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赔笑道:“这位爷,咱们小店里就这一位姑娘啊,哪里来的……”
“我不管,老子今日就等不到她就不走了,你看着办吧。”花臂汉子转身,无赖地撑着双肘,往后一靠。
转身时眼角瞥见走过来的千久,忙一把拽住她的手,嘿嘿笑了起来,“诶小姑娘,原来你在这啊,可让老子好找。”
千久手腕被她擒住,挣脱不得,那双壮硕肥厚的手让她觉得有些恶心了,皱眉道:“您有事?”
“有啊,”汉子笑盈盈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大爷我瞧上你了,走,跟我回去当压寨夫人。”
“你有病吧,放开我!”千久奋力挣扎,却被七人连拖带拽扯到了门口。
北顾已经上了二楼的走道上,听见动静忙一手将那些人扫了出去。
但夜纾比他更快,他前脚刚踏上楼梯,察觉声响提着竹扇猛地转身,翻手一扇,飞出一排排薄如羽翼的金箔,将拽着千久的几人钉在了门口的几根柱子上。
其中一个个子小的正好被一人挡住,身手敏捷躲过了致命一击,但也被划伤了腹部,屁滚尿流地尖叫着往一侧逃跑。
花臂汉子走在最前头,听见声音猛地转身,见着横七竖八几人震惊地说不出,瞪着眼睛愣在原地半晌,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楼梯上的人。
夜纾冷冷瞥见逃跑出去的那人,一步一步拾级而下,他双眸猩红,犹如鬼煞一般直勾勾盯着花臂汉子。
每一步都重重地敲打着花臂汉子的心脏,他抖着双腿走近看清了死相惨状的兄弟们,登时怒火中烧,吼了一嗓子冲上去:“老子跟你拼了!还我兄弟命来!!”
夜纾哪里将他放在眼里,轻轻一挥,将扇子甩了出去。
“夜纾!住手!”千久看着那六具尸体,惊魂未定,连忙出声制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噗呲”一声,那把飞旋的竹扇有如利剑一般扫过花臂汉子的脖颈,霎那间赤红四溅,千久看着那人直直倒下,露出了身后杀气凛然的夜纾。
周围所有人惊叫连连,慌忙逃蹿,老板吓得跌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后拖着小鱼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千久愣楞地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甚至忘了呼吸,她不是没见过死人,而是没见过无辜之人惨死面前,自己却无力阻拦。
她也不是宽厚仁慈的大善人,容忍不了世上所有的恶人,但面前这几人,罪不至死啊……
千久抬手擦掉了溅到脸上的血迹,双手颤抖地扶着桌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夜纾杀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夜纾,那个曾经在她怀里天真地撒着娇,奶声奶气喊她“千久”,无比乖巧的孩子。
北顾站在楼道上,眉头紧皱,盯着下面失了神的千久。
金琰目睹了一切,站在旁边诧异道:“夜纾这小子疯了吧,打一顿不就好了,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扇子“嗖”地飞回了夜纾手上,他别过头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走到千久面前,尽量用不吓到她的语气,轻声道:“小久,没事吧,跟我……”
千久“啪”一声拍开他的手,甚至不敢看他一眼,怔怔地走回了房间,将门关上。
北顾在她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紧紧捂着心口。
见他脸色苍白的不像话,金琰一惊,连忙上前扒开他的衣襟,“糟了,是不是禁咒发作了!”
北顾将衣襟一整,避开他的视线,忍着痛楚,缓缓开口:“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玩意发作起来每回都见你疼得生不如死,”金琰急得团团转,“这个月怎么发作了三次,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这里又没有冷泉,你等等,我给你找些草药压制下。”说罢金琰急匆匆离开。
北顾回了房便让人备了桶冰水,他靠在浴桶上,将手抬上了桶沿,寒气丝丝往外冒着,将他的苍白的脸映地有些模糊。
犹如万蚁啃骨,又如百毒腐肠,北顾疼得银牙咬碎,一声不吭地忍着。
他结实的臂膀上结了细细一层汗珠,轻轻一动,便沿着白皙光滑的皮肤淌到了浴桶里。
明明是那么冷的水,却将他泡出了一身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北顾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大门忽然“砰”一声被踹了开来。
北顾眯起眼睛看向门外,
只见夜纾抱着胳膊往门边一靠,吹了吹口哨,笑嘻嘻道:“光天化日洗澡,恙无君就连门都不关?等着让谁看?”对自己踹断的门闩视而不见,他大步迈了进来。
北顾背着他将里衣穿好,只见他在衣架上对着自己的衣服翻翻找找,“借我点钱,小久生气了,我得买些小玩意哄哄她。”
北顾伸手接住他扔出去的衣服,不疾不徐地穿上了身,盯着他的背影,因为泡久了冰水,声音有些哑涩,“此事你确实有错。”
“别跟我讲道理,我听不明白,”夜纾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个乾坤带,挂着食指上转了两圈,回头道:“没征求你意见,就给你打声招呼。”
夜纾踩过扔的满地都是的衣服,往门口走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哦对了,往后你来冥界,管吃管住管娶妻,钱不还了,再见。”
房间里,千久脑袋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时分,房门被轻轻推开。
她以为是金琰派的人来送饭,头也不抬,“送回去,我不吃。”
“小久,是我。”夜纾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千久一惊,忽地抬头看向门口,抱着膝盖往后退了开来。
房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但这一幕夜纾却能看的清清楚楚,当他瞧见千久眼里闪过一丝惶恐的时候,他的心脏直接漏了一拍,说不出的难受。
扬手将灯光亮起,夜纾走到千久面前,缓缓蹲下身,将一堆小玩意摊到她面前,柔声道:“那日在院子里,我见你十分喜欢这些小东西,就出去给你买来了,你看看。”
千久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至极,这样的夜纾,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小夜,她没有办法接受。
更没有办法接受那几个人仅仅因为碰了自己一下而丧命,罪咎感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所以当夜纾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荒唐。
或许她根本就不合适这里,她早该回到人界去,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当个小偷也好,当个乞丐也罢。
“别生气了好吗,你一不开心,我就该心疼了。”夜纾虔诚地捧起她的手,凑到了自己唇边,亲亲碰了下。
千久登时头皮发麻,猛地将手抽回:“你怎么能,乱杀人……”
夜纾眉头皱了皱,知道自己这次过分了,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敢来见她。
他就不应该当着千久的面杀了他们,将手缓缓收回,夜纾眸子里淬着一丝狠戾,“不过蝼蚁,与你不值一提。”
千久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他们与我一样,都有权利活着……”
“小久,我们不谈这个……”
“我不想见到你,”千久打断道,将半边脸埋进阴影里,“你出去。”
夜纾一怔,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因为这些人……”他垂下眸子,将难过与失望藏了起来。
千久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继续跟他相处,只想给彼此一些时间,她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直到自己能够接受这件事,直到夜纾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半晌,只听夜纾肃然道:“是不是只要我滚了,你就不生气了。”
千久寂然不动地盯着床板,没有回答。
“好,”夜纾语气有些颤抖,“那我滚……”
千久以为他会转身离开,只见他在床边趴了下来,往外面轻轻滚了两圈,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对她道:“我滚了,你可不能再生气了。”
千久将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像只摇着尾巴讨主人欢喜的狗狗,被这出其不意的举动给逗笑,继续别过头,故作正经道:“几岁了还往地上躺。”
“小夜三岁啦。”夜纾见她终于笑了出来,趴到了床边,牵起她的手,小声道:“小久,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会害怕的,我答应你,以后不乱杀人好吗。”
千久在这一幕找到回了那个小夜的身影,忍着酸楚,缓缓开口:“好……”
无论如何,她还是不忍心将夜纾推开。
夜纾见她答应,开心得像个讨到了糖的孩子,将旁边一盒桂花糕拆开,“是不是又没吃饭,饿了吗,我还买了桂花糕,我陪你一起吃。”
他盯着千久吃了半盒桂花糕,从身后抽出一根笛子,递到她面前,“小久,这根笛子你随身带着,我不在的时候,它能保护你,”
那根笛子通体润白,手感温滑,像是什么骨头给精心打磨的,尾部还挂着一根小小的凤凰玉佩,一看就是很珍贵的东西。
“笛子?送这个给我做什么,”千久将笛子挡了回去,“这东西很贵的吧,我不能收。”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收下吧,小久长得这么好看,出门我不放心。”夜纾将笛子塞到她手上,眼神无比期待地看着她,“吹一下看看?”
“我不会啊。”
“试试嘛。”夜纾催促道。
千久用手指堵住了几个气孔,往笛子吹了几下,但不管她多用力吹,这根笛子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千久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坏的。
她茫然地抬起头,“好奇怪,没声音的?”
夜纾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他苦笑了下,将笛子轻轻系到了千久腰间,沉声道:“没事,来日方长。”
第35章 第 35 章
二魔头骄奢淫逸,终日流连在花街柳巷,这条街里有几家青楼,是他常去去的地方。
金琰往后看了三人一眼,见千久一副揣着心事的模样,打趣道:“睡醒了没,一大清早就跟丢了魂似的,走,金哥哥带你去逛青楼,逛过青楼没?”
千久默不吭声,手指在袖子下揣揣不安,别开视线道:“我不想去……”
金琰见她不大对劲,疑惑道:“怎么了你,去个青楼还吓坏你了?”
北顾停下了脚步,看向她,只见千久低着头,正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掌,低声唤道:“千久,”
夜纾回过头,察觉到她的恐慌,连忙掰开她被掐破了皮的手,带进了自己手心轻柔着,“小久,我们不去青楼,你别害怕。”
“我不去……我不去,”千久双目无神,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甚至能感到腿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不见天日的黑暗。
“我们不去那边好了吗,你别这样……”金琰烦躁地挠了挠头,“我靠,老子也不知道你害怕那种地方啊,我不说,不说了行吧。”
“没事,没事的,”夜纾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不管以前发生什么,往后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好吗?”
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那会儿她还很小,一大娘远远瞧见了站在街口乞讨的千久,见她长得十分养眼 ,用两个馒头连哄带骗将她拽回了一家青楼,起初青楼的老板娘对她还算客气,给她吃好喝好,但有一点,就是绝对不允许她出门,那时候千久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成天想着往外跑,可她一个丁点大的孩子,哪里逃得过一群大人,在她第三次被抓回来的时候,老板娘也没了耐心,直接踹断了她的右腿,绑了起来,并且交代那群手下若她再犯,只要不伤着她的脸蛋,怎么打都行。
那是千久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她被关在小黑屋里躺了两个月,身上的伤口好了又坏,过着连狗都不如的生活。
她甚至不愿意回想那段时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以至于后来,她一直都是灰头土脸地穿着男装。
过了一会儿,待她呼吸逐渐顺畅起来,夜纾才放开了她,扶着她肩膀微微俯身问道:“好点了吗?”
北顾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千久,见她脸上有了些血色,拧紧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金琰在一旁抱着臂膀气恼地跺着脚,“那魔头成日里连行宫都不回,不去那种地方怎么堵他啊。”
“对不起,”千久恢复了些意识,这些日子自己非但没帮上半点忙,反而处处连累他们,心下过意不去。
“那个,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金琰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她道歉,心一软,“其实咱们也不一定非得去那,只不过那边更容易逮到他而已。”
“无妨,”北顾收回视线,继续道:“去赌坊。”
“对,”金琰附和:“去赌坊,抓不到他抓他的手下也行。”
夜纾寸步不离跟在千久旁边,时时刻刻观察她的状态,四人不一会就到了一条赌坊遍地的大街上。
前面一家赌坊的门口几个壮汉吵吵闹闹,扔出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包袱,紧接着,一身材矮小的男子被他们给踹了出来,“滚滚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钱就不要来,死穷鬼。”
说罢他们猛地关上了门,男子跌跌撞撞爬起身捡起自己的包袱,朝门口啐了口唾沫,“呸,狗仗人势,老子有钱那会儿你们狗的都快添上我鞋尖了。”
没走几步,他那干瘪的脸忽然扭曲起来,低头捂住自己的腹部,一瘸一拐走了出去,“真踏马的晦气。”
他在转身的那一刻,夜纾看清了他的脸,拳头紧紧攥在袖子下。
见他没跟上来,千久回头,顺着他看的地方望去,奇怪道:“怎么了?”
“没事。”
北顾闻言,抬眸看见拐进了角落的男子,明白他在想什么,看向他猩红的眼眸,提醒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