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醒的晚,等到能驻颜已是白发满头的状态,自知穷尽此生再也达不到飞升的境界,因此同揽音君一样,很是看的开。
揽音君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在她看来,原本揽空师兄还是有一定几率的,不过随着谢姚日渐长大,揽空师兄便犯了不能为外人道的忌讳。
当局者迷,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揽音君作为旁观者,显然看在眼里。
更甚,他对程枝谢姚两个孩子的不同态度,差点毁了程枝。
本该是喜大普奔的场景,程枝却觉得心悸。
兴许是她从小到大,见到的祭祀没有一次是正常的,总觉得这次也会发生些什么。
她望向四周,发现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地注视着天上奇观,他们之中大多对天神点化之事半信半疑,一时间猜测纷纷,无一例外不是赞叹期许。
除却谢姚,女孩仰望天空,眉头紧蹙,不知道为什么很是不开心。
发觉程枝看她,谢姚回神,瞪大了眼睛:“师姐小心!”
一声惊雷炸起,程枝听不到少女在说什么,只是那种心悸感越发浓烈。
紧接着,便感觉一阵恐怖的威压就要落下来。
仿佛带着天崩地裂的力量。
偏生她还动弹不得。
青襄剑护主,自动出鞘护在程枝的头顶。
剑芒微闪,青光乍现,笼罩住程枝周身。
“枝枝!”女孩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扑在她的身上。
程枝发觉那种威压转瞬间消失。
她被程枝带着往后一仰,只看到原本恐怖如斯的天雷竟化成小小一道,打入谢姚眉心。
“六师妹?”程枝被身后的慕容醉接住,堪堪缓住摔倒的趋势。
谢姚跳起来,看向地面,神色不明。
此刻天地间已经恢复了原样,海天一色,寂静空廖。
许久的沉默之后,人群轰然炸响。
程枝听不清看不见,只是心里怨的厉害。
谢姚就在面前站着,低着头,眉心有一道漂亮的金色云纹。
程枝拉起她的手,问:“为什么?”
她什么都没想,眼眶热热的,脸颊凉凉的,心里涩涩的。
谢姚任由她拉着,任由她攥紧自己的手。
“你告诉我为什么?”程枝问,眼底猩红一片。
谢姚说不出话来,翕动嘴唇,又什么都没说。
刹那间,青襄剑光芒大盛,柔和了程枝眼前的猩红色彩。
少女身子一软,终于晕了过去。
第40章 第 40 章
当着下属的面,鬼神总不好把他赶走,只能假借着处理事务,将寻陌晾在一边喝茶。
少年也不着急,老神在在吩咐着每一个进出的鬼差。
或是要一张垫子,或是要一朵彼岸花,或是问问今天死了多少人,或是问问鬼差们每天累不累——总而言之,就没个消停时候。
鬼神充耳不闻,在空白的人名簿上画画。
先画自己的四大得力干将,小黑小白马宝牛宝,又开始画寻陌。
鬼神不知道寻陌还能在自己这里好多长时间,但是秉持着绝不能在少年等着急之前先完成“公事”的原则,打算从寻陌出生画起,画画他每长一万岁的样子。
刚出生的小寻陌白白胖胖,被明渊裹在神珠不给见,鬼神便画了明渊天神的神珠——就是一个圆圈。
然后从一万岁小寻陌的头发丝画起。
因为要画的像,所以小寻陌有多少根头发,鬼神就打算画多少根。
他正专心画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冰冷冷地声音:“属下曼珠,拜见主人。”
鬼神头也不抬:“说。”
“求主人放了沙华。”
听起来像是上属在给下属布置任务。
鬼神在脑海里回忆一遍,确认是求情的词句,抬头一看,面前女子红衣妖娆火热,面色却是极冷。
“沙华怎么了?”问的是寻陌。
“他办事不力,被我丢油锅了。”鬼神觉得自己这语气堪称和蔼。
可寻陌还是炸了毛:“宴幽叔叔!你给他的任务是保护我,他办事力不力是我说了算!”
“你都死了,他难道不是办事不力?曼珠,你说对不对?”
寻陌气道:“我这叫暂时灵魂脱壳,躯壳还好好的,回去就能接着用。”
鬼神这次极好说话,闻言接着道:“那曼珠你去把沙华捞出来吧,我命令的。”
曼珠看了眼气呼呼的天神小殿下,跟明显在哄孩子的鬼神殿下告退。
沙华向来不得鬼神喜欢,每次不论结果如何,回来复命总是会被鬼神罚到重伤,这次能被轻飘飘的放过实属不易。
寻陌却不打算放过鬼神:“宴幽叔叔,您现在有时间了吗?”
鬼神面色不变:“没有。”
寻陌笑道:“真的没有?”
鬼神一个哆嗦,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的拆家壮举,迟疑摇头:“真的没有。”
寻陌大了,显然不打算打感情牌:“宴幽叔叔,我自己在凡界好无助的。”
鬼神放下心来,毫不留情道:“你想要干什么?承承不会帮你?杳杳不会帮你?小白糖也都能帮到你。”
寻陌正色道:“有人冒充我,这个他们都帮不到。”
鬼神道:“这个我帮你敲打过了,他不敢了。”
云墨轻咳一声:“所以是神界哪位叔叔?”
这是个好问题,鬼神想了想:“我没在意。不过不能被我一眼看穿,神力应该是比杳杳强。”
最后一句简直废话,论整个神界,依杳的神力也只比风承高。
但是不能被鬼神一眼看穿的神力强度——放眼神界确实没多少。
寻陌便又问:“所以为什么要对程枝下手?”
这个问题触到了禁区,鬼神拿笔接着画画,表示自己在忙,恕不陪聊。
“我喜欢她,你反对吗?”
“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叔叔管不着。”
那就是不反对了。
寻陌便放心猜:“难道她的上古灵木血脉是子汀姑姑赋予的,子汀姑姑要给她考验。”
这个解释很合理,鬼神点点头。
寻陌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不对,便又猜:“杳杳姐去凌云岛前,给了我一面镜子,她们在凌云岛经历了什么,我都能看到。”
鬼神“嗯”了一声,落笔不停。
“枝枝有一阵好像失忆了,说自己叫梧桐。”
说完,寻陌便发现鬼神的笔顿了一下。
“那个样子的她性情跟现在很不一样,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还说我被她收做男宠了。”
鬼神停笔,看向寻陌:“叫云墨的不止你一个。”
寻陌道:“可我叫寻陌,天地间唯此一个寻陌。”
唯此一个的,天神寻陌。
尤其是,在程枝蹲下身仿佛很难受之后,镜子里的画面变成了他自己。
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
凌云岛这个地方到底不同寻常,待到镜子恢复正常时,程枝与平日并无不同,反而是依杳不太对劲。
再到后来,雷神公然出手欲致程枝魂飞魄散,被依杳拦下。
那惩戒的天雷,也被悄然点化的天雷。
雷神……寻陌睫毛一颤。
不同于鬼神的宠溺纵容,雷神待他总是极严。
也多亏这份严格,寻陌才能勉强撑起这片天。
他思来想去,总也不明白。
程枝为什么叫自己梧桐,为什么会亲昵地叫“寻陌”这个名字。
他刚刚翻遍程枝所有的转世,也未能找到答案。
一定有什么,被抹去了的痕迹。
带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的痕迹。
“宴幽叔叔,到底为什么啊。”寻陌低声,好似呢喃。
鬼神暗骂自己一句,走过去蹲在少年身前,说道:“程枝的第一世,被抹去了,没有记录在册。”
寻陌猛然抬头。
“与你有关。”
鬼神的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寻陌耳畔。
“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少年颤抖着双唇,没有问出口。
还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因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才被剥夺了那段记忆。
“虽然我并不觉得你有错,但那个时候是你自己坚持。”
“还不是因为您老是宠着我,总也觉得我没错。”寻陌呐呐道。
“不是。”鬼神摇头,“不是你的错。”
“其实程枝之后的每一次转世,下场都不会很好。而且无一例外,开始都拥有很高的出身和地位,然后慢慢地跌落地狱。”
“不要自责。原本神界的判决,是令她困在九幽地火中,永世都不能超生。是因为你,她才能够轮回转世。”
“后来杳杳见此,不愿你曾经放到心上的姑娘一世世被伤害,借了我的笔,给了程枝一个颇为完美的结局。不过杳杳此举违规太甚,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程枝的结局,又变成了气运被夺,凄惨入魔而死。”
寻陌掩面:“是我害了她。”
鬼神看着他长大,知道此刻少年多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我不问神界事多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意打听,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少年毫无动静。
“寻陌,你若还想听,就把手放下,看着我。”
少年的指尖颤了颤。
鬼神掰开他的一根手指。
两根,三根。
四根,五根。
少年满是泪痕的半边脸露出来。
鬼神拿掉了他的另一只手,面容严肃:“很好。我原来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才发觉,你现在差了很多。”
“你从前,遇事只会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不知所措掩面哭泣。”
“可是……”
“你要记得,最不济,宴幽叔叔都还在你的身后。”
“我……”
“寻陌,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你师父和谷携叔叔失望,好吗?”
少年缓慢,而又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前缀很多,但到底还是点头。
“所以现在,你知道真相了,要打算怎么做?”鬼神耐心问道。
神采慢慢回到了寻陌的脸上:“宴幽叔叔,你帮我传话给平煞叔叔,就说我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叫他不要再对程枝下手。”
“好,还有吗?”
“关于假扮我的神,宴幽叔叔你还知道什么?”
鬼神一愣,笑道:“这个你可别随便问修士凡人,沙华奉你命令保护的那个孩子,被杀了。”
“他在哪?”
“魂飞魄散,永远消失。”
寻陌攥紧了拳头:“怎么死的?”
“一个你认识的鬼修,把他抓了吃了魂魄。”
寻陌想到一个鬼修——东楚覆灭后,他便不见了踪影,不是天地间蒸发,就是在魔神神珠的力量下消逝。
“熊祁?”寻陌出声后,摇摇头,很快否定自己,“有沙华在,他做不到。”
鬼神一笑:“就是他。”
“但是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是沙华的对手。”
“废话,要是正常情况我跟你提他做什么!”鬼神一拍寻陌的腿,接力站起来。
寻陌有些吃痛,气道:“宴幽叔叔你还好意思说,身为鬼神不管鬼修,非扔给我和平煞叔叔!”
“还不是因为平煞要给你练手用!”
说起来这个来,鬼神更气。
寻陌秉持该怂就怂的原则,低头认错:“我错了。”
鬼神给了少年一个白眼加一个脑崩。
***
同样的事情,唐觅也想对魔尊做。
各大门派掌门不在,全部亲传弟子不在,这对于魔界来说,实在是搞事情的好时机。
要搞也搞不成,原本唐觅也没什么心情参与进来,她只负责把这件事通知寻陌,让主人自己和魔尊交涉就可以。
奈何寻陌自杀跑去鬼界说是找鬼神有事,唐觅又从小害怕见到其他神明,更别说跑到鬼界打断两人地谈话。
因此只能亲身上阵,劝整装待发的魔尊回去。
更没想到,平日里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前几天更是差点将整个魔界送给她的魔尊在这件事上犯了轴。
唐觅把人堵在寝宫内,已经僵持了好一会儿了。
她真的真的想和魔尊打一架。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就是没想到,看起来没什么毛病的魔尊一打就漏了怯,一招还没过,就先吐了血。
唐觅见状,把魔尊扶到床边,就要联系林烨,打算叫人过来替他家魔尊看病。
被一把抓住双手。
看起来挺虚弱,结果手劲还很大。
堂堂魔尊用蛮力抓,唐觅也不想占他便宜,只想用蛮力挣脱。
就是她用蛮力挣脱不开。
两人的白发交缠在一起,红沙帐内,人影重重。
两个当事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不肯放手,一个直翻白眼。
唐觅心道,反正现在魔尊也做不了什么,便也老神在在,由着他抓着自己双手。
殊不知,这样的纵容,对魔尊来说,是极致的蛊惑。
作为一只由神抚养,由神开了灵智的妖,唐觅身上总有一种圣洁之气。
加上她本身对某些事的迟钝懵懂,让魔尊总有种毁了眼前人,一起沉沦的冲动。
当现在,魔尊在知道自己身体虽然经过唐觅主人的调养恢复些生机后,仍然选择为了魔界不断作死。
垂死之际,美人在怀,他想做一次风流鬼。
又舍不得。
尤其是看到唐觅一副完成任务懒洋洋任君折腾的信任模样,他更下不去手。
魔尊盯着唐觅看了许久,慢慢放开手:“我今日不去找修真界的麻烦了。”
唐觅一骨碌坐起来:“今日?”
魔尊看了紧张不已的小猫一眼,补充道:“等你主人回来。”
唐觅满意了,尔后想到什么,不无担忧:“你能撑到我主人回来吗?要不还是叫林烨来给你看看吧,好歹他原来也是很厉害的医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