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走了吧?”蓟苍拍了拍翅膀,回头冲桑晚笑道。
桑晚厌恶得甚至不想再和蓟苍说一句话,拉着秋箐转头便走。
却被一双横空插过来的手挡住。
仿佛是错觉,男人的语气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你没有死。”
从头到尾,桑晚的目光都从未停留在他身上一眼,仿佛是陌生人那般冷漠,她不认识自己了吗……可为何又记得秋箐?
汀白想不明白。
桑晚错愕地抬眸,对上一双金银异瞳。
男人洁白的长袍飘逸,皎若玉树,一头银色的长发犹如月华,直至脚踝。他的额饰坠着无数的钻石流苏,身后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翅,让他如同传闻中的天使长那般高不可攀。
男人的异瞳金色璨焕犹如太阳流火,银色孤高譬如冷霜寒川,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凉,而是浮动着桑晚看不懂的情绪。
从前的汀白犹如千年不化的冰山雪巅,又像是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像,被冰冷的石头堆砌而成,一丝人类该有的感情波动,似乎人世间任何的爱恨嗔痴都与他无关,只有着一望无际的冰冷与虚无。
而现在他的眼角微微泛红,好像和梦境里那个柔弱善良的少年微有一丝的重叠。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却猛然一缩。
“不要碰我,我很讨厌你。”
桑晚尽量神态平静地阐述说她心头的感受,而桑晚身侧的蛇人闻言眼睛登时一亮,立即吐着殷红的蛇信,用蛇尾巴狠狠甩开还停留在桑晚肩膀之处的汀白的手。
汀白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一双手空落落地停在空中,他嘴唇发抖地还想说些什么,桑晚却看向墨曜,眼睛里带着嘲弄。
“说起来或许还得感谢你,当年要不是你的虿盆之刑,我也不会在万蛇坑底遇见大黑。”
第一百零三章
汀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女人, 久久回不过神来。
多年前半窗斜月,木枕余香的画面的似乎还在他的心底无法消散。
那些犹如深渊的暮夜,他不再是白昼里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圣子, 而是个被陷困于重重梦魇之中无法逃脱的可怜虫。
但桑晚进入了桎梏和折磨他的重重梦境, 从此一切都再不同。
犹如牲畜般被关押在铁笼之中, 经历鞭刑和狎亵的时候。
是她捏住了冲他而来的鞭子。
脖颈被套着项圈无法逃离, 被人类贵族的孩子当成玩物戏弄,只能仓皇地躲避致命的木仓击的时候。
是她赶跑了那几个欺辱他的贵族。
被罚关在水牢, 在这一团漆黑的地底深处,难捱的不仅是身体上伤口的疼痛,更是似乎被世界所抛弃,死寂到误以为世间万物只剩下自己的时候。
是她听到了他的哀求,抱住了伤痕累累的浸湿的他。
还有四肢紧缚被拘押在冰凉的手术台之上的时候, 随着各种仪器的灯光亮起,喉咙里发出犹似野兽的凄厉哀嚎,可无论如何挣扎,只能任由冰凉的刀刃在肤表划过的绝望和苦痛之时。
是她救下了无助绝望的他, 轻拍着他的背脊, 告诉他不要怕。
这些将汀白困在其中的可怖梦魇,是由他的童年记忆演化而来, 无时无刻不熬煎和折磨着他。
可自从桑晚进入他的梦境,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有着桑晚的陪伴, 夜晚不再是从前张大着嘴妄图将他一口吞没的怪兽,从此他次次好眠, 偶然起夜, 伴着身侧桑晚的呼吸声, 汀白蓦然发现原来夜色是如此的动人。
飞霜满院,璧月沈缸。
头顶的星光是如此的明朗,他开始不再害怕暮晚的降临。
这样的安宁,直到那一日被彻底打破。
从此汀白的噩梦轮转,桑晚挡在他的身前被叛军的异能击碎,在光束中消散不见,彻底的灰飞湮灭,怀里变得空荡,再也没有那个入梦而来的身影。
他再次沦陷于噩梦中,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一幕幕地重演那日的悲剧。
可现在桑晚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她不仅还好好活着,甚至还长大了,一双犹如黑曜石般清耀的眸子,眉眼弯出那样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