四月的心头迸发。
但很奇怪,这股惊喜振奋却如股磅礴滂湃的潮汐,看似气势汹汹,却来的快去得也快,随着退潮而去,只留下空无一物的寥廓沙滩。
主人不要他了。
随着这个念头在四月的心底暗自滋生,他觉得心头好像被挖空了一勺的西瓜,一股好像失去了世界的空虚感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各处游荡,他这块西瓜大体上看似完好无损,实则最甘甜的一块却永远地缺竭匮乏。
“你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只要不是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我会尽力而为的。”桑晚发觉四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忍不住开口。
四月怯怯地摇了摇头,他抿了抿唇,蒙着水汽的碧眸飞快地闪过犹豫和挣扎,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我……”
一瞬之间,随着许多个纷杂的念头在心底涌现,这辈子他所经历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略过,光影交错,无数扭曲的画面与声音交织着一闪而逝。
兔子的繁衍能力旺盛,族内子嗣繁多,而四月畸怪弱小的原型,让他被父母下意识地忽略,也被自己的兄弟姊妹欺负和打压。
而后战乱纷飞,四月被人类掳来充作最低贱卑微的奴隶,那段被凌虐欺辱的日子已经是他咬牙硬挺着活下来,却又因为稀罕的空间系被带进了地下实验室,当做了要经历无数药剂和机器的试验品。
那样黑暗的几年,四月总是回避性地故意忘记,不愿也不敢再回想。
地下深处的实验室,天花板坠着的炽灯亮如白昼,却永远都没有阳光。
所以在兽人暴/动的时候,一向畏怯懦弱的四月才会趁乱逃出,他其实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只是心底飘渺的幻影,而他只是想要见见真正的阳光。
而让他觉得遗憾的是,逃出去面临的却是那样天色灰暗的傍晚,在绝望等死之际,一枝葱蔚洇润的藤蔓却挡在了他的身前。
绿芒璨焕澄澈,在幽夜中如此的耀眼,濒死的四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了他的光。
而心底梦魇般可怖的雷雨夜,却有那么一双温热柔嫩的小手,将他抱起拥在怀中,从此他有了栖身之所。
从此春不寒,三冬暖,不再惊苦,有枝可依。
“我只想要留在主人的身边。”四月眼角泛红,碧眸蒙着雾气,语气颤抖地开口。
桑晚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难以相信地抬起眸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一袭黑色紧身作战衣的暗卫快步走进来通报道:“桑煜城不服您继承家主之位,现在正要强行闯入您的房间,已经被他打伤了数十名守卫了。”
第七十六章
“家主, 属下前来通报一声,这就派人继续拦截桑煜城,会把他彻底处理掉的,家主如果着急赴艾琳娜君王的约, 可以先从后门离开。”穿着黑色紧身作战衣的暗卫汇报道。
虽然桑煜城突破了领主, 但毕竟他们手里都有武器和机甲, 而桑煜城寡不敌众, 尽管可能会在战斗中出现伤亡,但要拿下桑煜城还是没什么悬念的。
“不着急。”桑晚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表情竟然隐隐带着几分雀跃的激动,像是听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一般。
她还穿着杏色勾花的灯笼袖长裙,看上去端雅矜贵,现在却已经开始非常粗鲁彪悍地撸袖子,明明穿着带跟的鞋子却健步如飞, 四月和暗卫跟在后面小跑,拦都拦不住。
“其他人我懒得动手,但这可是桑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