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让长青对我母亲的恨越发疯狂，他将藏起来的魂魄分为九份，八份镇压在了极寒极苦极恶之地不得解脱。”
“……”宋娆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所以当初你才会在救了母亲之后，宁愿入魔，也要杀了他报仇？”
“杀了他之前，我救不了我母亲。”顾启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眸，“长青将我母亲的魂魄分为九份，其中八份分别镇压在了尸山、血海、蛮荒、盐碱、极寒、极暑、极旱和岭渊之海的魔域中，最后一份…他镇压在了自己的灵台之中。要想真的救我母亲，只有亲手毁了他的灵台。”
“竟会有如此狠绝之人。”宋娆这下是真的心疼了，“他一番设计，只为了引你入魔杀他吗？”
“他只想折磨我母亲的魂魄，却从未把我放在眼里过。”顾启揉了揉她的脑袋，“成为上神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天地万物会一直源源不断地供给神的力量，上位者永远是上位者，时间是最大的沟壑，上神力量的压制与差异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在他看来，即便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我拼尽全力解了前八处封印，到了最后发现最后一个封印是在他灵台的时候，我面前的路，也只会剩下绝望这一条。”
“那…只要入魔就可以…救你母亲了吗？”
“不能。”顾启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我与魔君，做了交换。他助我杀了长青，让他灰飞烟灭，我助他荡平九霄，统一天地。
可连魔君也没想到…天帝竟不惜神体有损，在长青的身上留了一分神格，长青一死，天帝就出现了。”
“他对你出手了？”
“何止是我。他怒发冲冠，想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为他最爱的儿子报仇。他不顾一切地同时攻向我和魔君，却不曾想攻向我的那道神力，被偷偷跟着的妖妖挡住了。他一击落空，另一击却与魔君直直对上，两人当即重伤闭关。
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苟延残喘千年之久。否则，以他对长青这个宝贝儿子的在意，定是要我这个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的。
我想他可能也在后悔，若当日只一心对付我，可能他最爱儿子的仇，当场就报了。”
“他罪有应得！若不是他滥情，哪里来的这些争端。”宋娆听红了眼，“所以，花神是为了救你才变成后来那样的…难怪你找了她一千年。”
“听了这么多就惦记个花神，看你这点出息。”顾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只可惜，她不是为了我才陨落的，她是为了苍生。”
“啊？”宋娆好像听不明白一般，不接他的话，随之躲闪地低垂了眸子，他污蔑她！她分明还说天帝臭不要脸来着，等缓过神又不经疑惑，“可是…你们之间的仇怨，跟天地苍生又有什么关系？”
“天帝与魔君二人双双重伤闭关，我为完成与魔君的约定，决定带着魔域，踏平九霄。”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平静，就仿佛他在说他要回家吃饭一样随意。
宋娆听明白他再说什么后，有些想笑。
她方才还在心疼他，觉得天帝重伤是罪有应得，只是重伤实实在有些便宜了他。
想不到眼前的人非但觉得那人是罪有应得，还准备一举端了人家的老巢。
啧，这格局，是自己小了。
第61章
宋娆听见顾启说他要踏平九重天的时候, 就大概明白花神为何要阻止他入魔了。
以她对不久前见到的那位活圣母的了解，顾启这回可确实是危害了天下苍生了。
“妖妖受天帝一击，重伤却不至死, 可那种情况下想要阻止我，就只能燃尽仙力与仙魂，献祭天道了。以此作为交换, 天道封住了我的魔魂。
于是我无法调用魔力，也不能再获得神力。只能用本源之力调动灵力的我, 再也没有能力可以杀进九重天了。
叶飞扬对妖妖情根深种，紫薇大帝素来对妖妖也甚是怜爱。所以我与叶飞扬和紫薇大帝联手, 取了龙族的黄金眼、剜了我的双目、祭出紫薇大帝的仙力, 保她再入轮回。
后来那一千年，我受魔君指令进入三法司, 一面制衡天界的力量，一面着手寻找妖妖重生的魂魄, 只为助她归位, 用她的仙力解了我的封印。”
顾启说完，看着面前这个红了眼睛的小姑娘，轻声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 你说在遇见我之前, 有个老者和一个少年一直在陪着你？那就是紫薇大帝和他的白鹤。他们在我之前找到了妖妖重生的仙魂，又不想让我发现, 所以将你藏了十年。”
“他为何要将我藏起来？”宋娆不解。
“紫薇大帝与我素来不对付，他有一个命盘, 能看见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妖妖陨落后, 他很快便发现了我复活她的动机不纯，藏着你，一来是不想我轻易如愿，二来，大概是想保护你。”
“可是叶飞扬呢？”她疑惑道，“叶飞扬对复活花神的执念，好像比你和老爷子更甚，他和花神又是什么关系？”
顾启闻言思索了片刻，说道，“原本我也不甚理解我那弟弟对妖妖的情意与遗憾是从何而来，直到你渡劫那日，我赶过去时却见到了他，我才明白。
当年妖妖渡劫成仙，九死一生之际是他救了她。当初听闻他被继后罚了一场，如今一一对应，大约是他将妖妖救回去后不久，就被继后严加斥责，觉得他不务正业只会胡闹，且将还昏迷的妖妖丢到了北海，我刚好路过，就顺手将人捡去了紫薇大帝那儿。
妖妖一直以为，是我救了奄奄一息的她。可我那弟弟却很清楚，救人的其实是他。大约他觉得，若一开始没有那些阴差阳错，妖妖后来要报救命之恩而产生纠葛和依赖的人，本该是他。”
“如果照你这么说，想要救你的母亲，你除了入魔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为什么花神要阻止你？”宋娆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娇媚的双眸堆满了心疼，这个人，究竟承受了多少啊…
刚刚为母亲报完仇，就被爱人封住了魔魂，一番野心抱负被生生扼住，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天帝那个坏蛋伤好了来找他寻仇。太惨了点吧…
顾启轻笑了一声，“在妖妖看来，我与长青本是手足兄弟，只要我肯花时间与他相处，他终有一天会被我打动，最后认识到自己的偏激并主动放了我母亲。我不该如此决绝，助魔域一统九重天，就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宋娆当即无语了。
这个花神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手足兄弟？在彼此眼里，一个是害自己母亲陨落之人的儿子，一个是亲手杀了自己母亲的凶手。这两人明摆着就已经不死不休了啊。
至于天下苍生…呵。
苍生可不关心是谁管天又是谁管地，是神是魔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在神魔眼里，天下生灵不过都是蝼蚁罢了。蝼蚁，只想好好活着就行。
“可是花神说，只要我阻止了你入魔，我就可以回去。我如果不能阻止你入魔…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这么一想，她又突然有些发愁，“该不会，让我只能一直顶着她的脸活下去吧？”
太圣母了，这张脸她不配啊！
“宋影后真是好本事，什么时候都不忘惦记自己这张脸。”顾启看着凝眉发愁的宋娆，笑着捏住她脸上的肉，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冰镜，举给她看，“你看看这是谁的脸。”
“嗯？！我自己的？”宋娆一把打开他的手，喜不自胜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可能就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吧。刚刚还发愁的宋娆，此刻满心觉得她错了，她不该吐槽花神没脑子的。是她思想境界不够了。
反正她是干不出来把情敌和心爱的人一起丢到一个地方谈恋爱，还不用自己的脸恶心一下情敌这种事的。
说起来，花神重生出的陈纤纤和自己都完美避开了她的所有美好品德项啊…
怎么做到的？物极必反？还是说这其实是优胜劣汰吧…像花神这么道德高标准且从头到尾都是真善美的人，能存在本身就不是个合理项吧。
“你会阻止我吗？”顾启等她臭美了一会儿才收了冰镜，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你觉得我有病？”宋娆却一脸看白痴地看着了回去，她伸了个懒腰慢慢缩回了被子里，“有句古话，叫种豆得豆，种瓜得瓜。那个什么长青都将你逼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入魔就打不过他，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你母亲难道不救了？”
“乖。”他的心尖仿佛被捂化了一角，想抱着她将她融入骨血，可又念着她身上有伤不可造次，只克制地俯身轻吻了她的额心。
宋娆啊…你大概是我这黑暗的一生里，天道给我唯一留下的一点光亮了。
“可是…我也真的好想回去啊…”窝在被子里的人微红了脸，亮晶晶双眸显得有些可怜。
“放心，等我救了我母亲，你就可以回去了。”他安抚地拍了拍她。
听他这么说，宋娆就放心了，她眯着眼睛撒娇道，“如果有条件的话，能不能在你救母亲的过程中，推动一下文明的发展？我想水微博，想打游戏，还想看小说…”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他好笑地给她拉上被子，并不准备理她。
顾启陪在床边耐心地哄着，宋娆重伤初愈，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可等她睡着后，他的脸色就没有方才那么好了。
妖妖究竟为什么突然将他们两人送来万年之前，为什么宋娆竟是顶着自己的那张脸渡劫成了仙，妖妖真的是想成全他吗？他总觉得这其中必有些别的猫腻。
他边想着边快速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炽翎还没等说话，就听见他吩咐道，“好好守着里面的人，掉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炽翎不解，炽翎不要，炽翎想出去玩啊！主人！
他一路疾行，片刻间便来到了一处殿宇前，殿门上挂着三个字——紫薇阁。
“长生殿下。”侍童恭恭敬敬地给来人行了一礼，“星君正在会客，还请殿下偏殿稍待。”
顾启随着侍童去了偏殿，他没坐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一身白衣白袍，须发也皆白了的老者，笑着对他行了一礼，“长生上神，今日怎么有空到小仙这里来了？”
顾启放下茶杯，淡淡点头示意，“紫薇星君，本座有一事相烦。”
“何事？”
“本座想看一个人的命盘。”
“有为天规，恕小仙不能从命。”
“哦？”顾启似乎有了几分笑意，他敲了敲额角，“让本座想一想，紫薇星君的仙鹤，昨日，前日，还是更早之前…似乎对本座不敬？本座年纪大了，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不如一会儿，本座让天罚司帮忙想一想？”
“……”紫薇星君捋胡子的手停了下来，继续笑道，“虽则有为天规，但既然是殿下开口，小仙自当竭尽所能。敢问殿下，想看谁的命盘？”
顾启甚是满意地又端起了茶杯，重活一次，别的没有，死穴捏得多的是，“不急，还要烦请星君帮我预排几轮，星君请坐，我们慢慢看。”
“……”这玩意是那个清冷孤傲的长生殿下？臭不要脸的魔族假扮的吧？
顾启离开紫薇殿的时候，面色阴沉如水。
比顾启的脸色更沉的，是紫薇星君。臭小子竟然敢直接抢了星盘就走！你可千万别有机会落到我手上！
顾启并不理会身后的怨怼，直直向着北海而去，命盘太过复杂，每一个变量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花神…真是好精巧的算计，竟是想让他在宋娆和入魔之间，二选一么？他必须要好好推演一番，这一局究竟要怎么破。
他原本准备直接去北海闭关，可走了一半又想起来那个小磨人精人生地不熟的，回头有什么不痛快都得算在他头上，随即传音回长生殿。
“炽翎，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照顾里面的人，出了一丁点差池，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羽毛。”
“……？”炽翎本就百无聊赖地飘在云层打滚，听完差点摔了下去。他气冲冲地往主殿飘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小狐狸精将主人迷成这副模样！
第62章
叶飞扬跪在瑶池门外, 已经一天一夜了。
瑶池的上空矗立着尖垂巨石，色彩瑰丽，迤逦炫目, 下方池水平静如镜，水上烟云如丝缎般缠绕翻涌。上方悬着的那是凌云钟乳，吸收天地精华, 百年方得凝聚一滴圣水。圣水经过百年过滤，洁净成云, 广布天地之间，成为天地之界。
烟云缭绕的水面上浮着一串石板, 那是唯一进出的道路。
洒扫的宫人小心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连余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瞄一眼，生怕招了里面那位娘娘的不高兴, 一招不慎就赔上了百年修为。
夜殿下长得好，平日里又爱跟她们玩闹。是以初时被娘娘罚跪时, 有个宫人不知是觉得他可怜还是真存了别的心思, 日日关怀，处处体贴。
后来…
她们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宫人了。凭空消失，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这时她们才明白, 需要可怜的哪里是夜殿下, 分明是他们自己啊…
宫人捧着瓶子进了内殿, 走过满殿侍立的仙娥，躬身行礼道, “天后娘娘。”
高座之上的女子一身华丽的装束，高高的发髻彰显着她的身份, 她懒懒地歪靠在那儿, 虚虚用手腕撑住额角, 连眼睛都没有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宫人应声起身，安静地走上金阶，将自己瓶中的仙露倒入桌上的净瓶中，没有一丝声响。
“夜儿还在外面跪着吗？”
宫人冷不丁听得她询问，握着瓶子的指尖紧了紧，屈身行礼道，“方才进来的时候，见夜殿下还在外面，不知此刻如何了。”
天后冷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睁开了眼睛看向那个宫人。
宫人低眉垂目，不敢多言。
天后慢慢放下了手，指尖点上桌上的净瓶，一滴仙露凝在她的面前，只一个呼吸，就浸润进了灵台，她向后靠去，沉着声音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