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中只觉得有人在瞬间抓住了她的手,随着她一起掉了进去。
紧接着,上方的龙卷风犹如蝗虫过境,一扫而过,金琰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大爷!老子你也敢吃!”
千久已经听不见声音,她的耳朵被黄沙灌满,难受至极,双眼也因为急剧下落的尘灰熏得睁不开,手忙脚乱地抓紧了前面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自己落到了结实的地上,上方的流沙还在继续,但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北顾一手撑着墙,将她罩在了下方,千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均匀地打在头顶。
待上面的动静小了些,北顾别过身去。
千久看清自己在一处拱起的石块上,与石壁形成了个倒三角,再往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上方的流沙仍然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只是不管多少都填不满那个巨大的洞口。
她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没有其他出口了。”
北顾没有吭声,走到墙边,将手按在了上面,手指微微一动,只听一声巨响在深坑内回荡,面前豁然出现了一个两人高的洞口。
洞口吹出一阵凉丝丝的风,传出野兽般的咆哮,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往何处。
“走吧。”
洞内湿冷十分,一进去千久就哆嗦了下抱紧了自己,由于不能用灵力,两人只得抹黑前进,北顾五感灵敏,走得如履平地。
千久就不大好受了,磕磕碰碰跟着,动不动就踢个石块撞个墙什么的,加上里面太冷,手脚不便活动,一条路走的异常艰难。
北顾耐心也是极好,将脚步放慢到她能跟上来的程度。
小道犹如羊肠一般蜿蜒曲折,其中又穿插着无数条分叉,又黑又逼仄,仅容一人通过。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两人来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石道,千久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层细软的类似烟灰的东西,这些烟灰随着两人的动作迅速在石道内弥漫开来。
灰尘被吸入肺腹,卡在喉咙一阵恶心,千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什么东西,哈欠!”
“是骨灰。”北顾的声音毫无波澜。
千久大吃一惊:“什……什么!”
她眼角扫到不远处被冷风扫开的一骨灰架子,那形状显然是个人!
面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千久冷不防撞了上去,被他一把接住,紧接着,一阵让人安心的冷檀香拂过鼻尖。
千久愣楞地摸了摸脸上多出来的一条丝巾,感觉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那股呛人的尘灰都被隔绝在了面纱外。
见北顾走远,她连忙跟了上去,但没走几步,地面开始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奔而来。
北顾见势不妙,带着千久往一处光源跑,地面的颤动越来越激烈,千久甚至能听到有无数东西从头顶爬了过来。
面前忽然出现无数条岔道,那些声音窸窸窣窣从岔道里传出来,不一会,竟是涌出了一群拳头大的蚂蚁。
它们身上燃着火焰,密密麻麻堵了在每条岔道里,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千久骇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这,这里难道是蚂蚁窝!”
不待她震惊,那些蚂蚁长了翅膀一般猛地扑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片片红光。
北顾眉头紧锁,甩出一记灵流,将数条岔道震塌,抓起千久往另一边掠去,“别被咬到。”
这些名为炽蚁兽的蚂蚁,是荒漠里最棘手的东西,体积之大数量之多,烧不尽碾不死,被它们咬上一口,伤口能烂到骨头里,它们的毒液,能化骨为灰。
最要命的是,在这种地方使用灵力无异于明晃晃暴露自己的位置,且灵力越强大引来的东西越多!
果然,北顾这股灵流一扫出,那些炽蚁兽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的妈呀它们好像更兴奋了!”千久心肝都要掉出来了,不要命般跑着。
北顾控制着使用灵流,掐着时辰将洞口震塌拦断它们,奈何这些岔道太窄,施展不开,不一会,有几只蹿头的炽蚁兽就追到了千久脚边。
那两只钳子一般的牙齿忽地张开,对准了千久的脚踝,眼见就要咬下去。
千久汗毛倒竖,惊叫出声。
几乎是在瞬间,千久只觉得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拽,腾空而起落入一个怀抱中。
钳子“咔嚓”一声扑了个空。
她本能地搂上了北顾的脖颈,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堆紧追身后的蚂蚁。
炽蚁兽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夹杂着被北顾灵流引过来的其他不知明怪物。
混乱中,北顾耳朵微微一动,敏锐地扑捉到一丝动静,抱着千久飞进了一个石洞。
他朝上方出挥出一记暴灵,整个洞口被落下的巨石堵住,趁着这点间隙,急掠而去。
但这些蚂蚁太可怕了,不停地撞击着洞口,千久看见那些石块轰一声被冲开。
紧接着,她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
无数只炽蚁兽连成一条粗大的蛇形怪物,快如闪电,眨眼就追了上来。
那个蛇头已经蹿到了离千久不到一掌的地方,淬毒的獠牙眼见就要碰上千久的鼻尖!
千久愣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东西,吓得魂都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北顾带着她猛地往下一跃。
一股强烈的水流挤压着千久的胸口,她被扑面而来的水浪冲地睁不开眼睛,伸手在水中不安地乱抓着。
猝不及防被灌进了冰水,千久呛了几口,咕噜噜地吐着肺腑里的空气,不一会,那窒息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紧接着,感觉嘴唇贴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一股清新的气息沿着唇齿流入。
即便隔着薄薄一层丝巾,千久也清晰感受到,
那触感,分明是……!
她募地睁开了眼,却只瞧见北顾那挺拔的背影,拽着她往深处游去。
若不是这会儿能够顺畅呼吸,千久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她游得腿脚发软的时候,两人浮出了水面。
大树下生了一团火,千久身上的衣服已经用灵力烘干,但刺骨的寒凉让她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寸步不离守着那团火焰取暖。
北顾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浮光潋滟的水面。
“哗啦”一声,
千久回过头,只见金琰猛地甩头浮了上来,“我靠,几百只蜈蚣蝎子追着老子跑了大半个荒漠,真他娘的运气,北顾,快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了。”
北顾伸手将他拽了上来。
“得亏你那灵流一爆开,追着我那群蝎子就跟饿了八百年似的,立马调转方向往你们那边去,要不然被这些东西缠上,三天三夜都脱不了身。”拧了把湿淋淋的衣角,金琰盯着其中一处不悦道:“衣服都划破了,我就不该跟你出来遭这个罪。”
千久瞅了他一天一套的衣服,心道还真是个公主。
“诶,你们遇见了什么,我隔着老远都听见那么大的动静。”
千久烤着手,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一幕,放松过后现下只觉得累,言简意骇道:“是红色的蚂蚁。”
“炽蚁兽?这么罕见的东西你也能遇上,这些玩意儿专挑灵力醇厚的吃,”金琰啧啧称奇,拍着自己衣服上的泥巴,“香还是北顾香。”
第29章 第 29 章
休息了一会儿,三人继续上路。
现下已经到了魔族境内,这里山路崎岖,不见人烟,明明是秋冬之际,却热的如同火炉一般。
千久被烤得头昏脑胀,无精打采地跟着。
金琰看看她一眼,打气道:“再坚持一会儿,过了这片岩山,就到市集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见这些他俩依旧神清气爽的,心中暗暗骂着这些神仙可真是体力充沛,她可是连着两日风餐露宿,睡都没睡好。
千久用手扇风,灌了口凉水。
金琰斜睨她一眼,调侃道:“才走几步就不行了,这么娇气,难不成要我背你?”
正打算把水壶塞回时,千久手忽然一顿。
“怎么了?”见她有异,金琰停下脚步看着她。
“好像是……”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两面巨大的山崖相对而立,大峡谷中吹出一股热辣辣的风,“瓷瓶。”
就在刚才,她脑子里蹿过一阵麻意,虽是一闪而过,但她确定就是苍穹前碰到瓷瓶的那种感觉没错。
北顾只听了前一句,足尖一点就飞掠出去。
两人赶到时,见他正在与一个面纱蓝衣少女交手,少女如同游蛇一般灵活,不断地往后躲闪。
“你在原地等我,别乱跑。”金琰见状忙飞身出去帮忙。
少女本就处于下风,金琰一来立马就无计可施,就在两人即将截住少女的时候,峡谷两侧忽然“哧”一声喷出无数股浓烟,将两人的视线挡了开来。
整个峡谷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千久不知道雾里面会藏着什么,下意识找个能遮掩的石块躲起来。
但她没走几步,就发觉不妙,周围吵闹的声音登时像是被掐断了的流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眼前的迷雾缓缓散去,逐渐浮现出来的树林。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峡谷底吗!
“北顾,金公主,”千久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在吗?”
四下扫了眼,却什么也没发现,她茫然地进树林中。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她发现眼前的林子越来越眼熟,心下闪过一个念头,忙加快脚步往一个方向跑去。
一座小小的瓦房映入眼帘,瓦房破败不堪,灰白的墙面上已掉了好几处的墙皮,露出里头红褐色的砖头,若不是房顶的烟囱上吹出袅袅灰烟,谁都想不到这是有人住的地方。
千久压制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走进了些。
瓦房周围的篱笆参差不齐,好几处破口都能钻进来一个小孩儿,留着权当摆设。
篱笆旁边留着一棵矮小的杏树,像是终年吃不饱一般稀稀拉拉挂着几片叶子,但上面黄澄澄的果子到是结了不少,粘着些雨露,看起来饱满可口。
“扑通──”
一个过熟的杏子掉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了掉漆的大门前。
一只布满皱纹,干涸皲裂的手将它拾起,往自己洗得灰白的衣服上擦了擦,再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布袋子里。
“爷爷……”千久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白发老人,愣楞地走了两步,而后飞奔而去,“爷爷!”
老人回头,他那黄褐色的脸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小久回来了呀。”
千久猛的扑进了老人的怀里,搂着他脖颈亲呢道:“爷爷,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好想,
这个年近古稀,一身破布的老人,是她在人世间遇到最善良的人,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枯槁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无不温和道:“饿了吗,爷爷做了酱油鸡。”
千久小鸡啄米般点头,乖巧地坐在了院子中那张缺了个腿的木桌子前,看着老人进进出出小厨房,端出来几盘菜。
这是她最爱吃的菜,金黄的鸡皮上挂着一层香气四溢的油珠子,漆黑的酱油均匀地淋在上头,再来一层小葱花,光是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
“趁热,”老人将筷子递给了千久,笑得眉眼弯弯:“院子里的杏子都熟了,吃完爷爷再给你摘些来。”
千久眼角湿润,默不作声地盯着眼前这盘熟悉的酱油鸡。
那时候,他们只吃得起半只鸡。
她将那肥厚的鸡腿夹到了老人碗里,“爷爷,您吃。”
“好孩子,爷爷不饿,留给你长身子吃,来。”老人又将鸡腿给夹了回去。
千久低头扒拉着饭,生怕老人看见她红透了的眼眶,“好,那我要快些长大保护爷爷,任谁也不能欺负您。”
“好,好……”老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吃,嘴角的笑容一直没舍得放下来。
晚霞正艳,四下悄寂。
千久吃过饭躺在竹椅上,咬了口甘甜的杏子,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听着老人在厨房里洗刷盘子的碰撞声,只觉得这种惬意不过的日子,才是她该有的。
朦胧中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千久挣开眼,却发现眼前的院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连忙站起身,只瞧见那颗光秃秃的杏树,“爷爷?”
没有人回应,千久慌了,像是沙漠里走投无路的旅人,疯了一般奔向眼前的绿洲,大声喊着那位老人。
但无论她怎么跑,都始终像是在原地打转,眼睁睁看着那颗树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爷爷!不要走!”
千久泪水哗然而出,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不要丢下小久!”
周围静悄悄地,只剩下她的抽泣声。
“小久──”
老人残烛般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千久猛的抬头,看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和蔼地笑着,“小久,”
“爷爷要走了。”
“不,爷爷,求您,求您别走,别丢下我好吗?”千久跪着爬到他脚下,不顾一切地拽着他的衣角,已泣不成声,”别走……”
“这里不属于你,”老人朝她递出了手,轻声道:“你愿意跟爷爷走吗?”
思绪瞬间被扯回十几年前,
千久出生在荒野,打从她记事起,她就经常辗转于各个村庄中乞讨,但没有人怜悯她,同情她,甚至有人会去偷她碗里可怜巴巴讨来的几颗碎银。
她受尽凌虐打骂,小小年纪经常混身是伤,却始终倔着脾气一滴眼泪也不肯流。
这种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日暴雨滂沱,她回到破败的庙宇中,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躺在自己的稻草小床上,登时就气红了眼,甩了他一脸泥巴,龇牙咧嘴地喊着让他快滚。
老人没有发脾气,看着她被大雨淋湿了的半边身子,将自己破了好几个洞的衣服披到了她身上,笑着道:“淋了雨该生病的,快把衣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