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说,江沉阁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早已预想过自己此次上天界与他开战会以怎样一个惨烈的方式收场,但绝不是这样轻而易举。
鲜血从心口喷薄而出,他朝后跌落在铺满月桂花的地面,砰地一下,是脊背和坚硬地面相撞的声音。
江沉阁显然没有手下留情,他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唇色变淡,他一张口就呕出一大口血来,“消气了么?我看……你就是这样刺霁光一剑后,就原谅了他……”
江沉阁抽出剑,任鲜血在他胸前肆意绽放,落下一句:“疯子。”
她旋步欲走出大殿,衣袂被封锦扯住,“别去……”
拉紧的衣袂被利剑划破,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江沉阁来到凌霄大殿外空阔的广场中央,释放出神识,足以笼罩整个天界宫阙。
除了凌霄殿内奄奄一息的气息外,天界宫阙中空空如也……
江沉阁双目一睁,望向东南方的浮空殿宇。
她想也未想奔赴前往月瑶殿,靠近月瑶殿天光便变成沉沉黑夜,在黑夜中形单影只的宫殿静立着,背后是一轮硕大的孤冷圆月。
一踩上宫殿玉凿成的地砖上,便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从肌肤渗入骨髓。
月神水妩喜静,遗世而独立,她的宫宇也在离中心大殿最遥远的东南方角落,此时殿中帐幔重重,随风飘荡;珊瑚盆景、琉璃烛灯,无不精致奢靡。
大殿正中是一架美人榻,她靠在烟栗色的引枕上闭目小憩,一头捣碎了月华浸染的雪白发丝尽数束起,两鬓别着一朵雾蓝色的绒花,额前珍珠链并鸽子血宝石微微垂向一侧,身穿丁香色诃子裙,外罩金丝勾勒蝉翼薄纱。
江沉阁素来人狠话不多,更不会在关键时刻与人废话,她提剑使出十之八|九的功力朝月神水妩挥去。
水妩却不急不缓,待剑影临面,绛红的豆蔻指尖拂过眼角泪痣,一睁眼,周身结界已成,剑影劈在结界上向两侧消散。
她轻轻一哼:“嗤,果然出身污泥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我上不了台面?那你又算什么?亏你自诩高贵,三千年前煽动封锦谋权篡位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水妩将松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别至耳后,漫不经心道:“他霁光不过是一个欺瞒世人的卑劣妖王,应龙死后的神君之位本就是封锦的,我只不过是助他夺回一切罢了。可惜他封锦自己不争气,偏偏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将自己糟蹋进妖魔界,还要我出马去救。”
“霁光不过是受应龙之托,待月桂神树修出完整的灵识后就会传位给他,你无名无份,凭什么插手还自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如今霁光已经是她的人,江沉阁自然不能让人随意诋毁他,旋即,江沉阁横剑于胸前,喝道,“叫它出来!”
水妩撇开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想装作不知道么?天道先是进入我的灵识,以可以摆脱宿命活命为由欺骗我,让我为它纠正剧情错误,随后假借沉睡之名,找到古雪,可古雪心性坚韧并不听它妖言惑众,再之后它完全放弃古雪,转而继续控制我为它办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古雪飞升而铺路。
可笑我直到流殇秘境才大彻大悟被它骗了,我用清心咒屏蔽天道指令,它便去找上封锦,企图让封锦杀掉我,然而封锦对我有情是它没有料到的,封锦这条路行不通,它只能再去找另外的人,连天界神君都没有办法,它还会找谁?”
江沉阁眼中轻蔑,“它只会去找你水妩,彼时我初登天界时,便清楚地感知到你对我的敌意,你嫉妒我,畏惧我,害怕我会取代你天界第一美人的位置,便一不做二不休煽动封锦,你看上去是为了封锦,其实一切都是为你自己!”
当时天罚降临,天界众仙自私自利,不愿同心协力出手相助,否则应龙根本不会死。
应龙说得无错,天界众仙久未沾染凡尘苦事,早在漫长岁月中滋生出六根,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妒忌狠毒,枉为神仙。
而她今日就要替应龙好好修理这群道貌岸然、不知过错的神仙。
江沉阁提剑正欲催动体内灵力,忽然四周瞬间暗了下来,一束清冷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顿觉体内力量瞬间被抽离,无法调动,下一刻被月光照到的衣角像被火舌燎过,化为灰烬。
拼着仅存的力气,她倒地利用惯性滚落至一片昏暗处。
远离月光的一刹那,她的力量立刻回归。
然,水妩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明枪暗箭可躲,那无形的月光又该如何抵抗?
月光随着水妩的手指哪打哪,她嘴角扬起残忍的笑,似一只猫优雅地玩弄着股掌间必死的猎物,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挑衅道:“你知道霁光当时是怎么死的么?”
江沉阁东躲西藏,堪堪躲过她上一轮的攻击,听她调笑出声,眼中射出飞刀,恨不得剜下她的肉来。
水妩却倍感爽快,她轻笑着道:“霁光被押入天牢,我好奇他这一向冰冷无情的神君到底会不会对你动心,便用试情水浇在他的身上,啧,你猜怎么着?他脸颊胸膛被试情水流淌过的地方,没有一块好皮,丑陋不堪。
哦对了,我还抽了他的灵根,想看看他到底真身几何。他就像一只秃毛的落水犬,被我一根又一根拔掉利爪和獠牙,明明那么痛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真惨。”
“够了!”江沉阁怒吼,虽然知道水妩说这些就是要扰乱她的心绪,她却还是忍不住为霁光感到心痛,原来,原来他吃得苦痛不比自己少……
原来,她以为的封印樊笼,竟是一种保护……
她身上暴涨的威压化实为风,仿佛能将那泠泠月光吹散,琉璃宫灯摇曳不停,珊瑚盆景吹倒砸碎于地,重重帷幔杂乱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