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被莱普的声音打断了睡意。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不知道伊提亚斯说了什么, 莱普甚至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擤了擤鼻涕, 眼泪汪汪似乎感动无比地看着伊利亚斯。
银发的优雅青年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一丝羞怯和尴尬，似乎觉得自己的事迹并不值得夸赞。
精湛的演技令恶魔惊呆了。
她现在甚至越发怀疑伊提亚斯从一开始就是在演她，现在你跟她说那个壳子底下其实是光明神她都信。
“不不不，您不用谦虚，在我看来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也能带着妹妹闯出一片天地的您实在太了不起了。”莱普眼泪汪汪地说，“请容许我雇佣您和您的妹妹作为我们莱普商队此行的护卫，非常感谢！”
“这个……”伊提亚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马车货箱内的恶魔，然后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的荣幸，希望能为您尽一份微薄之力。”
“我才是，非常感谢您！”莱普吸着鼻子道。
商队里罗特尔还有一段时间，夜间的山道并不安全，前面的探子找了个背风处，于是莱普便下令今晚就地休息。
此时离罗特尔还有大概两天的路程。
夜间风大，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恶魔虽然困却也没睡好，她往伊提亚斯身边一坐，就靠着他开始打瞌睡，噼里啪啦的火堆此时成了最好的助眠。
伊提亚斯给她拢了拢身后的毯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先休息一会吧，吃的好了我喊你。”
恶魔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在他身上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就打起呼来。
亲密的姿态让坐在她们对面的莱普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正常的兄妹应该是这样的吗？怎么他的妹妹从来没这么亲近过他？
不过白天没注意看，现在借着火光他倒是看清楚了恶魔的样子。
金子一样灿烂的头发，白皙粉嫩的皮肤看着就惹人怜爱。
“咳咳。”
伊提亚斯轻咳一声，声音令莱普回过神。
狗狗兽人尴尬地笑了笑，见伊提亚斯就问道：“白天听莱普先生说您去过很多地方，不知道您最近有去过王城吗？听说那里的贵族老爷们都喜欢流浪商人从各个地方带过去的新鲜玩意。”
莱普摆了摆手，见周围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现在王城我们可不敢随便去。”
“嗯？是政策变了？”
“不不不，现在王城可不能去。”莱普连连摆手。
“哦？发生什么事了？我只听说是皇太子殿下身亡，这和王城又有什么关系？”伊提亚斯假装不懂地问道。
他态度自然地提着自己死亡的事情，仿佛在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莱普说，“教皇陛下似乎是有意另立继承人，‘神谕’只说是光明之子，可没说光明之子一定要是皇太子殿下，不过，谁知道上头的人是怎么想的，各地的红衣主教都在往王城赶，据说是‘光明之子’要准备和圣女一起前往深渊讨伐魔王了。”
恐怕他没那个胆子。
当然，这话伊提亚斯是不会说的，闻言他只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但有时候开了口很难收的住，莱普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道：“喝点吧，冒险者不会喝酒可不行，夜晚山里冷，和这个不会被冻坏。”
他朝伊提亚斯抬了抬木桶酒杯，伊提亚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才像个冒险者。”莱普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他的爪子拍了拍伊提亚斯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我在圣城有个亲戚，前两天传来了一个消息，你猜是什么？”
“什么？”伊提亚斯装作好奇地问道。
“他们亲手选出来的圣女其实是恶魔，据说已经要把她秘密处死，换个一模一样的。”莱普说完便马上坐了回去，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这和我们没关系。”伊提亚斯冷静地说，“你这酒真不错。”
“是吧？这可是我在精灵那边学来的配方，整个米德加德也只有精灵的地界出产的葡萄是最上等的。”莱普大声笑着。
然而他话音刚落，山谷里响起了一声久远悠长地叫声，仿佛远古的巨兽在沉眠中苏醒一般。
恶魔被这一声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时，就见营地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该死的，岩石巨人这个季节不是应该在沉睡吗？怎么回事？”有骂骂咧咧的叫喊声从风中含糊不清地传来。
莱普正催着手下急急忙忙地打包货物，阴云遮蔽了双月的微光，漆黑的巨大身影从不远处渐渐靠近，朝众人休息的山崖伸出巨大无比的手。
岩石巨人，是这片山脉的特产。
它们与山脉融为一体，本体核心藏在山脉中间，庞大的身躯平日里与山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冬季才会苏醒。
这也是这片山脉为什么行路如此艰难的原因，因为它们每苏醒一次，道路就会变化一次。
“不要管那些了！先找个掩体！”见莱普还在挂念着货物，狂风中手下拉着莱普喊道，险险地带着他躲过了岩石巨人的手指。
实际上行动并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的巨人，在体型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一举一动在众人眼里都带着难以抗衡的威压。
“莉亚娜，找个地方躲起来。”伊提亚斯叮嘱着恶魔，从腰间抽出剑。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并没有借用那些圣骑士的剑，所用的不过是在路边的铁匠铺随手挑的一把普通铁剑，然而就是一把这样普通的铁剑，在他手上却仿佛神器一般轻而易举地削掉了岩石巨人伸过来的手指。
巨人智商并不高，不理解自己的手指怎么就没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此感到愤怒。
银发的青年周身的魔法元素剧烈地激荡起来，元素凝成风暴，托着他一跃而起，他顺着巨人伸过来的手臂，身影快到只剩残影，片刻间就来到了巨人的肩膀处。
能量核心就在巨人的胸口，伊提亚斯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在空中进行了一个精彩地翻身，成功将剑送入巨人胸口的核心，与上面附着的魔法一同炸碎了那个发着光亮的核心，与此同时，那把普通的铁剑也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能量而爆炸。
巨人的身体轰然倒塌，庞大的身躯又形成了一座山，灰尘弥漫了近半个小时，才被山谷里的风吹散。
知道他不会因为区区巨人就受伤，恶魔还是有些忍不住担心。
好在莱普也不是什么自私自利的人，他知道没有伊提亚斯，他不光会货物不保，甚至小命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因此在天亮后他派人下到山谷，和恶魔一同找伊提亚斯。
没找多久，他就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灰尘，仿佛这张战斗于他而言只是一场随性发挥的表演。
恶魔过去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口后瞪了他一眼。
伊提亚斯只能笑着摸摸头安慰她。
莱普连忙迎上去：“真是太感谢您了！看不出来您竟然实力如此强大，光明神庇佑，您一定是神明派来拯救莱普的使者！”
这就有点夸张了，但不排除他有吹捧伊提亚斯的行为存在。
伊提亚斯摇了摇头避开他的行礼，突然，他眉头一皱，推开了莱普。
只见一块石头朝着莱普刚刚站着的地方飞去，狠狠砸在了山壁上，莱普还在懵逼时，那块石头就化为齑粉消失了。
莱普擦了擦冷汗，心里对伊提亚斯越发崇敬。
“和之前的一样。”恶魔戳了戳地上的石头，这应该是岩石巨人身体的一部分，然而那块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化作粉末消失，隐隐还透着一股腐烂的感觉。
“它在难受，”伊提亚斯说，“和之前的龙一样，它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其实它是来求助的吗？”恶魔问道。
伊提亚斯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我们能做的也是结束它的痛苦罢了。”
他俩的话似乎在另外一个频道上，莱普不解地问道：“什么求助？”
“流浪商人走遍大陆，不知道你是否见过一样的情况？”恶魔捡起一块石头递到莱普面前，那块石头顿时也像刚才一样，先是变成烂肉一般的物质，然后化为了粉末被风吹散。
莱普仔细地看了看，摇了摇头：“没见过。”
“这样啊——”
“不对，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莱普恍然大悟，“上个月我路过精灵的村落时，好像听说森林里的守护兽死了，死的很蹊跷，他们怀疑是亡灵法师干的……可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亡灵法师了才对啊！”
精灵们肯定没有告诉莱普真相，但提到亡灵法师，那估计就和之前看到的情况差不多了。
伊提亚斯脸上闪过一丝了然，接着又被凝重取代。
“世界的崩坏”已经开始，必须找到创世之卵，不能再拖了。
第83章
花了大概整个上午的时间, 在众人的帮助下总算找回了散落在各处的货物。
还是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一些酒类和实在破损到无法回收的货物，不过比起预计中的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莱普连连感谢，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想来想去给了伊提亚斯一张凭证。
“这是有我签名的贵宾卡, 只要您去到任何一家莱普商会开的店面，都能享受到最重要的客户服务。除此之外，需要莱普商会帮助的地方您也可以直接吩咐。”
伊提亚斯让恶魔收下了那张紫水晶做的卡片, 并未多言。
整理好了货物和物资后, 商队继续出发。
此时已经能隐约看到罗特尔的建筑群，最显眼的便是高高耸立的白色尖顶的光明神殿。在米德加德的城市中，所有城市的中心建筑一定是光明神殿, 且所有建筑都不能比神殿的高度要高, 这是教皇规定, 对神明的信仰，光明神至高无上的象征。
之后的路程就没有再出现岩石巨人突然苏醒的情况，偶尔会有拦路的魔兽，甚至不用伊提亚斯出手，莱普带着的护卫队就能解决。
恶魔咸鱼似的睡了一路，不是枕着伊提亚斯的大腿就是靠在他怀里。
不过看似睡得挺香的，实际上她睡得无比痛苦。
就是说习惯了睡地板，并不代表她就能睡在颠簸的马车上。
终于, 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商队终于到达了罗特尔。
莱普万分不舍地与伊提亚斯告别, 他一再挽留恳请伊提亚斯做他的商队长期的护卫，甚至给出了非常丰厚的报酬, 然而他注定希望落空, 他再三表示伊提亚斯和恶魔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 可以随时联系他。
恶魔想了想还真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在伊提亚斯委婉拒绝的话说出来之前，她眼巴巴地问道：“如果是一个崭新的身份呢？”
莱普晃动的尾巴耷拉了下来：“身份？”
“睿智的您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们是私自从家里出来的。”恶魔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用着自身优势去博取好感，“如果被家里的人发现，我们就要回去遭受可怕的惩罚，善良的莱普先生一定不忍心看着我们被硬生生分开的对吗？”
莱普：“……”
他不知道以伊提亚斯的身手还有谁能威胁到他就是，想来这两人也有一些不愿告人的秘密，就像他的那些货物一样。
于是莱普点了点头道：“只是这些吗？当然可以做到。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在莱普商会名下的旅店暂住两天，我会为两位安排商会的身份。”
“那就太感谢您了。”恶魔说。
莱普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用客气，如果没有两位的帮助，我们也不一定能平安到达。那些岩石巨人太可怕了不是吗？”
恶魔本来想在莱普商会的旅店好好休息再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一向惯着她的伊提亚斯居然主动提出来和她一起去逛逛罗特尔。
她直觉伊提亚斯的目的肯定不只是逛街这么简单，然而当她问的时候伊提亚斯又卖了个关子。
“莉亚娜和我一起去就知道了。”他这么说道。
恶魔想了想，又多提出一条要求。
“莉亚娜不是我的名字，”她很认真地对伊提亚斯解释，“我叫斯卡蕾特，你明白恶魔告知一个人真名的意义吗？”
少女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的竖瞳，非人类的特征在这样的姿态下显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不和谐感。
她看着面前的勇者，光明之子，轻轻仰起头，把自己的命脉完全暴露在了他掌心下。
银发的光明之子，墨绿的眼睛如同苍翠的森林，又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而此时初春的山林冰雪融化，湖面上泛起了点点涟漪，他看着面前的少女，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斯卡蕾特，这个名字，在你能够真正用本来的身体面对我时，才是我们契约的开始。”
恶魔瘪了瘪嘴：“和恶魔的契约是要等价交换的。”
“我会为你献上我的一切。”他的誓言这般说道。
*
罗特尔被称为第二个自由城当然也有其中的道理。
比起冒险者数量更多的自由城来说，事实上这里的商人要比其他地方更多一些。
周边特殊的地形和地理环境，导致这里的物资大部分都需要外来储备，因此米德加德的任何产品都能在这里买到。
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
莱普只是弱小的狗类兽人，却在罗特尔能做到这么大的生意，甚至伪造身份都轻而易举……还有那些神秘的货物，让人很难不去怀疑。
恶魔觉得伊提亚斯要求出门恐怕也是为了调查一下，身为帝国的皇太子，哪怕现在已经要不是了，他却没有放下自己的责任。
“跟紧我。”他捏了捏恶魔的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