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什么？”艾妲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把一瞬间的潮热迷梦泯灭在自己眼底。
伯伦希尔把那姑娘扶正，银河般璀璨的星光被他拢在半阖的眼底，他阖了一下眼睛，又张开，问道，“想好离开白昼城，从此离开弗里奥，可能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
艾妲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当下轻快的笑道，“当然想好了。我刚刚才发现……”
那人的手掌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腰侧，还是隔着一丝距离虚扶着，可能是担心自己目力不够，站不稳吧。艾妲垂了一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道浓密的阴影，把她落在那人手指上的目光遮掩住了。
艾妲安静了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按在那只手上。
“你！”伯伦希尔遽然抬眼，却只看到艾妲漆黑的发顶。
那骨节突出的手特别修长，几个指腹处还有因为常年勤奋锻炼而生起的薄茧，艾妲能感到伯伦希尔的手在自己摸上去的刹那间，僵硬了一下。
艾妲动辄手指轻柔的从伯伦希尔略显僵硬的拇指和食指间轻轻的穿过，然后把自己的掌心柔柔的贴在那人的掌心。
她握住了伯伦希尔的手，这才抬头笑起来，“我个刚才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别人说的那般喜欢精灵王。”
伯伦希尔看着她，呼吸轻浅绵长，似乎在隐约期待着什么，特别的含蓄，隐忍，充满包容的意味。
好像她说些什么，都不要紧，也不会改变接下来的事情。
艾妲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暖的水里，沉沉浮浮温暖饱胀却没有束缚。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就算忘记了，有些感觉不会忘……伯伦希尔目光中暗藏的那些温暖的心意，她其实都能感觉的到……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伯伦希尔这样冷淡如冰的男子。
也就刚才吧，她才算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我觉得某个人似乎更不错。”她轻轻捏了捏伯伦希尔的手掌，暗示意味明显。
伯伦希尔眸色忽然一沉。
他沉默了数秒，微皱的眉头似乎在告诉自己，这样的情况超乎他所有的预设。
只见伯伦希尔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打结的眉头充满犹豫。片刻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的时候，他紧绷的肩线也跟着松了下来。
——他似乎作了某个很不容易才能下定决心的决定。
清亮的目光从狭长的眼眸里扫视过来，像是拖曳着一路的破碎星光，伯伦希尔轻哼了一声，听上去像极了一声压在喉底的闷笑。
然后他拖着调子问过来，“哦？某个人？是有什么特指么？”
这模样，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的勾人。
艾妲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词用在此刻的伯伦希尔身上竟然是说不出的合适！
勾人。
没错，他就是在勾人！
周遭幽暗，微光印在彼此眼底，呼吸在某一瞬间纠缠难舍。
艾妲踮起脚尖，吻在了伯伦希尔的嘴角。
艾妲在近距离看着他，轻声反问，“你不知道吗？”
下一秒，被她握着的手反扣进艾妲的指缝！
伯伦希尔扣着艾妲的腰把人拉近，呼吸有一瞬间沉重，他缓了一下，答道，“知道。”
话音落下，他就深深吻了过去！
第44章 条件
伯伦希尔离开一点距离，他感受着艾妲近在鼻端的温热呼吸，在艾妲的眼里看到微微笑着的自己。
那笑容挂在嘴角，漫进心底，无比鲜活。
“怎么？”艾妲轻声问。
伯伦希尔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他答道，“我很高兴。”
*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一面跟木屋里一模一样的镜子矗立在楼梯尽头。
那镜子足有一人之高。
“准备好了吗？”伯伦希尔问。
艾妲点头，“嗯”了一声。
伯伦希尔把手按在了镜面上。
他的手掌之下很快起了水波纹，水波纹路以他手掌落点为中心，一路扩散开来。
很快，楼梯尽头的镜面消失不见。
气流铺面而来，带着墙角边两盆铜炉烛火的热气。
“哐啷”。
一记锁链碰撞的声音。
“你别晃链子了。晃了也没人听见，只会吵到我！”声音充满抱怨。
是那小孩的声音！还没说两句就突然停住。
“谁在那里！”赫诺丝冷声喝问。
因为她看见挂在墙上那暗精灵的眼皮忽然动了一下。那张被杂乱的长发遮住的脸往镜门方向抬了一下。
有人站在入口处！
赫诺丝发现，这个地牢很奇怪……
在白昼城里，她的黑暗力量是被压制的，连骨翼都张不开。一切行动全凭因为吞服了白药而强壮了不少的肌肉和她常年单兵作战累计起来的灵敏。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地牢，她却觉得通体舒畅，刚开始没觉得，呆的越久这种感觉越明显。
脉络内被白药死死压住的灵力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啪”的张开骨翼。一个滑翔就出现在了艾妲他们面前。
“是你！”赫诺丝惊讶。
艾妲听见那小孩的声音，所以走在了前面。伯伦希尔落后半步。
艾妲看着小孩背后的骨翼，眼睛微微张大。
那骨翼的形状，和她背后那个露出半边的，巨大的，被丧钉深深钉入墙面的成人骨翼的形状……竟然出奇的相似。
是所有暗精灵的翅膀都长这样吗……
落后半步的伯伦希尔看清那对还未完全张开的骨翼的一瞬间，眯了一下眼睛。
“你这翅膀……”艾妲喃喃问道。
赫诺丝动了两下自己的黑色骨翼。神气道，“怎么样，好看吧？”
在永夜城，她的翅膀长得最标志。
赫诺丝观察过了，在暗夜城，没有哪一个暗精灵的翅膀跟她这对一样，不管外形还是飞行滑翔的姿态都这么的完美！
“是你？！你也来了！”赫诺丝看着艾妲身后的男人，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是警惕。
这人是那个精灵王身边的走狗。他来这里做什么？！
伯伦希尔站到艾妲身边，赫诺丝连带看向艾妲的目光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怀疑和冷漠。
“你们俩？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救你。”伯伦希尔言简意赅道。他把食盒随手放在一边。
“我不走！”赫诺丝冷着小脸说。顺便狠狠瞪了艾妲一眼。好像在控诉她的倒戈！
“我来是要找往生丹的，没有往生丹，我哪里也不去！！”小孩坚决道。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伯伦希尔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雕花木盒。
那木质，一看就不是凡品。隔着这点距离，赫诺丝竟然都能感受到这木盒本身的温润灵韵。
艾妲也有些好奇的走近两步。
木盒打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那香气似乎先前被木盒封锁住了，开盒的刹那特别浓郁，而后逐渐浅淡。赫诺丝不自觉吸了一口，很香，提神醒脑浑身舒畅的那种香。
只见木盒里躺着两张巨大的叶子，两张叶子向中间合拢，右边那张压着左边。木盒一打开，就露出了叶片背面深色的经络。
赫诺丝看了一眼，她不认识这种植物。
从没见过。
但是两片叶子需要装在这么精致的木盒里吗？
“这什么？”小孩别扭又嘴硬的问。
艾妲好奇的看着，也有同样的疑惑。
伯伦希尔很快解开了他们的疑惑。
只见他右手食指汇聚了一点灵力，往叠拢的叶片中央轻轻一点，那叶片竟然神奇的动了。
右边上面那张先卷曲掀起，随后是左边那张。
那叶片的正面是翠绿色的，越往边缘颜色越深，最后竟透出一点紫红来。那叶片卷曲舒展的景象，就像是开花一样。
刚才淡了几分香气，重新浓郁起来！
两片叶子里躺着一颗乳白色的药丸。
那香气竟是源于这颗药丸？！
赫诺丝心头猛地一跳，这才变了脸色，“这是……”，她微微张大眼睛，往前数步，不自觉的伸手。
浮于叶片上的那一星半点的灵力很快消散，伯伦希尔收回手，“啪”的一声合上木盒。
“没错，这就是你想要的往生丹。”
“你怎么会有？！”精灵王都不肯给的东西，他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谁信？！
“只此一颗，爱要不要。”伯伦希尔冷脸的本事比这小孩要厉害多了。说完手心一番，那木盒就不见了。
“跟我走，这颗往生丹就是你的了。”伯伦希尔垂着眼眸，自上而下的看着那小孩。
这样的目光其实是会让人不舒服的，就像是大人垂眸瞥扫着不听话的小孩，赫诺丝从气势上好像就矮了一截。
虽然从身高事实上，这小屁孩矮了不止一截！
但是此刻，那小孩的心思全在那颗被收起来的丹药上，她才顾不上这陌生人是怎么个臭臭的表情。
走啊，肯定要跟着这人走啊！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这颗往生丹来的！
丹在哪里，她就去哪里！但是……
小孩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就扫到了身后的那个暗精灵，她转身一指，“要走没问题，但是我要带他一起走！”
伯伦希尔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沉默了一瞬。
“为什么？”他问。
“他跟我一样，不属于这里，他是暗精灵，我就要带他走！”赫诺丝扬着下巴，抱起手臂，竟然开始理直气壮的跟伯伦希尔谈条件，“你就说带不带吧！”连语气都在刻意模仿他。
其实能得到往生丹已经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但赫诺丝就是想要带这个暗精灵走！
没有理由！就是要带走！
他不属于这里！这种感觉在她见到这个暗精灵的第一眼起就无比强烈的扎根在自己心底。
而且精灵王是个畜生，竟然把人折磨成这样！
那扭曲的骨翼看样子肯定是断了！
——他不能飞了！
第45章 吞噬
那被钉在墙上的成年精灵在伯伦希尔打开镜门，彻底走入这个空间的时候，轻轻动了鼻尖，他好像从空气里嗅到了一点什么，然后突然安静下来。连偶尔会晃动的锁链都不晃了。
他此刻异常的安静。
乍一眼看上去，像极了一具挂在墙上的，没有任何生机活气的标本。
“你就说带不带吧！”
小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妲就朝伯伦希尔看去，这其实也是她想要问的问题。
最好两个一起带走。就不知道他，伯伦希尔是不是会为难……
但是出乎她俩意料的是，伯伦希尔只是轻轻阖了一下眼皮，就异常干脆的说出了一个字。
“带。”
！！！
同样震惊还有另外一个人。
墙上那个像影子一样安静的人，听到他说的话，终于动了一下。
“哐啷。”
是锁链晃动的声音。
“哐啷，哐啷，哐啷……”晃动的越来越密集。间或伴随着不甚清晰的“唔，唔”声。
可是伯伦希尔却只是朝那里投去短暂的一瞥，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走到艾妲身边，说道，“刚才想要告诉你的一些事情，还没有说完。”
他的嗓音温沉。但不知为何，艾妲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隐隐约约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会让自己太高兴。
“什么事情……”艾妲微皱着眉，呢喃轻问。
伯伦希尔，“刚才我说，这地底的暗精灵是在白昼城诞生的。你不信，现在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艾妲有些疑惑，这种事情还能证明吗？她不知道伯伦希尔要怎么证明。
伯伦希尔说完后罕见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让艾妲有了一种更深的不安感。紧跟着她看见伯伦希尔转身往墙边走去，也下意识跟了几步。
伯伦希尔站在了那个成年暗精灵的面前。
被不远处的火光一照，两个人的影子在那面斑驳的墙上重叠。
艾妲无由来的的一阵心悸。
“伯伦希尔……”她叫了一声，带着些隐约的仓惶。
“我在。”伯伦希尔低低应了一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艾妲开口叫他，他都会回应。
但是他并没有回头。
被钉在墙上的暗精灵在伯伦希尔走过来之后又再度安静下来。
他隔着散落在眼前的杂草一般的长发，与眼前这位衣着光鲜一派英气的男人对视。
藏在头发背后的眼底慢慢掀起了疯狂与隐藏已久的恶意。
他是王宫的侍卫长。精灵军团的首领之一。
呵！
那我呢？
我又算什么？！
暗精灵满含讽刺的与之对视，干裂到蜕皮的嘴角逐渐上扬到一个诡异的角度。
唇皮被撕裂，鲜血顺着嘴角蜿蜒留下，他依旧毫无所觉。
也许不是毫无所觉，只是不在乎。
“哐啷”一声，锁链急剧绷紧到一个从未有过的强度！
暗精灵眼前枯草般的头发几几乎都能蹭到伯伦希尔的鼻尖。
他们离得这样近！就像是那暗精灵迫切想要看清什么一般！
几秒后。
“……唔。”
暗精灵缓缓开口，说了一个字，沙哑的嗓子像被最粗粝的沙磨过。那声音发的非常用力。像是长久以来压抑的什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伯伦希尔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冷着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敛起的眸光淡淡的看着眼前试图逼近自己，却限于锁链长度，终不得所愿的人。
“……唔！”
暗精灵又叫了一声。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艾妲敏锐的感受那藏在气息与音调里的嘲讽。
伯伦希尔终于动了，他轻阖了一下眼睛，等再次张开的时候，眼神变了。
一直在狠狠盯着他的暗精灵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精英侍卫长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眼看着他的指尖就要触到暗精灵心脏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赫诺丝突然厉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