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回唯恐有朝一日天劫降临, 温宁雪会被卷入其中,顿时忧心忡忡。
而温宁雪本人却没意识到这些, 她抚上了眉心, 一时有些怅然。
她没想到沈决在被拒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竟然是抹去他烙在自己神魂上的印记,若是换了以前她简直不敢想。
可惜, 亡羊补牢, 为时晚矣。
就算他今日不主动将这印记抹去, 温宁雪对这事儿也早有打算。他这一打岔倒是免了两人兵刃相见, 省了她不少事情。
否则她真怕自己用力过猛, 直接取了他性命。
“不必担心, 我没事。”温宁雪轻轻拍了拍谢星回的肩膀。
少女柔软的手掌触到谢星回的左肩, 带着些许好闻的香气。
谢星回暗笑, 自从退婚的事情说开了以后, 她好像就将自己当成了“兄弟”,这种感觉有那么一些微妙,但他并不讨厌。
也许,他和阿宁更适合当朋友知己。
温宁雪想起他抽出来的铭牌,冲他眨了眨眼说道:“对了,还没恭喜你抽到上上签。”
谢星回说:“之前在秘境来不及问你,阿宁竟与万佛宗的弟子有交情?”
万佛宗是隐士宗门,门内弟子如无大事一般不会踏出宗门半步,可看阿宁与梵音聊天的样子却像是旧识,而且交情不浅。
“嗯……”
温宁雪一时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便准备糊弄过去,“在人间历劫时有几面之缘,梵音大师修为颇深,还曾救过我的一命。”
谢星回闻言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来,倒是和传言说得一样,佛修多数都是挺热心的人。”
温宁雪回忆了一下。
的确,梵音大师不仅热心而且还挺暴躁,专治一切花里胡哨。
只是这些当然不能直接说给谢星回听,只能靠他自己去体会了。
温宁雪斟酌着说道:“佛修心怀天下,有普度众生之志,确实值得敬佩。”
只可惜自己当年非要撞那南墙,辜负了梵音大师的一片心意。
“阿弥陀佛,小爷就说怎么一直在打喷嚏,原来是阿宁在念叨我。”
带着禅意的声音传来,温宁雪心中那又要被勾起的情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温宁雪顺着音源望去,一身玄色袈裟的梵音信步而来。只见他同往常一样,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梳得干净且整齐,手中的玉石手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金色的禅杖。
温宁雪迎了上去,笑道:“好巧,我正想去找你,你竟自己找来了!”
“是要找我说那些旧事?”
梵音站定,双手合十向她身后的谢星回行了一礼,谢星回有样学样,也回了个礼。两人你来我往分外和谐。
温宁雪说:“也不全是。我这兄弟抽中了你的铭牌,过两日比武你们可就是队友了。我想着让你照应他一些,毕竟……”
毕竟谢星回一个合欢宗修士,战斗力确实有限。
梵音了然一笑,“懂了懂了,小事一桩。既然是队友,小爷一定鼎力相助!不过拿什么名次可就保证不了了。”
谢星回冲着梵音一拱手道:“名次什么的无所谓,只要少挨些打就好。”
他说这话时眼神分外真挚,将不求最好但求全身而退的宗旨传达的淋漓尽致,温宁雪笑得乐不可支。
“放心吧,梵音大师的修为,我是清楚的。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除了我和沈决,没几个人能打得赢他。”
这话绝对不是恭维,毕竟修炼境界摆在那里,差一个境界就已经是云泥之别。
谢星回拍了拍胸口,作了个放心的表情。
“对了,你原来那个玉石手串呢?怎么换成禅杖了?”温宁雪左看右看,确实没发现手串的踪影。
梵音笑道:“当时不是被那个臭剑修扎成筛子了嘛,回到宗门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去拜访了负责锻造武器的明灯长老,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造成了这个玩意!”
温宁雪盯着那禅杖看了两圈,除了通体是浮夸的金色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梵音见她目露不解,干脆将禅杖了过来,得意地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温宁雪心想,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禅杖。
她伸出右手,满不在意地将禅杖握住。
“这禅杖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呀?”
话未说完,梵音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松开,“现在呢?”
失去了另一支手臂的支撑,禅杖的重心不稳,以一边倒的趋势冲着温宁雪而来。
“阿宁小心!”
谢星回见势不妙,忙出手帮忙,可他一握住禅杖才知道为什么温宁雪的脸色那么难看。
只见她两手用力抓紧禅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双腿几乎要陷进地里,整个人侧着身子,甚至用上了灵力才勉强维持这个局面。
“快……把它拿走……”
温宁雪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她错了,错得离谱。
万佛宗的明灯长老费尽心思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俗之物。就像小九平平无奇,看着就是光秃秃的一块木头,实际却水火不侵的上古灵木。
梵音将禅杖捞起,顺手扶了两人一把,“怎么样?厉害吧厉害吧厉害吧?”
温宁雪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收了灵力一阵咳嗽,“咳咳,厉害厉害。”
她顺了顺气又问:“这东西什么来头?怎么这么沉?”
梵音的嘴角得意的都要咧到眉梢,带了些炫耀地说道:“这叫沉水杖,用的是深海里头的特殊金属炼制而成,重达一万八千斤,你们身体淬炼得不够,当然会觉得沉。”
温宁雪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这东西看起来跟你一般高,却有一万八千斤。你打这么个武器,不会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个谁的吧?”
一万八千斤啊!
在梵音手里却像是一斤八两的样子,单手就能拿取自如。刚才她用了大半的灵力才勉强维持自己不被压倒,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被压在禅杖下面动弹不得了。
梵音点了点头,斗志昂扬地说:“不错!小爷就是准备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这不,机会就来了。”
谢星回听着两人打哑谜,一头雾水,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们佛修都这么好战吗?”
在谢星回的认知里,佛修大多数都是温温吞吞,能动嘴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可是眼前这人却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
梵音难得憨厚地笑了一下,“倒也不是,万佛宗上下只有我和我师兄比较好战,其他人修静心禅,平时不会轻易动武。师兄又常年在外历练,行踪不定,我这才跟着长老们来这宗门大比找人练练手。”
温宁雪:“……”
谢星回:“……”
合着是上宗门大比找陪练来了。
梵音见两人沉默,便开始转移话题,“对了阿宁,你这……是怎么回事?”
温宁雪眼神闪烁了一下,看了一眼谢星回说:“谢兄弟,我……”
“无事,阿宁和梵音大师自便就好,我还要去处理一些门内事务,这便告辞了。”
心知他这是托词,为的就是不妨碍两人叙旧,温宁雪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那你先去忙,两日之后比武场见。”
谢星回颔首。
方才看热闹的修士本就不多,如今散了个七七八八,毕竟没人想找沈决的麻烦。
温宁雪捏了个结界,将周围的人一并屏蔽在外,这才对梵音将前尘旧事和盘托出。
“我醒来时,对人间历劫的事一概不知,还以为那是旁人的梦境。”
梵音只觉有些唏嘘,“阿弥陀佛,阿宁历此劫难看破生死情关。往后的仙途必是一片平坦。”
置之死地而后生,自然脱胎换骨。
梵音自然也了悟当时为何宗门的镇派之宝要指引自己去人间。他当时助她渡生死劫,这才有了秘境之中她一剑割破幻境将他解救。
凡此种种,皆为因果。
温宁雪淡淡地说道:“希望如此。”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若是我猜的不错,天道也许有重任要交托于你。”
想到人间种种,温宁雪情绪不高地回道:“有什么重任,是要用命来成全的呢?”
梵音知道她心中藏着怨恨,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你我算是旧友,我只希望这一世你能安安稳稳。”
人间太苦,即使苦尽甘来,可她也是尝过那滋味的。
温宁雪淡笑:“你也一样。”
可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从踏上这一条修仙之路起,就没有所谓的安稳可言。
当天夜里,合欢宗的金顶上空,突然有烟火盛放,将原本漆黑静谧的夜空照得灯火通明。
有不少修士开了门窗饶有兴致观赏,一时颇为热闹。
而温宁雪只觉得十分吵嚷,封闭了五感静心打坐,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
“阿宁会喜欢的吧?”
黑夜里,一个落寞的身影喃喃自语。
他欠她一场没看完的烟花,如今算不算是补上了呢?
识海里那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她如今恨极了你,怎么还会喜欢呢?不如你与我合体,将她直接绑在你身边,日子久了她自然就……”
“闭嘴!”沈决呵斥道。
心魔仍旧不死心,“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说中了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承认吧,你也想将她绑回来。”
沈决冷声道:“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发过誓,永远不会再伤害她。”
他压抑着泛滥而出的恶意,一时有些头昏脑涨。
他做的错事已经够多,绝不能一错再错。
心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呵,你何必逞强呢?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心魔的话如同一根针扎进了沈决的心脏。
他握着的拳头攥得更紧,“绝不可能。”
沈决忍着太阳穴传来的剧痛,吞了一粒丹药,盘腿而坐,半晌便陷入了梦境。
梦里,少女轻声细语巧笑嫣然,一如往昔。
沈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沉沉睡去。
第五十九章
天朗气清, 雨过之后又是一个好天气。
温宁雪暗叹,若是没有比武这档子事儿,她或许已经在后山的极夜湖中畅游, 总好过在这擂台周围挤来挤去,被那一阵阵叫好声吵得头疼。
合欢宗依旧是大手笔,在这金顶设了九个擂台同时比武。每个擂台都摆了结界阵法用来防止外头的人干扰比赛,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怎样欢呼擂台上的人都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可就算这样也没能抑制住这些观赛者的热情。
她来得不算晚, 但是比完初赛的人已经站了一排,和同门互相讨论台上之人所使用的功法和招式,好不热闹。
“不好意思,让一让。”温宁雪试图从夹缝中艰难地挤出一条道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 终于一路连推带搡地来到了一旁的告示榜前, 告示榜上写着她今天的对手。
温宁雪理了理鬓发,开始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榜单是今天早上刚贴的, 她还没来得及看, 所以不清楚对手是什么人。
只是以她的运气, 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不过她已经盘算好了,待会儿不管遇见谁她顾好自己就行。沈决要怎么行事她没兴趣, 只要不影响她夺魁就无所谓。
告示榜上的名字列得密密麻麻, 一时之间难以辨认。温宁雪找得认真, 全然没发现身旁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人影。
“真不走运, 第一场竟然就碰上了玄青门的七长老沈决。”一个青年男修向一旁的同伴抱怨道。
温宁雪被男修的声音吸引, 侧目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修身着月白色留仙裙, 有些娇艳的眉眼中透着些清冷。
女修轻启薄唇, 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真的想赢, 让他卖我一个薄面也未尝不可。”
男修惊讶地看了一眼女修说道:“传言这沈决修无情剑道,一颗心最是冷硬,吟霜仙子为何这样笃定他一定会卖咱们面子?”
顾吟霜轻笑,“因为他欠我很大一个人情。”
男修看着顾吟霜的侧脸忍不住窃喜。他居然能和月麓仙宗的吟霜仙子成为搭档,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吟霜仙子不仅修为颇高,还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仅仅是这样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连自身的灵力运转都顺畅了许多。
医修宗门救死扶伤,在场的其他宗门修士中,受过月麓仙宗恩惠的不在少数,届时擂台之上怎么也要让仙子几分,如此一来自己的胜算就又多了几成。
男修笑得谄媚带了些讨好地说道:“那到时候就要多仰仗仙子了。”
顾吟霜颔首,随口问了句:“对了,沈决的搭档是谁?”
男修随口回答道:“哦,是灵犀宗的大师姐温宁雪!听说这温宁雪前几个月刚渡了雷劫,修为恐怕和沈决不相上下,想必也是极难对付。”
顾吟霜听到温宁雪三个字,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惊呼道:“什么?灵犀宗大师姐温宁雪?”
温宁雪本人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不由得感叹顾吟霜被成为仙子是有道理的,即使明显被自己的名字吓到,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有愈加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情绪。
只听她语不成句,“灵犀宗的大师姐,叫,温宁雪?”
男修以为她是没听清楚,于是贴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还多解释了几句说:“灵犀宗的大师姐一直都是她。你们两个宗门离得远可能少有往来,我们御兽宗和灵犀宗近的很,每三年都会选个地方互相切磋较技。只不过灵犀宗的人都说她们师姐不喜欢打打杀杀,多数时候都在闭关所以一直没见到真人,但实力那可是全宗门公认的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