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魂魄分离后,要借着魔界圣地提取出每人一魂一魄,炼成内丹交给他。”
寂行道:“届时他会派人来帮忙。等炼化了那些魂魄,就助他打上天庭去。功成后六界他掌其四,我掌其二,除了魔界以外,他会把鬼界给我。”
寒渊抬了抬眼眸:“他开始怀疑你了?”
寂行无所谓道:“他知道我的魔尊是怎么来的,怀疑我也是正常。若不提什么条件,反倒是不正常了。”
寒渊侧头看了看流离,流离心虚地低下头。
寒渊回过神来,淡敛了眉色,说道:“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寂行点头道:“死生有命,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最后他们还是死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为了让广德信任,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把戏做全,杀了他们,取其魂魄练功制丹。”
寒渊脸上毫无波动,只是问他:“广德定了什么时候与天界开战?”
寂行道:“下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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峪水别墅里种了许多茶花,在冬日里娇艳地开着,一朵一朵的红在灰扑扑的空气里肆意伸展。
一种冷艳的美感。
别墅外的几条马路上零星落着几片叶子,不见行人与车声。
处处都是濒死前的挣扎与肃杀。
寒鸦飞过,从远处断断续续传来一片声音。
李婆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没走几步,就伸手抚一抚被铁锥穿刺而过的肩膀。那里的钝痛总是一阵阵的,疼起来就没完没了。
在她身后跟着上千个人类,全都被绳子绑缚着双手。因为多日来的恐惧,脸上全是阴森森的白,唇上也不见了半分血色。
数名阴鬼在外面押送着他们,把他们团团围住。
李婆带着人质一路浩浩荡荡而去。
寂行藏在暗处,眯眼仔细看了看,说道:“他们手上的绳索设了咒术,一旦有人出手劫囚,那些阴鬼就会暗中催咒,绳子会瞬间燃烧起来。业火一起,魂魄不留。想救人,恐怕是难了。”
寒渊只淡淡望着那些人,说道:“到了魔界再想办法。”
一路跟去了魔界。
寂行提前回返,命焦恭打开结界,放李婆等人进来。
李婆带着人去见他,说道:“魔尊要的人都在这里了。”
寂行说道:“诸位辛苦,把人放下你们就能走了。”
李婆笑了笑,说道:“主子有令,拿到丹后给他交差。”
她口中的主子已经从伏测变成了广德。
寂行抬了眼眸,微扬了下巴看她,说道:“李婆,你倒是惯会随遇而安。不知道你以前的旧主,伏测怎么样了。”
李婆面不改色道:“伏测不自量力,还妄想着做六界之主,已被主子吸尽了灵力,魂飞魄散了。”
寂行说道:“如此一来,广德岂不功力更胜?怨不得等不及要与天界开战。”
李婆道:“主子在人间蛰伏多年,自是早有筹谋。”
寂行突然捂嘴打了个哈欠,右手撑住额头,似是十分困倦地道:“今日天晚了,你们既不想回去,就在我这里留宿一宿,一切等明日再说。”
李婆回了个“是”字,转身与众位阴鬼一道去了关押着凡人的大厅,在里面不合眼地看着他们。
到了子时,阳气最弱之时,寒渊隐在暗处,伸指一弹,封住了李婆及各个阴鬼的七窍。
凡人们都正挤做一堆睡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寒渊,流离,寂行三人走过去,准备解开他们身上绳索。
中间突有一人睁开了眼睛,阴恻恻地说了句:“寂行,你果然是跟程流离同流合污!”
那人站起身,是十分平凡的男子模样,可说话声音却是女的。
寒渊下意识把流离牵得近了些,说道:“芒遥!”
芒遥的魂魄借宿在男子体内,闻言笑了笑,说道:“寒渊,原来你并不是毫不在乎我。你看,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呢。”
寒渊眼眸蘧冷:“你几次三番要杀流离,我自然要把你记住,等有天亲手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
芒遥心中一痛,说道:“寒渊,为了她,你竟真要如此吗?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哪里比不上她!”
寒渊道:“你哪里都不如她,哪里都比不上她。”
芒遥一窒,目中翻涌起刻骨恨意。她紧紧握起拳头,说道:“好,在你心里我既然已经如此不堪,就不怕更不堪了!”
她手下用力,催动咒术。
可是意外的,她发现咒术竟然没有反应,那些凡人仍旧安然无恙地在地上坐着,不知是什么缘故,已经都睡死过去。
芒遥面上一急,看了看自己的手,无比慌乱地道:“怎么回事?”
寂行懒懒一笑,说道:“你们把我魔界想得太简单了,到了我的地盘,难道还能容你们撒野吗?”
话音刚落,四壁蓦地往外伸出九股金线,金线汇聚到一处,缠住了芒遥借宿的凡人男子身体,越勒越紧。
芒遥痛苦地嘶叫起来,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不停地被撕扯。
巨大的痛苦中,她的灵魂被金线活生生勒了出来,被借宿的男子身体一软,摔到地上去,跟其他凡人一样陷入昏睡。
金线还在不停拉扯着芒遥的魂魄,她想通知父亲,让父亲把她魂魄收回去,却发现自己根本一点儿法力都使不出来,根本无法与父亲传音。
难耐之中,她求助地看向寒渊,说道:“寒渊,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寒渊脸上神色依旧冷凝一片,说道:“你放心,你还有用,我现在不杀你。”
说话间拿出一个锁灵囊,把芒遥的魂魄收进去。
他又看了看地上被封住七窍的李婆和其他阴鬼,对寂行道:“都杀了吧。”
寂行便随手一挥,那九道金线缠绕过来,如灵蛇一般缚在李婆和阴鬼们的身上,在他们昏迷之中不知不觉绞碎了他们的魂魄。
剩下的凡人在熟睡中被安然送回人间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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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等了两日,不见女儿魂魄归来。他觉出不对,正要过去找,手下急匆匆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信里写着,若要救芒遥性命,就交出万鬼崖里逃出去的数万阴鬼。信里另附一枚丸药,让他吃了以后独自一人前往魔界领人。
在女儿和唾手可得的权利之间,广德选择了权利。
他没有去救芒遥,而是纠结了手下阴鬼,带着他们提前与天界开战。
阴鬼如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地从人间西南一个不起眼的山谷里冲了出来。
天帝早得了寒渊消息,在人间各地布置了重兵,周边兵士听到喊杀声,立马过去与阴鬼打了起来。
两方相遇,喊杀声一片。
阴鬼数目众多,又在万鬼崖受了千年万年的痛苦,一心想得只有杀人。
生活安逸了几万年的天兵哪里是他们对手,很快就招架不住,被打得死伤惨重。
阴鬼们冲杀出去,开始大肆屠杀凡间手无寸铁的人类,原本繁荣富饶的人间变得血流成河,惨叫声响作一片,已成修罗场。
寒渊和流离得了消息过来,寂行也带着魔界众人一齐出来对抗阴鬼。
天边滚来层层黑云,遮天蔽日。
地上死伤的凡人越来越多,一旦魂魄离体,立刻就被广德炼化,吸入腹中,增进功力。死的人越多,他的功力就越来越强。
他在人间蛰伏多年,本就一直以诡秘手法在暗中练功,法力已经到了十分可怕的地步。
如今再放任他继续吞食魂魄,恐怕整个六界全都加起来,也不是他一个人对手。
更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怨气深重的阴鬼。
寒渊冲破一众阴鬼包围,找到广德,对他道:“广德,你真要看着芒遥去死吗!”
广德已经双目赤红,眼中不剩多少清明。闻言他仰头大声笑了起来,说道:“千秋伟业,谁能阻我!”
说完周身灵力暴涨,朝寒渊冲杀过来。
二人斗了数招,广德招招狠辣,毫不留情。自流离出了轮回以后,寒渊的神力流失得厉害,已不是他对手,很快被他打了一掌,重重摔在地上。
广德肆意大笑,一头黑发在风里烈烈飞扬。
“寒渊,”他痛快地说:“原本你还能与我一战,可你偏偏又把程流离从轮回里救了出来。有她在一天,你就永远都是个废人,再也不是四万年前令六界闻之色变的寒渊神君了!”
流离看到师父受伤,心神大乱,好不容易冲杀出数百只阴鬼的围剿,不管不顾地掠到广德身前,与他相斗。
她轮回了整整四万年,在一次次轮回中练就了至阴至邪之体,灵力醇厚霸道。
在跟她过了几招后,广德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个发现让他更加兴奋,尖声大笑道:“有你相助,谁还能是我对手!”
他出招更是凌厉,掌心蓄力,朝流离重重打去。
誓要在一击之下夺了她性命,吞食她魂魄,以助神功大涨。
性命垂危之际,流离听见有人喊她。
“流离!回来!”
寒渊煞白着脸色慌乱叫她。
第120章
眼见流离就要被掌力侵袭,性命不保之时,寒渊迅疾冲了过去,挡在她面前,出手与广德掌力相抗。
流离被师父推到一边。
很快听见一声吃痛的闷哼。
她抬起头,看见师父败在广德掌下,被一道凌厉光电冲击出去。
有血溅进她眼睛,整个世界全都变成一片血色。
她上前接住寒渊,抱着他落下地。
寒渊口中有血流了出来,弄脏了他的脸。
流离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师父是那么怕脏的一个人,怎么能被血污脏!
“师父!”
她喊着他,心里剧烈地疼。
她从没有这么疼过,一颗心好像一块块地碎掉了,就是在深牢里受刑的时候,挨无涯鞭的时候,去走鬼炭池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疼过。
广德在十步远外看着他二人,冷笑道:“倒是师徒情深,可惜你们终究有缘无分,纠缠了四万年,到底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他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手中蓄力,准备速战速决,把这二人彻底击毙。
流离擦掉了自己的眼泪,扭头去看广德。
她一双眼睛变得越来越红,里面汹涌着滔天怒意,就快要呼啸出来把整个世界撕碎。
她浑身冰冷,是那种到极点的冷。
寒渊觉察出不对,忍住身上剧痛伸手去抓她。
“流离……”他紧抓住她的手,下意识地开始恐慌,好像预感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他沉了声音,厉声说道:“别去!”
流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腕上还带着他送的怨念石手串,晶莹剔透的手串染了他手上的血,微微地发起光来。
寒渊感觉得到,她身上的灵力在不停横冲直撞,就快要喷涌而出。
这样强大的灵力,一旦爆发,她根本承受不住。
寒渊尽自己剩余下的所有力气去拉她,可流离还是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
她双目赤红看着广德,一头长发在风里不停飞舞,周身有蓝色灵力旋绕。
“你敢伤我师父,”她一字一句地说,语气阴冷至极:“你找死!”
广德兀自不屑地冷笑,说道:“你简直不自量力!”
随着话音落下,他手中凝力,朝她击打过去。
他定要杀了她和寒渊,解决掉这两个祸患,开启他无人可挡的宏图霸业。
流离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在掌力快要袭击来时,她突然仰头尖厉地大喊一声。
随着她这一声撼天动地的喊,她整个人化作一道凌厉的影子,朝广德冲了过去。
一朵彼岸花,千世轮回苦。
在她四万年的轮回里,她每一世不得善始,不得善终的阴魂全都奔涌而出,如一把把足以毁天灭地的剑,把广德团团包围起来,在他身上刺了一千一万个口子。
以魂为刃,血祭山河。
广德在千百道阴魂包围下动弹不得。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珠,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就彻底没了反击之力。
混战里的各方人马全都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程流离……竟然击杀了广德……
等用尽自己最后一丝灵力,流离轮回了千世的魂魄化作万千微弱的光点,回到她体内。
她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如一片枯叶。
她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可生命却已经快要枯竭了。
广德全身上下皆是伤口。
他筹谋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竟是输在了一个凡人出身的女子手里。
直到此刻,他仍旧不能相信自己败了。
他朝着流离伸出手,万分不甘地指着她,对她说:“你……”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如一片散沙般,瘫倒在了地上。
蒸发在了空气里。
肉/体不留,魂魄尽灭。
流离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处伤痕,可她就要死了。
还好在临死的时候,她救下了师父。
她终于安心,扭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寒渊。
“流离!”
寒渊脸上早没有了半分血色,他如一个将死之人,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她看到他眼中好像有泪光,在她记忆里,师父是从来不会哭的。
她想给他擦眼泪,可惜自己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看他一眼。
——师父,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开心是什么,欢乐是什么。
——我活着是为你,受尽苦痛而不肯死,也是为你。
——师父,你从来都没有害过我,你从来都是救我出得苦海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