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方芜表达的太多太乱,韩季听得眉毛都快拧成麻绳了也不是很懂,便又道:“那你们昨天说的审判是什么意思?”
方芜怔了下,瞥了眼风黎后,大言不惭的瞎扯道:“那我们巫师的行话,你不懂。”
韩季:“……”
就这着气氛即将陷入安静的时候,方珞上前对韩季道:“你父亲有心结,若能解开,自然是好的。”
温焯难的帮腔道:“是啊,你再恨他,也不想他到死都心有郁结吧?”
韩季脸色难堪,不知在想些什么,风黎见状,诧异道:“你该不会不想管他吧?”
“才不是,”韩季打断她道:“他再不济…也是我的父亲,我怎会不管他。”
风黎笑了,又道:“那你要不要救他?”
“救。”韩季回答的毫不犹豫,随即又迟疑道:“要怎么救?”
风黎想了想道:“先布阵看看,我们还不知道你父亲到底是不是呢。”
韩季懵道:“是什么?”
完了,嘴快了,风黎正想着怎么狡辩的时候,方芜赶忙上前道:“我们总得先看看你父亲本人到底怎么样吧?”
她说着又示意韩季去看风黎腰间别着的飞升笔道:“这位姐姐的法器可厉害了,加上我哥的法阵加持绝对能帮你父亲除了萦绕在身上的那些不好的气。”
韩季仔细咂摸了这些话,继而苦笑道:“可是…他都不愿意见我。”
方芜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韩季眼神游离,仍有些顾忌。
方珞提醒道:“昨日的玉佩可还在?”
韩季闻言,在怀中掏出玉佩,回道:“在呢。”
温焯拿过玉佩举起来,挑眉端倪着,随即笑道:“人家把东西交给你,你怎么也得帮忙物归原主吧?”
说罢,他把玉佩又放回韩季手中,拍了下韩季肩膀道:“走吧。”
据韩季所言,风黎他们所住的西院,平时主要是用作客房。
而韩老爷自打过他后,便不再见他与韩夫人,之后更是从韩府主院搬到了僻静无人的东院。
风黎本以为东院会是那种奢华富贵的,又或者冷清雅致的。
前者呢,是风黎觉得身为一家之主,住的应该不能太差,后者呢,是风黎觉得这素未蒙面的韩老爷是个孤僻的性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东院会是眼前这副模样。
几人目光所及之处种满了蓝色鸢尾花,晚间微风吹过,空气都弥漫着香气,清甜淡雅丝毫不腻,令人深感放松惬意。
风黎望着这院中花海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父亲住这儿?”
“嗯,”韩季点点头道:“东院。”
风黎又问道:“那这些花?”
韩季道:“我父亲种的。”
方芜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些全是韩老爷自己打理吗?”
韩季嗯了声道:“都是。”
温焯环视四周,啧了声道:“你父亲还挺有闲情雅致。”
风黎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满院子的花,倒是和西院格局大同小异。
只不过,他们在这院子站了好半响,也不见有丫鬟小厮过来。
还真不是因为此时天黑都去休息了,是真的没人来,连路过的都没有。
风黎等的有些不耐烦,便对韩季道:“这也没人通报,你直接敲门去吧。”
“嗯。”韩季虽然嘴上应了声,但腿却在原地不动,表情也有些复杂。
“愣着干嘛?”风黎催促道:“去啊。”
见韩季还是迟疑,温焯低笑一声,上前搭上韩季肩膀:“不敢去啊?要不我替你去敲门?他总不能见人就打吧?”
“不用,”韩季眼神定了定道:“我自己去敲。”
说罢,他拿着玉佩的手攥了攥紧,深呼了口气,大步朝屋门方向走了过去。
咚…咚…咚咚……
韩季敲门的手,堪比温焯卖莲蓬时的吆喝,有气无力十分不自在。
敲一下,缓好久,敲一下,又缓好久,每敲门一次都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落下。
但他效果甚微,接连敲了几下门,里面都毫无反应。
身后传来风黎的疑问声:“是不是不在啊?”
韩季没回应,只是又敲了几下门,里面依然毫无反应。
韩季站在门口,沉了口气道:“我知道您不待见我,但今天我既然来了,您再不想见也得见见。”
此话一出,院中观望的四人皆是对他刮目相看。
方芜道:“他怎么突然这么硬气了?”
温焯一脸欣慰道:“成长了!”
韩季虽然语气笃定,但风黎却注意到他在说话时,垂在两侧的手轻轻握拳有些抖,直到说完这番话才稍稍缓和。
突然,紧闭的屋门啪嗒一声开了。
韩季在门口怔住片刻,随后便抬腿进去了。
方芜睁大眼睛道:“他…他进去了!”
温焯道:“我们不瞎!”
方芜又道:“那咱们跟着进吗?”
“当然!”风黎说着迈步跟了进去。
第41章 关于当年
屋里氛围静谧的可怕。
风黎见到韩老爷的第一眼,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韩老爷长得多吓人,而是和韩季太像了,尤其是眉眼,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换句话说,看到韩老爷就仿佛看到了老了以后的韩季。
可他们只是长得像,气质却完全不同。
韩季到底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韩老爷则是满身沉稳。
倒是…倒是和之前那个灵很像?
风黎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觉得这气氛安静的可怕,便推了推韩季,让他快说话。
韩老爷端坐着,察觉她这一举动,随即扫视了众人一番,才悠悠开口道:“诸位临夜造访,所谓何事?”
风黎因为之前家宴的教训,深感与文人交谈甚难,便径自等别人先开口。
可其余几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都闭口不言,视线全部齐刷刷落在韩季身上。
几人默契的把话语权交给韩季,韩老爷也看得明白,便主动对韩季道:“说是要见我,倒是头也不肯抬,怎么见?”
风黎对韩老爷的印象是片面的,大概停留在家宴任意缺席和韩季之前所说的暴怒的鞭打。
总之她对韩老爷没什么好印象。
倒是今天亲眼见了,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是温和的,对人也是客气有礼的,包括对韩季。
可正因如此,把韩季也当客人般对待,才显得冷淡,毫无父子之情。
韩季听言抬起了头,语气带些倔强道:“我见过他了。”
韩老爷端着杯子抿了口茶,平淡道:“见过谁了?”
韩季微不可查的斜睨了一眼床头,却被风黎捕捉到这一细节,顺着看去,只见床头挂着一晶莹剔透的玉铃铛。
与韩季之前所说无异,不仅和玉佩的质地相同,也同样雕刻着粗糙的青竹卷云纹。
韩季道:“您念念不忘的爱人。”
此话一出,不仅韩老爷身子一怔,其余四人也是身子一怔。
前者大多是愕然,后者应该是再次刮目相看。
气氛又凝结住了,而韩季似有破罐破摔之势,沉了口气,毫不顾忌的接着道:“我都知道了,知道您与祖母的隔阂疏远,知道您和母亲的逢场作戏,知道您为何讨厌我,我全都知道了。”
“你母亲与你说了这些?”韩老爷表情有些严肃。
韩季梗着脖子道:“才不是我母亲,她处处维护您,怎么会提及您半点不好。”
“是我自己,我遇见那个人了。”
韩老爷脸色变了变,带着些低怒道:“满口胡诹!”
韩季急道:“我没有胡诹!”
韩老爷怒色更甚,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上,斥道:“他已离世,你如何得见?”
韩季被韩老爷震慑到,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退半步,这导致他手里的玉佩没拿稳跌落在地,蓦地闯入众人视线里。
韩老爷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瞬间坐不住了。
什么沉稳与礼数统统抛之脑后,只见他眼疾手快的拾起玉佩后,与韩季对立而站。
继而双手用力晃着韩季的肩膀质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韩季表情瞬间僵住,瞳孔里透出来的尽是畏惧感。
韩老爷此时的表情他见过,就在几年前被打的满身血痕的时候,与现在的神情如出一撤。
见韩季不语,韩老爷音量更高:“我问你哪来的!”
韩季已经被吓懵了,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大口的呼吸,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在风黎眼里,这是他小时候被打后心理阴影的折射。
看韩老爷这怒气渐长,方芜连忙上前劝说道:“韩…韩老爷…您先别急…让他慢慢说…要不…您先放开他……”
风黎也为稳住局势,劝道:“先放开他,这么拽着让他怎么说?”
韩老爷没理会她们,依旧拽着韩季肩膀不依不饶。
温焯似有些不耐烦,侧身上前掰开了韩老爷的手,迫使两人分开些距离。
随后他横在两人中间,对韩老爷道:“你聋了?让你放开没听见?”
方芜脸色发青,低声对温焯道:“怎么能跟长辈这么说话……”
温焯撇了一眼韩老爷,不以为然道:“他才活几十年?谁是谁长辈?”
也是,在温焯眼里,风黎都只是活了几百年的小鲤鱼,何况这□□凡胎寿命短暂的韩老爷。
论起长幼有序,他温焯才是在场所有人的长辈。
但韩老爷他们不知道啊!毕竟光看脸来说,温焯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
他看着都不到而立之年,却对看起来逾不惑之年的韩老爷语气恶劣,能不离谱?
韩季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调整了下呼吸,鼓足勇气道:“是他给我的,亲手给我的。”
韩老爷忙问:“他在哪儿?”
“他走了,”韩季沉声道:“再也不回了。”
韩老爷眼眸倏然一亮,喃喃道:“难道…他…他还活着?”
“他死了,”温焯冷哼道:“你儿子昨天见的是个鬼。”
韩老爷眸子瞬间暗淡,无力的后退几步,又坐回了原位置。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陷进遥远的回忆与无尽的伤感中。
方芜总觉得局势太乱,还是得解释下情况,便上前措辞道:“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是巫师,偶然路过您家府门时,遇到逝者……”
听到这,韩老爷连忙打断她道:“你说他在门口?”
方珞叹道:“现在已经不在了。”
韩老爷再次垂下了眼帘,陷入沉默。
方芜接着道:“出于某些原因,我们能不能对您…嗯…摆个法阵?”
见韩老爷不为所动,不做反应,韩季便上前道:“您再不待见我,您也是我父亲,我希望您好好的,请您…不…求您…听法师的吧。”
韩老爷抬眼看了看韩季。
他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抬起手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没有碰到韩季分毫。
随后对风黎他们道:“诸位法师,可以让我也见见他吗?哪怕是鬼也好。”
“早干嘛去了?”温焯不屑道:“在你家门口几十年你不见。”
韩老爷瞳孔微震,不可置信道:“什么?”
方珞解释道:“那位死后迟迟不肯离去,终日徘徊于韩府门口,于昨日夜里,放下执念,去冥界转入轮回了。”
方芜思绪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您与那位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老爷苦笑几声后,便又陷入了沉默,众人见状道也不催,只静静地等他回答。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韩老爷忽然长叹一声,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思绪道:“数年前的旧事,诸位想听,我便不嫌丢人,唠叨几句也无妨。”
“他是我的伴读,自我听课于宗学时,他便与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常常感叹,若不是他出身差些,学识地位绝对在我之上……”
此时,方珞默默抛出十七根银针,不动声色启动了法阵,风黎也不打断韩老爷,动作轻飘飘的将飞升笔抛入法阵阵眼。
审判开始。
韩老爷对此并未察觉,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变得不可分割了。”
“我爱上他了,万幸,他也爱我。”
“再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哪怕世俗不待,哪怕众人鄙夷,我们也不曾妥协。”
他回忆着不禁带上了些许笑容。
“那是我此生最勇敢、最疯狂、也是最快乐的时光,什么三纲五常,什么繁文缛节,统统都是狗屁,我就要与他在一起。”
讲到这里,他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
“可我姓韩啊,家族百年的荣誉,怎能让我一个逆子毁了?但我真的离不开他,经过了各种压力,我决定与他跳崖殉情。”
“据说北方极寒之地有神隐居,我们便逃离了韩府,去登上了章尾山。”
说到这的时候,他眼神里好像有了些许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