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知道流离生活拮据,唯一一个能挣钱的母亲还进了戒毒所,一时出不来,便暗中资助了她一笔奖学金,可供她读完高中和大学。
许泽看护不及,流离不免又受了些排挤殴打。她留了些心眼,身上总带着隐形针孔摄像头,拍摄下自己被打的画面传到了网上。
一时间舆论哗然,果然有警察主动找上门来了解情况,带走了学校里几个常跟她过不去的女生。
一时之间流离更是名声大噪,无人不怕她的手段,她所过之处,永远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许泽偶尔也会跑过来见她,只是她收到区长言真意切的短信,让她多为许泽着想,别无心之中连累了他。她便对许泽冷淡起来,每每敬而远之,看见他总要故意躲起来。
她又回到了以前一个人的生活,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晚上回家住着空荡荡的屋子。
客厅墙上悬挂着父亲的遗照,灯光下,他笑得和煦而又温暖。
流离想着,若父亲还在,母亲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为了生计,母亲才会去当了坐台小姐,谋取暴利养活这个家。后来染上毒品,更是需要钱。她在这个恶性循环里,如何出得来。
两个月后母亲从戒毒所出来,迅速又攀上了一位大老板,整夜整夜地不回家,隔三差五给她寄些钱过来。
不多久传出消息,那个老板竟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绑架过不少貌美的女人。
母亲发现真相九死一生从他家里逃了出来,第二天警察过去搜捕,解救了不少近来学校失踪了的女学生。
那老板只说学校里有人跟他接头掳劫女生,却是到死也不肯说是谁。
学校里一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没过两天,不知从谁的口中传出来,说接头的内鬼就是那个吸毒犯的女儿。
从那以后,朝流离身上投来的厌恶的目光更多了,她几乎无处可藏身。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尽管警察调查过还了流离清白,学校里的领导却是不肯留她读书了,两下里一商量,最后捏了个毁坏校纪的罪名,把她赶出了学校。
流离背着书包回了家。母亲因为在那个老板家里受的苦太多,心有余悸,便处处看她不顺眼,拆了个拖把杆过来毒打了她一顿。
流离打开门从家里逃出去,外头的太阳很大,明晃晃的,她却总也走不出笼罩在自己头顶的那团乌云。
就是在那天,她遇见了寒渊,从这孤苦的人世解脱。
——
在那短短的一世里,她唯一觉得温暖的,只有用着各种借口在她身边停留的许泽。
可她不敢让他停留,因为自己给他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活着的时候是,没想到死了,竟然也是。
流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一身是血的人。许泽却冲她微微笑了起来,轻若无声道:“我总算是,护佑了你。”
流离的眼睛湿了起来,一颗心痛得厉害。
许泽躺在她怀里,慢慢地没了生息。
“许泽?”
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可许泽只是紧闭着眼睛,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许泽!”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抓起他的手,手忙脚乱地给他输送灵力:“你不要死,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求你不要死!”
耳边却传来判官的声音。
“流离,许泽今世阳寿只有二十七,莫要逆天而行。”
陈桐儿伤了凡人,被判官发觉,带着几个鬼吏过来合力将她捉住。又见流离不听他的话,只一心要救治许泽,便过去抓了她的手道:“他已经死了,没用的!”
许泽身上的生气果然是一丝都不见了,有魂魄从他体内分离出来,轻飘飘地站在她身后。
流离回过头去,那股魂魄却像是要散了一般,被一股风吹得远了些。
判官忙忙拿出聚魂瓶来,把许泽收了进去。
众人一道回了地府,判官着人把陈桐儿关押起来,来日再审。
流离找到判官,问他许泽能否还去投胎。判官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让她不必再问,着手下将她赶出了地府。
流离在地府门外没有尽头地等着,每天看着新来的魂魄排着长队从远处过来,寂寞了的鬼差出门去鬼市找乐子。她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一片寂寥。
许泽不比她,他投了那样好的一个胎,本是要一生富贵喜乐,无灾无忧的。她果然是不祥之人,天煞孤星,害得他这么年轻就死了。
她在那里等啊等,等啊等。一直到第六天,寒渊神君来了。
寒渊停在她身边,看着她无神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蓦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很快又压制下去,他抓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如入空气一般穿过了紧闭着的大门,走进冥府里去。
第26章
判官正在府里讯问陈桐儿,问她是否受了妖僧寂行蛊惑,这才出来祸乱人间。
陈桐儿只说自己不过是想找流离报仇,什么寂行,她听都没听说过。
判官见实在问不出,只好作罢,伸手欲把她腹中死胎引出来,扔进化魂池里。
偏偏那死胎知道自己有了危险,躁动不安,冲荡不休,最后直直穿破了陈桐儿的肚皮,一口咬住判官的手。
判官痛嚎一声,正是被鬼胎缠住之时,寒渊过来一把扭住鬼胎脖子,手下略微用力,断了它气息。
“我的孩子!”
陈桐儿惊声尖叫,朝着寒渊冲过来。
寒渊只是冷冷瞧着她,手下一扬,把死胎重新扔回了她肚子里。
陈桐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疼得来回翻滚。
鬼吏们用链条把她锁拿起来,带着她走到忘川河边,把她扔了进去。
“寒渊神君,”判官迎过来,对着寒渊躬身行礼:“还好你来的及时。”
寒渊问他:“许泽现在何处?”
判官为难地看了流离一眼,说道:“正在后头养伤。”
流离问道:“他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死?”
判官说道:“你放心,许泽性命无碍。只是陈桐儿出手太重,打得他魂魄受损,要好起来很需一段时日。”
流离总算放了心,又问判官:“我能不能去见见他?”
判官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他对你有执念,若忘不掉你,如何再去投胎。不如趁此机会洗了他的记忆,放他自在投胎去吧。”
流离沉默下来,判官的话很对,她不能再出现在许泽面前。
寒渊看着她脸上表情,突然说道:“你先出去等我。”
听见寒渊吩咐,她转身走出了门去,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不知判官与师父说了些什么,等师父再出来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情绪。
她看不明白。
“区区一个陈桐儿你都打不过,”寒渊的声音里透着冷意:“我教你的你都学哪儿去了。”
流离低着头不说话。
又听寒渊道:“随我来。”
师父带着她去了离客栈十里处的山野之中,那片山野里长满了奇花异草,中间栽种着一棵似活了千年万年的灵树,树上结着橙红色的叶子,远远看上去美不胜收。
不等师父走近,那大树突然睁开了眼睛,长长打了个哈欠,说道:“寒渊神君,怎么有空来瞧老东西我啊。”
寒渊便道:“杏椿,我这小徒在人间被个恶鬼欺负得差点丧了命,还望你好好照顾了。”
杏椿大笑道:“冷心冷情的寒渊神君竟收了个小徒弟,不错不错,你开始有人情味了。让我看看,寒渊神君的爱徒,定是不同凡响。”
掀开了自己老树皮下灯笼般的大眼睛,将流离细细打量一番,说道:“果然是个灵气十足的姑娘,寒渊神君目光如炬。”说完突然张开了大嘴,把流离一口吞进腹中。
流离在树干里不停往下滑,过了有半柱香时间那么长,总算落在了地上。
四周黑漆漆一片,片刻后又火光大量。
她看清这里是个不小的圆形静室,两边墙上垒了几个狮子铜像,狮子嘴里吐着烈烈燃烧的火焰。
流离正是忐忑,突然听见外面师父的声音:“静心修炼,八十一天后我会放你出去。”
流离依言在地上坐下,闭上眼睛运起气来。
流离已出门许久,小二和厨娘无聊得很,每天除了听一些鬼魂讲自己在人间的悲催遭遇,就是在客栈里斗牌吃酒。
流离那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有她在时还能听她说些凡间的趣闻解闷。如今她不在了,真是一天比一天乏味无聊。
小二看了会儿客栈里语声不断的鬼客,索然无味道:“流离一走,客栈里都冷清了。”
厨娘也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撞了撞小二的胳膊,说道:“哎,你说这些年里,怎么偏偏就许泽发现了流离,我们却没注意到她呢?”
小二说道:“那谁知道,寒渊神君还一直在这儿守着呢,他不也是很晚才找到流离的吗。”
两个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
厨娘见小二一直在喝酒,过去夺了酒壶,说道:“统共就剩这么一小坛子春风度,你喝了,掌柜的回来喝什么。”把酒硬是拿走,摆在酒柜子上去了。
大堂里的鬼铃又叮铃咣当乱晃起来,吓得小二一个激灵,说道:“又有事逼的凡人要来了,咱们怎么办?我可不会跟他们打交道。”
厨娘也是担忧,两个人忐忑不安等到子时,外头果然有生魂走了过来。
他们二人一细看,发现此人却是流离上桩买卖里的那个绿茶闺蜜,韩萱珂。
流离不在,韩萱珂就在客栈里头一日日等了起来。
小二和厨娘不敢招惹她,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她。
差不多半个月后,流离终于回来了。
小二和厨娘不停对着流离挤眉弄眼。流离上前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韩萱珂或许是跟纪聪分手,一时受了刺激,这才想不开。流离便上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韩萱珂冷眼一抬,阴煞煞地盯了她一会儿,说道:“少跟我装蒜,过路客栈里的程流离!”
流离惊道:“你怎么知道我?”
韩萱珂道:“你把我的男朋友给了我最好的姐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我再不知道你,岂不是就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流离道:“你少在这里空口白牙诬陷别人,沈言菲心软,已经放弃了纪聪,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了?你理所当然去抢她喜欢的男生,到了现在还在污蔑她?”
“纪聪本来答应要跟我一起去我爸爸安排的南方学校里读书,就是因为你,他改变主意了,填了北方的志愿,要跟沈言菲一起走了。
他们是谁都没有说要在一起,可他们视对方为精神伴侣,他们比说了还要亲密得厉害,还要分不开!
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我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就是因为你,我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你们过路客栈不是有求必应吗,我现在就找你来了,你必须把纪聪还给我。否则,我就死给你看,让你受天谴之苦!”
……天谴?
流离扭头去看小二和厨娘,他们却低了头不敢说话了。
韩萱珂看她这样子,冷笑一声道:“你还不知道吧,接了过路客栈买卖的人,做得好可得酬劳,做得不好也有惩罚。你若实现不了客人愿望,必受天雷浴火焚身之苦!”
流离一时心神大震,却是并不怕她,说道:“那又如何,我就算遭了天谴,也绝不帮你。因为你不配!”
韩萱珂从齿缝里说了一个“好”字:“那你就等着五雷轰顶吧!”
“谁说她要受五雷轰顶。”
寒渊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了过来,韩萱珂扭头去看,就见一个面目俊冷的男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他举起手,把一颗药丸迎面塞进自己嘴里。
她反应不及,咕咚一声咽进肚里。
韩萱珂大惊:“这是什么?”
话刚说完,她人却是突然之间晕厥了过去,生魂飘荡起来,沿着原路返回了人间。
流离看见,问道:“她吃了什么?”
厨娘说道:“是解忧丹,吃下去可忘情忘忧。对付这些凡人就该这样,不必费事跟他们周旋。”
小二道:“只是她是怎么知道咱们过路客栈的?难道是沈言菲透露出去的?”
厨娘说道:“不会,凡人要是敢出卖我们,那他得到的一切就会瞬间失去,沈言菲不会那么傻。”
小二道:“那是谁告诉韩萱珂的,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我们过路客栈做对吗?”
流离也想不明白,正是发呆,突听寒渊对她道:“你过来。”
流离就跟在他身后,跟他一起去了他后院屋子里。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不过只有一张沉香木床,一张桌子,外加两把凳子。桌上摆着一个香炉,里头常年燃着棋楠香,气味清淡。
寒渊在屋里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来,浅啜一口,这才开口问她:“许泽是你什么人?”
流离说道:“前世里的高中同学。”
寒渊道:“他对你很好。”
流离低了低头。
寒渊又道:“你想不想去见他?”
“我不去。等他重新投胎就好了,他就能摆脱我了。”
寒渊神色一动,半晌道:“你可知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流离听他话中有话,抬眸看了他一会儿,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可怜我。”
寒渊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她一脸憔悴,尤其是嘴唇那里干涩发白,便另取了一个稍大些的杯子过来,给她满满倒了一杯。
“喝了。”
他说。
流离依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喝光。”
他又说。
流离就把水喝得一滴不剩。
“出去吧。”寒渊把杯子接回来:“记得好生修炼,别再偷懒。要是再败给陈桐儿那种人,你就自己去杏椿处闭关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