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公子(女尊)——洛阳姑娘
时间:2022-05-29 07:40:40

 
 
第64章 🔒戚寻筝
  楼兰右杀不曾违背她的誓言, 在我自断右手后,即刻将断肠草的花叶渡入你的血脉,解了蛊毒。
  而我彻彻底底成了废人。
  几日后,奉御医官包扎了我的断腕, 使我不至失血过多而亡。睁开眼睛, 是一扇剔红雕漆屏风, 镶嵌着碧玉琢成的枝叶, 你我曾无数次在屏风前拥吻。
  暖阁中除了冷画屏,再无第二个人。
  我忍着彻骨的疼, 笑道:“有酒吗?”
  琴音蓦止。冷画屏微微蹙起黛色弯眉,神色动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喝酒!你的……手腕!来日怎么办!你——”
  “来日再论来日,今日且管今日。”我无所谓道,“来, 先给我一盏酒喝,让我寻思寻思怎么办。”
  冷画屏走过来,亲自给我披上狐皮氅,又细细查看了伤口。她为我上药时, 我咬紧了绢帛, 将□□声咽回嗓眼。
  冷画屏那一双静美的柳叶眼望了我许久,我抬眸对视, 将那唇亡齿寒之意尽收眼底。她的眼神澄澈且坚定, 恰似一方美玉。
  是我先移开目光, 调笑道:“其实,你不必时时看着我, 断个腕而已, 我又不会寻死。”
  冷画屏沉吟片刻, 她颊边垂落的翠叶银丝流苏纹丝不动,唯有眼波流转:“你睡着时,喊了师娘。”
  我颔首道:“因为我疼。”
  师娘是我这世上唯一能依赖的人。
  可师娘死了。
  冷画屏理了理青白烫银撒花穿蝶马面裙的裙褶,轩窗外曦光穿过她的下巴,照亮屏风里的尘埃。冷画屏轻轻道:“这里只有我,你想哭就哭出来。”
  可我十岁就戒了眼泪。
  我只笑着摇头,几步走到妆台前,用左手挽了个坠马髻,以一支如意金簪系住。取过桌上杯盏饮了口,过口的成了清茶,想来我右腕有伤,沾不得酒,嫡姐便让下人们换了。
  我不满地将描金瓷盏搁下:“是戚寻嫣让换的?”
  冷画屏以细绢擦着桐琴:“正是她。”
  我随口道:“这儿是我的地盘,何时由她当家了?”
  冷画屏淡淡道:“饮酒对伤口不好。”
  我对镜往自己唇上抿紫红的胭脂:“现在我是病人,我想干什么干什么。”
  冷画屏:“……”
  待我上好妆,便单手披上貂氅,唤上她一并往外走去。冷画屏十分惊诧:“你要做什么?你去哪里?右杀她——”
  我望着烈烈朝阳叹了口气,笑她痴傻:“眼下我断着一只手去找她,不是找死是什么?你放心,我不去找丽喀丽娅,我去见寻嫣,去干活,还有一堆文书要批阅。”
  冷画屏搁下桐琴,替我掀开珠帘:“你……你右手……怎么批文书?”
  我晃了晃戴着皮手套的左手:“它也能写字刻玺。”
  冷画屏沉默半晌,终叹道:“戚女侠,你、你是个高人。”
  我随口道:“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什么都会一些。”
  我二人顺着曲折回廊往凌烟阁走去,途中江浸月带着不少缇骑亦步亦趋地跟着,贴身护卫,应当是防止我寻死。我哭笑不得,挥手令她们退下。
  冷画屏不愧是大家闺秀,与我这江湖逋客大有不同。她腰间配了大大小小十来片美玉,来往间却行动有秩,不问其声。
  我蓦然轻声道:“其实这样也好。”
  冷画屏眉心一动:“什么?”
  我笑叹道:“用一只手换他一条命,也不枉了。”
  冷画屏甚是动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觉得值得,那便值得。”
  往后哪怕你与我无缘厮守,我知道你活在这人间的一爿角落,便合心意。
  即便你不在我身边,闲来无事,我还是会做一些云腿春饼和芙蓉蟹斗;过绸缎庄,我还是会扯上几匹吴陵缎;夜半良时,我可以一个人剪烛花,假装你在我身边。
  只要你在,我便有些许期冀。
  冷画屏拂开拦路的竹兰盆景,她腕上挂着水透透的釉玉镯儿,越发衬得肌肤胜雪。她的叹息声里有与我相知相惜的意味:“你为了这太平盛世,舍弃如此之多。”
  我思忖往昔,道:“想我初来鄞都时,还是赵嘉云那老虔婆的人。”
  “世事无常。”冷画屏若有所思,她斜倚朱檀阳纹亭柱,眼眸里流转起若有若无的落寞。
  我知道她的落寞来自何方。
  我望着她道:“你不也为了这太平盛世,舍弃了许多。”
  最近冷画屏几乎日日与我等待在一处,并不曾见海棠春。也许她二人之间的情丝,已经逐渐被斩断了。
  冷画屏怀瑾握瑜,胸有丘壑,一世风华赠与天下百姓。她是百年之后要流芳史书的。
  无论是今人还是后人,都不能接受一位名臣,有帕交之癖。
  冷画屏撑开那一柄月白疏绣绢伞,目光落在远处:“我已有许久不曾见她。”
  我想起海棠春笑吟吟的面孔,没心没肺的模样,道:“你不见她,她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该听曲听曲,该喝酒喝酒,好生风流。”
  不风流,便也不是海棠春了。
  有琉璃似的细雨穿过伞檐,落在冷画屏的长睫,美得惊心动魄。冷画屏沉吟许久,与我道:“我快要成亲了,就在下月初九。”
  我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恭喜。”
  口中说着恭喜,心里却叹着可惜。
  右腕虽断,我照旧用左腕写字印玺,与往常并无不同。所有人都以为,一位侠客失去右手,比郎君失去贞洁更加残忍。甚至以为我会疯癫成狂,不惜性命。
  可是我没有,我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写密函,看兵书,画地图,装火铳。
  这日众人在凌烟阁的戾刀堂密谈,不知不觉便谈到了夜半时分,事务冗杂,当真是比上朝都累。
  寻嫣将看完的密函扔到紫铜烛台上,看着它焚烧殆尽,口中缓缓吩咐:“琼枝、烟罗,去给诸位高媛送些酒菜来,请高媛们用膳。”
  我今日不曾束发,墨色青丝泼散至腰际,不饰簪钗。唯独耳垂上坠着一对鎏金镶宝点翠耳坠。我随口道:“我喝不得酒,你们就都得陪我喝茶。”
  寻嫣将我几缕青丝撩到肩后,凝望我的侧脸很久,方道:“你的右手当真废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往日你结仇颇多,该如何自保?
  我却不含愁,把玩桌案上的青铜兽兽酒卮:“我有我的法子。”
  你被楼兰右杀带回了西域,每逢深夜,我便只有孤枕难眠。我从小性子孤僻,不惯有人守夜服侍,令丫鬟都退出寝阁,形影相吊望着星月。
  其实来到鄞都之前,你不在我身边,我亦是孑然一身。后来我有了你,得来复失,人性本贪,便怎么也回不去未得之时。
  想得心酸时,只好往红木箱笼中翻找出你的几件贴身衣袍,长夜寂寂,暂慰相思。
  我将你的衣袍贴在胸口,沉吟须臾,低低道:“等我。”
  我不会就此消沉。
  我们还会再见的。
  鹤郎,等我。
  翌日晌午,一袭枫红绣双鲤绕塘长袄的龙醉欢来寻我蹭饭,她不知怎么招惹了家中郎君,被郎君赶了出来,无处可去。
  我随意地坐在亭廊里饮酒:“你来做什么?我也不收留你。”
  醉欢一把将酒壶夺了过来,自己饮尽,分毫不曾给我剩下:“你不能饮酒,对伤口不好。”
  我毫不避讳地揭她老底:“谁让你抢我酒的?当年你在契北打家劫舍不够,还抢到你亲娘头上来了!”
  醉欢笑弯了红唇,一副大气的模样:“无论你说什么娘亲都会原谅你的,因为娘亲爱你。”
  我恶狠狠道:“我娘死了。”
  醉欢:“……”
  一个时辰后,我二人兜兜转转绕到了后厨。这正二品的镇国将军一点儿都不见外,吃完半个油汪汪的叫花鸡,犹不满足,与我道:“我郎君说你云腿春饼做得好,来,给本高媛尝个鲜。”
  我咬着另外半只叫花鸡的鸡腿,向她晃了晃残缺的右臂:“没看见你娘腕子折了。”
  醉欢笑道:“你不是还有左手吗?”
  于是我用左手烧锅起爨,做了几只甜丝丝的云腿春饼。春饼只有铜钱大小,我却能用木签在上头镌刻出亭台楼阁,花好月圆。
  醉欢捧起一只,端详许久,叹道:“戚女侠,我还当真看不出,你比男人还贤惠。”
  我反手将云腿春饼夺过来,调笑道:“唤一声娘,才给你尝。”
  菱窗外熹微隐隐,蛩鸣窸窸,我的心几乎随着你飘往千里之外的楼兰大漠,连手腕的痛楚都被思念冲淡几分。
  春饼入口,几许甘甜。
  我听见自己若有所思对醉欢说:“人间苦楚无数,便只有这小甜饼能纾解一二。”
  醉欢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见他。”
  “师娘曾对我说,有些情爱无法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只要曾经拥有,便弥足珍贵。”我反手将剩下的小甜饼塞到醉欢口中,“倘若不能强求,我就一辈子思念。”
  醉欢抬眸望我:“那——”
  我轻轻垂下眼睛:“是他的存在教会了我,一生坚韧温柔,不舍爱与自由。与他有此情缘,是我戚寻筝三生有幸。”
 
 
第65章 🔒徐鹤之
  帐车与骆驼绕过玉门关, 穿过天堑山,即将抵达楼兰。
  我听着驼铃,心尖怦怦直跳。因为在我的织银锦雪莲暗纹衣襟中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而我, 预备用它来了结丽喀丽娅的性命。
  昨夜月上中宵, 丽喀丽娅令驼队到山洞中避雨, 烧火饮酒吃肉, 明日起行。我悄悄偷了一柄她们用来割鹿肉的匕首,藏入怀中。
  从前我从未想过, 自己要像女人一般手持利刃厮杀。
  其玛令两个白袍少年来给我送午膳,半生不熟的鹿肉躺在漆盘里,膻味令人作呕。我望着那鹿肉,喉中翻江倒海,怎么也不肯入口。
  半晌, 丽喀丽娅听说我不肯用膳,亲自掀开纱帐来看。今日她换了一身暗紫坠金丝长袍,袒露腰肢,我甚至可以隐约见到她丰满胸脯上纹的楼兰雪鹰。
  丽喀丽娅低笑道:“听其玛说, 你打算饿死自己?”
  我一眼都不敢看她凹凸有致的身子, 连忙别过脸去:“你别过来。”
  丽喀丽娅跪坐在四角坠着祖母绿流苏的驼皮烟叶纹地毯上,嗤笑道:“我知道, 你吃不惯楼兰的牛羊。但是要当我右杀贵人的男人, 迟早要习惯这些。”
  听她末尾这句话, 只觉得是彻骨的侮辱。
  我照旧不理睬她,只抱着双膝躲在帐子深处, 心中暗暗筹谋, 该如何寻到机会杀她。丽喀丽娅倒不曾逼我吃楼兰的鹿肉, 路过天堑山旁的边陲小镇时,她带着两个随从入镇,也不知去做什么。
  两个时辰后,满身尘土的丽喀丽娅出现在我的帐车里,她将几个包子兜头扔给我,命令道:“吃了!”
  其玛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贵人走遍了镇子,这是所能寻到最精细的吃食了。请公子暂且忍耐!”
  我警觉地看她一眼,将包子捧过来,忍其滋味欠奉,一点儿一点儿咽了几口。我平日里吃的皆是山珍海味,实在忍耐不得这乡野的粗茶淡饭,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咽。
  丽喀丽娅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忽勃然大怒,抬手赏了我一个巴掌:“贱人!不知好歹!”
  我被打得趴伏在地,身子颤抖不已,唇角也渗出血迹。四下侍从逢右杀贵人震怒,皆吓得单膝下跪,额头点地。
  丽喀丽娅又狠狠地将给我侍奉汤药的医官踹倒,斥道:“快给本殿下想法子!饿死了他,你们陪葬!”
  我只得忍着粗砺,吃了她寻来的两个包子。其玛令奴隶们挤出羊奶,以长勺哺入我口中,这才让我不至于饿死。
  彼时我看着火光出神,也不知钗儿身在何处,过得是否平安。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她总不会比我差。
  楼兰兵卒们串起牲羊猎物,架在火上烤制,山洞中萦绕着花椒桂叶之味。还有那满身异域风情的美少年在翩翩起舞,怀抱阮咸(1),反弹琵琶。
  丽喀丽娅颇会享受,她把酒肉金银像流水一样赏给手下,引得众人惊叹奉承。无论官职大小,谁人敬她饮酒,丽喀丽娅都来者不拒。
  她纵意享乐,饮酒饮得双颊嫣红。可我分明从那双美眸中寻到了绝望之意。
  酒席上,右杀贵人带头放纵,上行下效,底下人更是放浪形骸。喝醉的女人拿不稳酒,泼了舞伎和奴隶满身,他们浪笑惊呼,不可自持。甚至有女人直接把奴隶压在身下,肆意□□,□□不止。
  丽喀丽娅看在眼里,非但不动怒,反而颇以为趣,她摇摇晃晃举着盘羊阴纹金卮,在月华下笑个不停。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消弭了三魂七魄。信步躲得她们远远的,寻到一柄不知被哪个歌伎弃之于地的箜篌,缓缓拨弄起来。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2)
  我在思念你。
  天南地北,四海八荒,再也没有哪个姑娘,在下雪的院落里说要娶我,在乞巧节抱着我飞入广寒宫阙,对我说: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再也没有哪个姑娘甘愿为我断腕,自废武功。
  正思忖间,我被人轻浮地抱了个满怀,丽喀丽娅浑身都是酒气,灼热似火:“美人,我来陪你赏月。你看,天上的月亮这么美,这是我们信仰的月神住的地方。”
  此时其玛和佩刀的楼兰侍卫都在远处,她们见右杀贵人狎昵美人,自不敢搅扰。
  要杀她,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以食指拨弄一声箜篌,这琴音颇为凛冽。丽喀丽娅不疑有他,只调笑着抱住我的腰肢:“啧,你今日这么乖吗?真让本殿下惊讶。你们中原有句话,识时务,知进退,善其身。跟了本殿下,是你最好的选择。嗯,虽说生养过孩子,但你这腰还是这么软……倒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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