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她心心念念的，记在纸条上的是“程枝”。
谢姚见她如此，难得局促不安，小心翼翼道：“程枝，我，我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
揽音君见状，从程枝手里拿过那张纸条，读完，一手摸一个，笑道：“你们两个呀……”
晨光熹微。
***
魔尊的伤反反复复总也好不了，唐觅便日日陪在他身边。
只不许风承给魔尊治伤。
小魔神不老乐意，一整天都没有理会唐觅了。
当夜，唐觅接到妖族密报，要回去处理些事务，便抱起风承主动求和：“承承乖了。”
她一下一下摸着风承的发顶，心绪繁杂。
主人离开了鬼界后，径直去了凌云岛，一直都没回来。
魔界众人已经蠢蠢欲动，再压不住趁机埋伏修真门派的心，魔尊的伤也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眼下，妖族又出了事情。
风承抬头，伸出一根手指，看着唐觅。小孩子眼睛水汪汪，本来就难以让人拒绝，现下眼里的水光又仿佛要溢出来，眼看就要水漫金山：“一点点，承承，帮爹爹。爹爹疼。”
唐觅叹气，答应了：“行吧，一点点，不可以多了。”
她知道魔尊对风承很好，风承也十分喜欢魔尊，若是平常，风承用自己的神力给魔尊疗伤她也不会制止。
只是，林烨出手之后毫无效用，她才知道，魔尊的伤是在“神陨之地”所受。
若说神陨之地，并没有普通人所说的那样神奇，就像魔神陨落的东楚，出现异常也是因为魔神的诅咒，若说真正有玄机的“神陨之地”，也只有那个地方。
那个让神界众神都忌讳莫深的地方。
风承贸然出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是徒劳无功。
风承乖乖点头：“一点点。”
话虽如此，当唐觅在妖族头昏脑胀时，突然收到消息说风承晕倒了。
她又急匆匆从妖界赶回魔界，看到魔尊怀里小风承惨白的一张小脸时，周身的气质蓦然冷了下来。
魔尊抱着风承，慌乱无措地给风承输送魔气，他看到唐觅，素来冷静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慌乱：“我……”
唐觅从魔尊怀里抢过风承，心疼地拂开风承额头的一缕碎发：“我去找主人。”
魔尊伸着手，眼睁睁见唐觅从面前消失，呕出一口血来。
他冷静地擦去嘴角血迹，唤来一名属下：“通知所有护法和魔使，立刻去大殿。”
“尊上？”
魔尊回到榻上，猩红的眸子里还是熟悉的冷漠狠辣：“去，人齐了再来找本尊。”
属下将疑问咽下腹，不敢再试探魔尊的意思。
他退出魔尊的寝殿，却没有立刻依照着魔尊的意思去一一通知，而是转而沿着一条幽深的小径往密林走去。
到了约定的地点，他发现，对方没有来，反而有一个白发的绰约少女藏在密叶之后，冲他嫣然一笑：“巧呀。”
人骨密布、幽黑阴冷的密林里，白发少女仿佛唯一的救赎。
正是唐觅。
他惊出一身冷汗，强作镇定走上前，躬身问询：“妖皇殿下。您在此是有何事，可有需要小的的地方。”
唐觅摇头一笑：“他不是已经有事吩咐了你，我一只小妖，哪敢与魔尊抢。”
白发少女明眸善睐，眼底冰冷一片。
那名属下忙道不敢，余光扫过，不见小孩子的影子。
“你是在看承承？”唐觅笑问，指了指他身后，“那里呢。”
他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一个怀里抱满夜明珠的小娃娃往他这边看过来：“爹爹。”
小娃娃面色红润，仰着头，目光透过他，脆生生叫道。
他回头，半分人影也无，连唐觅也消失不见了。
“给你，”小娃娃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红色的夜明珠，“不欺负，爹爹。”
因为小娃娃伸出一只手，其他的夜明珠便骨碌碌滚了一地。
那名属下的冷汗流了一身：“小殿下，属下帮您捡起来。”
说着，便蹲下身，一个个去捡散落的夜明珠。
小娃娃看着他，咬手指头。
有一颗，他本来能够碰到，结果一伸手，那颗夜明珠骨碌碌又滚到了远处。
他无法，跟着珠子蹲走，越来越远。
没一会儿，林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的嚎叫。
空寂的林子里，窜出来一只雪白的小猫咪。
风承将小白猫抱在怀中，嘴里念念叨叨，迈着小短腿离开了这里。
第46章 第 46 章
对于风承和唐觅的去而复返，魔尊毫不知情，他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也差了很多。
风承爬上塌，小手去探魔尊的鼻息。
还有气。
风承看向唐觅：“好。”
唐觅噗嗤一笑，将他抱下来：“我们承承知道的这么多呀。”
看样子刚才风承的神力起了作用，魔尊现在状态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她坐在床边，指尖拂过魔尊的发丝，轻声道：“对不起呀，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承承他只是要回去了。”
说罢，在风承惊诧的目光中，附身在魔尊眉心蜻蜓点水般蹭了一下。
蜻蜓点水，水漾无痕，有什么却不一样了。
风承抓紧唐觅的衣袖：“陌哥哥，找。”
唐觅问他：“找你陌哥哥给他治疗？不怕陌哥哥揍你？”
风承嘟着嘴，有些茫然。
唐觅把他抱起来：“唉，我也找，主人总不能咱俩一块揍。”
风承笑起来，没了眼睛，只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来。
***
程枝不负众望，赢得了最后两场比试的胜利。
至此首阳派仍是第一，也就代表着，首阳的亲传弟子进入秘境获得传承的时间也是最长的。
不过对于程枝来说，她此行从一名旁观者变成了一名参与者，已经远远超过了预期目的，因此接下来，只是等待启程。
少女坐在凉凉的礁石上，吹着咸咸的海风。
她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这样一望无垠的大海，如果她是一尾鱼儿，当可以在大海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找到你啦。”欢快的话语伴着水花四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枝闻声，略微有些讶异，回头见谢姚正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水花溅湿了她的裙角。
“你怎么提前出来了？”
谢姚嘻嘻一笑：“我站在传送阵边上就浑身不舒服，央着师父才没进去。”
程枝叹气：“你呀，人家求之不得的机会，你偏要嫌弃。”
“枝枝不也没有去吗？”
程枝微微一笑：“我选了另一条路。”
谢姚便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他毁了自己的前程？”
“你才醒来没多久，就知道这么多了？”程枝问道。
谢姚学着她叹气：“唉，我不想进秘境，师父师叔他们哪有那么容易放过我啊。”
程枝几乎可以想象揽空君揽音君还有一群弟子围在谢姚身边苦口婆心劝她回头的样子。
“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程枝只说了这么一句。
“知道啦。”谢姚坐在相邻的另一块礁石上，手指拨弄海水，“可是，枝枝师姐能确保自己不会后悔吗？”
程枝摇摇头，目光投向广袤的大海：“就算后悔，也是自己选的路。”
“那真好呀。”谢姚点点头，跳下来，站在了凉凉的海水里，“我也想自己选。我要修，多情道。”
程枝笑了：“这是什么。”
“唉？没有多情道吗？”
“从未听闻。”
谢姚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要做多情道的开山鼻祖！”
程枝与她四目相对，愣愣看了半晌，纷纷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有些惆怅：“你与以前都不一样了。”
谢姚自然而然问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镜中花，水中月。无论是一开始还是后来，都像隔着一层雾，太不真实。”程枝低了头，水面上映出她稍显落寞的面孔，“他也一样。”
谢姚问：“谁？”
“云墨。”程枝伸手戳破平静的水面，突然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她道，“我能同你讲讲吗？”
谢姚点头：“好。”
“一开始，我总觉得他的靠近是别有所图。若是平常，我定不会理会的，可那时是我最失意的时候，总是面上表现得极为孤高，有一人陪在身边，便是莫大的诱惑。说来也是可笑，我抵不住诱惑，又不想轻信于人，既怕他别有心计，又怕他离开我。倒是他，始终如同初见的样子，总能让人会心一笑。”
谢姚张大了嘴巴，忽地插嘴：“枝枝师姐，我觉得你那时候就对他有意思了！”
程枝弹了她脑门一下：“我觉得你觉得不对。你还听不听？”
谢姚猛点头：“听听听，必然听。”都会心一笑了，枝枝师姐居然还反驳。
程枝接着道：“我这样的矛盾心理一直持续到得知他从轻云台抱我下来那一天。”
“轻云台？什么地方？好玩吗？”谢姚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是我想的那样吗？”
程枝不知道谢姚就算是失忆了还存着一脑子的黄色废料，解释道：“是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那里终年寒冰密布、寒风刺骨。”
谢姚一听，立马不干了，她从礁石上滑下来，还有些摇摇晃晃：“怎么可以这样，是不是有人污蔑你？”
程枝拉住她帮她站稳，避而不答：“轻云台那么冷，我都受不了，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还闯进来陪着我。”
谢姚迟疑一下，笑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他想偷放你出去，结果搞砸了，把自己也砸进去了？”
为了云墨的面子，程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误打误撞猜到真相的谢姚：“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
谢姚点头。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渐渐走近他，了解他。他倒也心大，好多东西都不避讳着我，说起他真正的过去也都大大方方的。”
谢姚又问：“他既然不瞒着你，你看不透为什么不问问呢？”
“谁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也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一开始我并没有太想探究。而且他的话说的听起来都是实话，只不过瞒了其他信息而已。”
既然会主动交代，那剩下没说的，很可能问也问不出来。
谢姚一时不知道给说什么，只是踮脚抱住了程枝。
“这次凌云岛之行，我总感觉遗漏了点什么，有些心慌。”程枝任由她抱着，闷闷道。
“我把过去全忘了都没心慌，枝枝师姐你也别想太多了。”
程枝轻轻把她推开，道：“而且你之前也有事瞒着我，还是关于我的事。”
谢姚委屈：“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呀，要不等我想起来再告诉枝枝师姐，好不好嘛。”
她伸手去晃程枝的手臂，嘟囔道：“那我不也告诉自己要帮你嘛。”
“所以要谢谢你呀。”程枝笑道。
空气中的灵气突然有了些许的波动，夹杂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两人一同回头，见树林里平静依旧，只听得到海浪的声音。
程枝御剑飞起。
谢姚掌心凝出一只冰箭，像树林射去。
枝摇叶落，有一道人影向树林深处隐去。
“四师兄。”程枝冷静喊道。
那道人影不动了。
他退出树林，与两个女孩遥遥对望，舒展一笑：“其实……我只是路过。”
谢姚毫不给他留面子：“你想个说的过去的借口行不行？”
林烨实话实说：“他离开之前，让我看着你俩别再出什么意外。”
程枝问：“唐觅来过？”
林烨摇头：“不是，刚刚你们讨论的那个人，他从上岛就一直跟在你身边了。”
好像没有经过大脑思考，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他索性也没有思考后果，只是一直看着程枝，不放过少女面上的每一丝表情。
***
幽暗的海底洞穴里，寻陌早先刻在墙壁上的信闪着微弱的白光，男子靠墙而站，看不清面容，一头金发时隐时现。
寻陌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隐没下来，他看向那个男人，无声询问。
“你又闯祸了。”他的话音冰冷，凝了三冬雪，“她早晚会猜到你的身份。”
寻陌低头，抿紧了唇，握紧了拳。
男子不满命令道：“抬头看我。”
寻陌没动。
“寻陌，不听叔叔的话了吗？”
寻陌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来。
“你在怨恨？”
男子指尖微闪，一道绚丽的闪电状金光就要钻进寻陌的身体里。
金光入体的那一刻，寻陌周身闪烁起一道微弱的屏障，将其阻挡在外。
寻陌笑了下：“叔叔，这锅我不背，林烨会说那样的话，分明是您设计的。”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男人也哑声笑了：“寻陌，你长大了。”
“是啊，现在有点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会这么绝望害怕，连吃一堑长一智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还巴巴地要消除记忆忘掉这些事。”寻陌抚上墙壁，微微用力，那些字迹刻痕便随着他的指尖移动而消失。
“有些事，你忘记了，才不会再犯。”男子道。
“好吧。”寻陌粲然一笑，凑到男子跟前，“平煞叔叔，您就放我回去吧，我不乱来。”
男子不为所动。
寻陌便又道：“等我魂归之后，我就把谷携叔叔地半颗神珠给承承，让他回神界待着去。您要是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帮承承保管那颗神珠，这样好不好？”
浑身的束缚终于消散，寻陌临走之前，忽然对着男子跪下了：“叔叔，程枝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您不要再出手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