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事情就这么揭过。
然而圣女确定下来这件事，还是一定要让教皇知道的。
“我们对灰雾之森的一切表示遗憾，”几天前的曼斯菲尔如是说道，“你能在恶魔的手里幸运地活了下来，证明你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圣女的人，三天后，我会带你去面见教皇冕下。”
拜蒙抽了抽嘴角，想当场跑路。
但他只能想想，因为恶魔比光明教廷更可怕。
现在他站在皇宫的会客厅，周围站着的是沉默的侍女，这些女孩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仿佛是同一条生产线上下来的机器，这令拜蒙更加紧张。
神圣帝国的教皇可不是一般人……希望他的身份不会被发现。
来回走了一百零八次后，会客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是曼斯菲尔。
“去和我见教皇吧，伊娜。”
拜蒙在裙摆上擦干了手里的汗，点了点头。
就在他准备和曼斯菲尔一起离开时，窗边传来了一阵声音，像是鸟类扑扇着翅膀的声音。
拜蒙下意识地回过头。
第77章
这只笨鸟弄出的动静太大, 想装作看不见是不可能的事情。
拜蒙在看清的一瞬间便冲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又立刻关上，速度快到甚至只有残影。
曼斯菲尔：“？？？”
他根本没看清拜蒙的动作。
“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对不起曼斯菲尔大人。”
拜蒙不动声色地将从笨鸟爪子上取下的信件藏在衣袖里, 提着裙摆面色苍白地对曼斯菲尔行了一礼。
曼斯菲尔心下觉得有些可疑, 但奈何现在时机不对，教皇陛下还在大殿等着，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耽误。
于是他甩了甩手, 不在意地催促道：“能从灰雾之森活着回来的你还会怕一只鸟？赶紧的。”
“是……”
拜蒙深吸一口气, 明白自己是躲不掉了。
神圣帝国的皇宫可以说是整个米德加德新纪元以来仅次于圣院的宏伟杰作，以纯白色为基底，金色为装饰, 地板上铺着鲜红的地毯, 每一面墙壁上都挂着莱因哈特家的先辈和战争的丰功伟绩, 连楼梯的扶手上都雕刻着光明的纹章。
看着这颇有光明神教风格的建筑，拜蒙觉得浑身不自在。
曼斯菲尔只当他是紧张。
能被红衣主教带着亲自去面见陛下的，曼斯菲尔已经给足了拜蒙面子，当然这其中的原因还有“伊娜”是伊提亚斯捡回来的，不管怎么样。曼斯菲尔的所作所为也表明了他的立场。
于理，现今皇太子下落不明，不应该把他就这么当成死人，他曾做过的事情, 说过的话还算数，而于情, 曼斯菲尔自然也不是不愿意伊提亚斯的努力全都白费的。
皇宫大殿内。
神圣帝国的皇帝坐在金红的王座上，阳光照亮了他背后那两面巨大的旗帜, 一面是光明神的曜日旗帜, 另一面是神圣帝国的皇家旗帜金狮鹫。
大殿的两边整整齐齐地站着士兵的队列, 大臣和红衣主教们站在王座下，神色肃穆而又虔诚。
这种万众瞩目的严肃场面拜蒙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在深渊是黑暗精灵的王子，像这样的情况他经历过很多次。
看似不卑不亢内心极不情愿地提着裙摆，对神圣帝国的皇帝莱奥兰多二世，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
得到一声“免礼”后，拜蒙抬起头，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教皇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外，伊提亚斯和莱奥兰多二世·莱因哈特长得并不相像，反倒是更像皇后陛下多一点。
而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个金发的青年，倒是和皇帝长得更像一些。
只看了一眼，拜蒙又很快垂下眼。
“你就是伊娜？”皇帝陛下似乎是兴致缺缺地看着拜蒙，那双和伊提亚斯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好像面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不是拯救光明的圣女。
既然说要见圣女，那一定是把把拜蒙的底细调查清楚了的。
拜蒙知道自己用的这具“罗伊娜”的身体从何而来，按道理来说在那场罗瑟琳主导的献祭之后，相关人员应该已经被伊提亚斯全都清理，罗瑟琳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唯一或许会是突破口的家伙也被恶魔消灭了。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人知道“罗伊娜”，除非是曾经认识或者知道罗伊娜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伊提亚斯甚至给罗伊娜的脸做过一定程度的整容，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身份，因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底细。
想到这里，拜蒙定了定神。
“是的，尊敬的陛下。”
态度恭敬，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东西在哪？”皇帝漫不经心的视线看向曼斯菲尔。
曼斯菲尔行了一礼，对拜蒙使了个眼色。
拜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恶魔给他的信物，递到迎来的侍卫拿着的托盘里。
那是一根金色的项链，吊坠上有一颗深蓝色的宝石。
莱奥兰多拿起宝石看了一眼，他的手上闪过一丝纯白的光芒，紧接着，被激活的信物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来自天堂的，神圣的光明元素顿时充斥了整个大殿。
连墙角的装饰的盆栽都感受到了这股纯净的光明，蜷缩的叶子甚至展开微微抖动着。
拜蒙几乎是强忍着自己打喷嚏的欲/望。
这股光明能量是乌列尔的，毫无疑问，不知道灰雾之森那么大恶魔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在众人纷纷因为刺眼的光芒而短暂地失去视觉时，理智的侍卫在回过神后已经先一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莱奥兰多伸出手阻止了侍卫。
刚刚那股强烈的光刺激得众人眼睛发疼还未缓过神来，拜蒙却见莱奥兰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看不见那股光似的，连眼睛都没有遮。
“你做得很好，伊娜。”他淡然地将项链放了回去，侍卫又将项链送到拜蒙面前。
这个态度就是认可了拜蒙这个“圣女”。
拜蒙看着项链，甚至觉得它有些烫手。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还是拿回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要命，他甚至有种被天使掐住脖子的感觉。
内心疯狂抱怨恶魔的时候，莱奥兰多紧接着淡定地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既然圣女的人选已经确定，那接下来的事就按照帝国以往的规矩吧——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规矩？什么规矩？拜蒙一愣。
“臣下还有话要说，”曼斯菲尔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至今仍处于失踪状态，臣下认为在寻回太子殿下后再谈论婚约的事情也不迟。”
“伊提亚斯殿下已经——”此时站在皇帝身边的青年忍不住开口，话说到一半却被皇帝抬手打断。
他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曼斯菲尔，非常不满地闭上了嘴。
曼斯菲尔眼里掠过一丝嘲讽，他看也没看那个青年一眼，据理力争地继续说：“神殿已经派人前往北方的各个城市寻找太子殿下的踪迹，近日已经有了消息，臣下认为在寻回太子殿下之前，圣女的婚约不必如此匆忙。”
哦，想起来了。
拜蒙恍然大悟，终于自己心里隐约的不妙感觉是什么。
他怎么就忘了，成了圣女是要嫁给“光明之子”的。
晴天霹雳！
拜蒙愣在原地，而一直都很淡定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皇帝此时却似乎是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毫无疑问，在场的大多数臣子都是站在伊提亚斯那边的。
皇帝把伊提亚斯培养得实在过于优秀了，他正值壮年，离走下这个王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皇太子的光芒过于耀眼，已经让他的王座变得将要不属于他了。
这个位置迟早是伊提亚斯的，但不是现在。
而如今伊提亚斯下落不明，皇帝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惋惜，但帝国不能一日没有储君，“神谕”也必须遵守。
“朕意已决，”莱奥兰多淡淡地开口，“诺伊斯和伊提亚斯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他的魔法并不逊色于伊提亚斯，伊提亚斯能完成的事情他也可以。”
这副话让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令人尴尬的沉默。
话题的中心，私生皇子诺伊斯却仿佛感受不到微妙的气氛，不像皇帝，也不像皇后的湖蓝色眼睛看着拜蒙，看起来非常友好的样子。
拜蒙知道这货其实根本看不上“罗伊娜”，眼神不仅带着轻蔑，并且还令拜蒙感到无比恶心。
他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诺伊斯礼貌地微笑，又马上低垂下头。
曼斯菲尔会解决一切。
恶魔说过这样的话。
事情都被她预料到了。
果然，这通说辞根本无法说服曼斯菲尔，这位光明的狂信徒主教信仰的并不是教皇，而是光明神，所以面对莱奥兰多实际上他只维持着表面的恭敬，看着莱奥兰多还是教皇，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罢了。
但现在他并不想忍气吞声。
“陛下，臣下会找到伊提亚斯太子殿下的，”曼斯菲尔语气僵硬，面对皇帝的礼节却仍旧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伊提亚斯殿下回归之前，恕臣下‘事务繁忙’，无暇顾及诺伊斯先生的事情。”
他甚至连一声“殿下”也不愿意叫，摆明了并不把诺伊斯放在眼里。
诺伊斯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然而事实是，红衣主教的选拔和罢免都是由十二位红衣主教和名下的各位副主教投票决定，就连教皇本人对此也没有一票罢免的权利。
所以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曼斯菲尔将拜蒙带走，不发一言。
诺伊斯看了一眼皇帝。
他发现教皇的脸上仍旧是无悲无喜的淡然表情，好像曼斯菲尔的公然抗命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
*
此时的恶魔还不知道拜蒙差点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她竖着尾巴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努力让尾巴不因此拖在地上发出声响。
最近的伊提亚斯对声音有些过于敏感，她有些困扰，但要做的事情不得不做。
毕竟现在的身体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只有用莉亚娜的身体才能行动方便一点。
“真是愁人啊……是这样用吗？”
从水晶里拿出莉亚娜的身体，她又摸出来拜蒙寄过来的石头。
恶魔撬开莉亚娜的嘴，把石头塞了进去。
金色的光点在喉咙里亮了一瞬，又很快消失不见。
就在恶魔奇怪是不是这玩意不起作用时，莉亚娜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她睁开了空洞的眼睛，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这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相当惊悚的一幕，而恶魔却开心地勾起嘴角。
看来维吉尔教授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嘛（人家本来就不是），她想，这下她终于能去别的地方了。
断掉的脊柱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但身体里消失的光明魔法却没法复原。
不过这已经够了。
恶魔果断放出自己的神魂钻进莉亚娜的身体，在换好了身体后又迅速把自己原本的身体装进水晶里。
她刚跳下桌子准备活动一下手脚，转过身却看到了在楼梯处的伊提亚斯。
这个瞬间，呆愣在原地的恶魔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第78章
短暂的空白后, 恶魔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几十种脱身的办法。
她有无数种办法让伊提亚斯忘掉现在看到的东西，比如把他打晕送回楼上假装无事发生，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之类的……
然后再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变了个人这件事。
但事实是……
伊提亚斯现在虽然失忆了似乎还有点傻, 不代表他的身体素质很差。
就是说刚刚不换身体的话恶魔还有机会, 而现在莉亚娜的身体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不仅如此，因为这只是一具尸体，就算加莫帮忙修复了也还是一具尸体, 恶魔现在脸色惨白, 四肢僵硬，身体里的血液才刚刚开始流动，她甚至动一下都需要耗费力气。
所以当伊提亚斯走过来将她紧紧抱住的时候, 她没有办法反抗。
“莉……亚娜……”
他低下头把恶魔死死地抱在怀里, 好像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声音相当沙哑，仿佛一个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旅人，在绝望中终于找到了一处救命的清泉。
他谁都不认识，唯独只认识他的莉亚娜。
一瞬间恶魔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该说伊提亚斯死脑筋好，还是自己的掉马危机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好。
恶魔只能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伊提亚斯，我在。”她轻声说。
然而她还是没有注意到，她以为对此一无所觉的伊提亚斯,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的金色更加明显。
神已看穿恶魔的伪装, 却似乎甘愿沉溺其中。
他把浑身冰凉如同死人一般的少女拦腰抱起，然后往楼上走去。
“伊提亚斯？”突然双脚离地的恶魔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 因为手脚僵硬最终只能抓住伊提亚斯的一绺头发。
但伊提亚斯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他紧紧地抱着恶魔回到房间, 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自己躺在她身边。
莉亚娜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各方面来说身体强度都不如恶魔自己的。
恶魔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抬头看了一眼，她发现伊提亚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还放在她的腰上，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这是有多怕她离开啊……
她吃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我不会离开了，所以伊提亚斯也可以乖乖睡觉了哦。”
这让她有种又回到了圣院里的感觉，明明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却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