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顾启轻笑，“我说了，你会好好儿地出去的，别担心。”
“……”宋娆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垂了眸子不再看他，“我这就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小慧姑娘，叮嘱她莫要再做那些华而不实的糕点了。若还有心，多掺些糙米做成馒头，给外面那些没有口粮的人悄悄送了去吧。”
“知道了。”顾启见她言语见竟似乎不想带上自己，也敛了眸子。
“那我走了。”她转了身就要向外走去。
“宋娆。”顾启叫了她一声，见那个娇小的身影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轻叹了一声，“宋娆，我说我知道了。等此番事了，你若还这般执拗，想知道什么就来问吧。”
“当真？”她闻言有些意外，回眸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呵…”顾启的笑透着几分无奈，可紧接着又有些意味深长，“不过既然你这次这么出息，我总不能拂了你的兴致。”
“嗯…？”宋娆有种不好的预感，笑得讨好，“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师父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帮我…”
“原本是。”他背着手，遥遥对她笑道，“不过我方才想了想，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与其跟在你身后瞎晃悠，不如留在这里安抚城内，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你说呢？”
“……”我说…不好啊！
呜呜呜！下次你要答应就早些答应行不行！这会儿让她怎么下得了台！？她不想他解决什么后顾之忧啊，她想他陪着她，她害怕！
呜呜呜呜呜！
第53章
宋娆不能决定，不敢决定，也不想做这个决定。
“你怎么又跪下了…”她看着一转眼又跪在面前的人，突然有些无力，“我知道你是想救人，可也是在逼我去死，难道还不能让我犹豫一会儿吗？”
“只要疫情能够缓解，姑娘一定会没事的！”周大夫跪着拱手，“在下拿性命担保，只要七日之内不再死人，朝廷能容周家村缓口气，在下一定能研制出治疗疫症的药！”
“你起来吧…”
“宋姑娘！”周大夫还想说什么，却被人冷声打断。
“何必苦苦相逼。”顾启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她想明白了，自会去找你的。”
“周某人，替周家村和整个县城的百姓，提前拜谢姑娘大恩了！”周大夫似是笃定了她会答应一般，当真对着她磕了一个头。
宋娆看着他郑重的神情有些想发笑，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这么笃定？
她分明不是这个空间的人，分明可以将这里看做一个游戏场，出现的所有人不过是NPC罢了，凭什么要求她为了一群NPC牺牲掉她好不容易偷来的性命？
周大夫走了之后，宋娆一个人在棋盘前沉默了许久，久到顾启倒在她跟前的那杯茶，都已经凉透了。
她捏着玉色的茶杯，专注地看着杯子上的冰裂纹，好奇地问道，“顾启，这杯子你用了多久？是哪个朝代的？是不是古董啊？”
“古董需要时间的洗礼，这杯子一直被我放在储灵空间中，时间不会在它身上留下痕迹，实在算不得古董。”顾启放下手中的玉杯，“所以你就不要打着从我这里骗走拿出去卖的主意了。”
“啧…真是可惜。”她饮尽杯中的水，笑眯眯地看向他，“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能发财是靠卖古董呢，毕竟活得久就是占优势啊，随便拿个什么老物件出来都是国宝级的啊…”
“你不想救这里的人？”顾启冷不丁地问了句，让面前的人一下子敛了笑意。
“顾启，说真的，你真的活得太长了…”宋娆认真的看着他，“你们的情爱动辄跨越千年，你们忆起往事动不动就是万年之前，你们从来不知道，一世不过百年的普通人类，有多爱惜自己的这条性命。”
“从前总听人们说天道无情。”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天道怎么能有情呢？天道不生不死，不明不灭，哪里能明白生死的苦，理解明灭的恐惧。”
“你们都说我是花神的转世，呵…”她轻笑，“人死如灯灭，哪里有什么转世…即便是同样的灵魂，不同的际遇也会造就完全不同的人啊…”
“顾启，你从来不肯相信，宋娆不是花神，也永远不会有变成花神的一天。”她深吸了一口气，眸中不带笑意，“缠上你是为了活着，入三法司是为了活着，跟叶飞扬虚与委蛇是为了活着，不得不参加试炼更是为了活着，这么努力活着的我，凭什么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死？”
“他们的性命是性命，难道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天道有此劫数，他们努力去度过便是了，为什么要想旁门左道的功夫，拖别人下水呢？”
“如果你不在意，不想救，那就不救。”他摸了摸她的额发，眸中泛着点点笑意，“就算你我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天道劫数的一部分，我也一定会带着你安然出去的。”
“你…不劝我救这里的人？”宋娆似乎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
“为何要劝？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带你活着出去。”
“顾启…”宋娆方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这会儿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睛，她绕过桌子，将脸在了他的腿上，“你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又对我这么好的话，那我，就不想跟你玩下去了…
“出息。”顾启听见了她浓重的鼻音，摸着她的头发，“这么点事，也值得哭？”
“……”她怀疑他在故意骗她感情，她抬头想要与他理论，可刚仰起头，就被捏住了下巴。
“喜不喜欢，你自己不知道吗？”他的眸色泛浅，不急不慢地靠近她，指尖在她的红唇上划过，“你的小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唔…”突如其来的吻，让她来不及避开，她也，实在不想避开了。
唇齿间的纠缠让宋娆软得心都要化了，她一面想往他怀里靠一面又止不住地想，顾启一直这么会撩的嘛？这特喵的果然是个渣男吧！
等这边结束她一定要回去拍戏！等她身经百战了回来大家再重来！呜呜呜，她一定不会这么没出息的，亲一亲就腿软的嘛…
宋娆终究还是没有能决定究竟要不要救一救这群在她眼里不过一群NPC的人，因为他们没有给她那个选择的机会。
她窝在顾启怀里认真思考回去究竟该怎么防着陈纤纤的时候，小慧姑娘已经带着一群人乌拉拉地闯进了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
她看着火光中那个满眼全是嫉恨的女子，啧了一声，顾启果然是个祸水啊…
他们这么兴冲冲地一人举着两个火把冲进来是为了要烧死这个祸水的吧？总不至于会是要对付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子的吧…？
“妖女！还不快束手就擒！”喧嚷的人群终于有了一个带头发言的，粗矿的嗓音听起来倒真的有些威慑力。
宋娆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顾启比较有眼光，她这么一个纯良无辜的人，一看就是仙女转世，怎么可能会是妖女呢？
“这是何意？”顾启挡在她面前，淡淡看向人群。
“顾…顾大哥。”小慧怯生生地往前走了一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们说…说娆娆姐是妖女，我…我拼命拦也拦不住他们…”
顾启似乎不想与她废话，只冷声问道，“所以你们待如何？”
“你难道不应该问一句他们为什么管我叫妖女嘛？因为我生得太漂亮，还是…”
“闭嘴。”
“……”tui！你刚才抱着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让人家闭嘴！
“他们…他们说…要…”小慧犹犹豫豫地，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咬了咬牙，眸中透出几分狠意，“要烧死她！顾大哥，你快过来…千万…别被娆娆姐连累了才是啊！”
“啧…”宋娆轻笑了一声，小白兔不装善良了，突然就不可爱了呢。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受到鼓动的人群开始喧闹，他们似乎并不想给她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火光中印出的，是一张张试图用血腥和杀戮换得自己偷生的狰狞面容。
他们害怕死亡，所以制造死亡。
第54章
“顾启, 你知道如果你骗我的话其实我也完全是不亏的吧？”
“呵…”某人以完全懒得理她的语气，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
“顾启，我如果出了什么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跟你讲过的吧？”
“你觉得我怕鬼吗？”
“……”呜呜呜！他不怕啊…鬼怕他还差不多啊！
宋娆欲哭无泪的看着周围举着火把、神情冷漠的人，又低头看了眼脚下被架得高高的柴火，试图转一转自己被麻绳束缚住的手腕, 失败了…
两个人被绑在这里已经有十几分钟了，距离这群人闯进自己的院子已经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 越集越多的人之所以没有对他们动手，是因为周大夫挡在了两人身前, 声嘶力竭地试图劝说住众人。
“宋姑娘只是身怀异术！我跟大家保证, 只要大家相信我！她一定可以救大家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救他们了？”宋娆不解地偏头看向顾启。
“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拿影后吗？”他不答反问。
“……不知道。”等她拿了影后一定要用奖杯闪瞎他的眼睛！
“连导演都没看清楚是谁，怎么当得好女一号？”
“你不会是说…”宋娆眨了眨眼睛, 看向挡在自己跟前仍然在声嘶力竭的周大夫，有些不可思议, 随即又有些想笑, “这个人，该不会想演一出逼宫记吧…”
“看看不就知道了。”顾启没有反驳她。
这期间，周大夫慷慨激昂的台词刚好说到了结束的地方, 他颇为激动地转过身, 看向被绑着的两个人, 大声问道，“宋姑娘！老夫将一辈子的荣辱声名压下, 你愿意跟老夫一起救救这里的百姓吗？！”
“啊…这么快就到了收场的时候吗…”宋娆喃喃，看着目光闪烁的周大夫, 又看向周围一圈圈略显病态的众人, 轻笑了一声。
“我的片酬可是很贵的, 怎么你们现在不但想不给钱，还想让我倒贴吗？”
“宋姑娘是想要钱财吗？周某人愿倾一家之财，换姑娘救一救大家！”
“啧…”真是伟大啊…宋娆敛了几分笑意，“我不是妖女，也没有身怀异术，我不要你的家财，也救不了你们。”
“宋姑娘！”
“这是苍生的劫数，岂是凭我一己之力可以解救的？”她正色，“周大夫，逆天施为的事情我不是没有做过，可终究治标不治本罢了。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耗，为什么不去求一求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是他不给你们活路，不是我。
“你又为什么不看一看你身边的百姓，他们需要我救吗？愚昧和无知让他们把我绑在了这里，规则和法度给过你们处以私刑的权利吗？因为你们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无所畏惧，是吗？”
周大夫闻言，神色越发复杂了起来。
“那你又怎知我不是呢？”她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反正我也要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为什么要为了苟活几天而答应你们无理的胁迫呢？反正按照你的办法来，最后也依旧逃不过被屠城的命运，我又何必听你们摆布？你说是不是，周大夫？”
“你真的宁愿一死，也不愿意帮我们吗？！”周大夫的眸中透出些许狠厉的颜色。
“我帮不了你们。”宋娆见他的神情越发凶狠，心里竟越发的想笑，“所以，帮不了你们的我，还是一个身怀异术的普通人吗？”
……
她不是了。
滚滚的浓烟伴着热浪从脚底袭来，宋娆看着周围脸上露出快意的每一个人，认真的看着。
他们额手称庆，咬牙切齿，每个人都上来添了一把火，仿佛这一场鼠疫真的是她带来的，仿佛她真的手握他们的生死却袖手旁观。
“师父…谢谢你。”
“……？”浓烟中看不清顾启的表情，他仿佛是愣了愣才淡淡开口道，“你如果要交代遗言的话，我觉得现在还有些早。”
“……”她好不容易有点伤感矫情的情绪，能不能不这么破坏气氛！
宋娆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当初老爷子和阿亮走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愿意帮我，现在可能…”
“你难道就没想过…”顾启打断了她，“正是因为我帮了你，你后来才越来越会在生死间徘徊？如果我没有帮你，也许你还过着从前万众瞩目的日子。”
“……”她没好气地回头瞪他，“跟你说话我真是费嘴！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嘛！我还知道你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觉得我是花神转世呢！人艰不拆你懂不懂！我煽情的时候你不拆台能死嘛！”
“呵…”
两人说话间，火焰已经窜上了小腿的位置。
宋娆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顾不上跟身边的人置气，一把扑进他怀里，颤着声音道，“顾启！我我我…我的腿怎么没了，我怎么不疼啊！救命啊，顾启！”
顾启抱住怀中的人，拍了拍她的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发，“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