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纾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沿着逼仄的通道里走,肮脏的泥水蹭得身上到处都是。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夜纾连忙加快脚步奔出,追着那闪出的蓝色身影,周围忽然射出数道毒箭,他抬扇连连挥出,噼噼啪啪地撞开,眼见那抹蓝色要消失在黑暗里,忙一扇子甩了出去。
夜纾救人急切,武器甩出后忘了自己这边的毒箭还在继续,且这里地方太小,身手施展不开,闪躲时不慎被一箭划伤了肩膀。
他顾不及身上的毒发作,运流操作扇子砍向熙儿,扶着肩膀跑了过去,一脚将受伤的熙儿踹到了墙上,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她在哪!”
熙儿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夜纾怒火中烧,直接削掉她一胳膊,再次问道:“她在哪!”
熙儿尖叫一声,疼的躺在了地上,捂住鲜血淋漓的半个胳膊,颤抖着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你伤了她。”夜纾双眼猩红,居高临下地将她脖颈砍断,往她指的方向掠出。
在他转身的瞬间,熙儿那具尸首冒出一股黑烟,渐渐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硕鼠。
“小久!”夜纾边走边喊,听着水声往深处走。
“夜,夜纾?”黑暗出忽然传来一微弱的声音,但即便再轻,夜纾也辨出了是他,踩着恶臭的泥巴往声源处跑。
他来到一道水帘面前,水流哗啦啦地隔绝着他的视线,“小久?你在里面吗?”
“我在……咳……”
夜纾听见声音想都没想就往水帘里面钻,但他刚碰到那飞溅出来的水花时,脚步一顿。
水花如同沸腾的火星,浇到他身上时先是腐蚀了他的衣襟,再渗入他的皮肤中,烫出一道血肉模糊的裂口。
“别怕,我这就来。”夜纾眉头一皱,撑开一道结界,水流洗刷着他的结界,将那原本浑厚的金光腐地只剩薄薄一层,身上的箭毒已经发作,他灵力受阻,撑起的结界越来越弱,不一会就破开了几处。
水流如同烙铁一般印了下来,浇在了他原本受伤的地方,更是剧痛难当,夜纾咬着牙,疼出一身冷汗,快步前进。
出了帘子,他已经浑身是伤,脚步一软,跪了下来,唇色苍白地抬起头,“小久,”
千久被吊在水池中心的一个石盘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铁链跟着呼啦一声响起。
“别怕,有我在。”夜纾双目眦裂地盯着锁着她双手的铁链,撑起身踉踉跄跄跑了过去。
那贵气端庄的小公子此刻一身狼狈地冲她跑来,千久忍不住哭出了声,“夜纾……”
夜纾汇聚所剩无几的灵力,砍断了她身上的铁链,赶在她到下之前,接住了她,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替她擦掉眼泪,温声哄道:“乖,不哭,咱们回家好吗?”
“好,我们回家,”千久扑到了他怀里失声哽咽。
夜纾将她抱起,往回走去,千久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娇软道:“夜纾,你真好……”
夜纾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满脸泪痕冲他笑着的千久。
“怎么了?”千久看着他,有些害怕地扫了眼四周,催促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好黑啊。”
“小久,我送你的骨笛带着了吗?”夜纾缓缓将她放下。
“带了,”千久往腰侧取出骨笛,举到他面前,笑道:“夜龙之骨,方有真心相爱之人才能吹响,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带在身上?”
夜纾忽然夺走骨笛,将扇子抵在了她脖子上,语气冰凉,“小久在哪!”
“夜纾?”千久一愣,巴眨着眼睛一副委屈的模样,手抚上了他的脸:“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小久啊,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夜纾将扇子抵近一寸,将她逼得后仰,眼神阴狠:“我的小久从不对我撒娇。”
千久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枉我还一丝不差地幻化了她的模样。”
夜纾手上正要发力,体内箭毒忽然蹿上心口,手一抖让她跑了出去。
“你这般舍命来救她,她若是知道,想必一定会很感动吧,”她后跃到一处巨石上,嗤笑道:“可惜了,那个女人并不喜欢你,你这一腔热血,可真让人怜悯啊。”
“你长的这般好看,不如咱两凑合着过……”
“住口!”夜纾恼羞成怒猛地将折扇甩出,削断了那人的尾巴。
女子痛苦地尖叫一声,边逃边喊道:“小子,老娘很喜欢你,下次再会。”
夜纾身上的剧毒完全发作,已无力去追,他扫了眼地上那黑漆漆的断尾,盯着逃蹿之人的背影,眼神嫌恶,“我平生,最恨硕鼠这种背信弃义的东西。”
第47章 第 47 章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中心处闪烁着暗殷红的光,一个巨大的法咒祭台上,纵横交错着数道诡异的丝线,密密麻麻地挡住了视线,像是有谁把线团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绕满了整个祭台。
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细线团,而是一道道潺潺流动着的血丝!
有人推门而入,一头黑长卷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飘摆,立在了祭台面前,红光将他那英俊的脸蛋染出了几分冶艳,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里面一人,舌尖舔了舔尖牙,像是对上了一只可口的猎物,笑道:“竟然还活着。”
跪着的人手指忽然动了下,引得那些血丝更为亢奋地亮着光,戴斯踏上了祭台,穿过无数道红丝来到了阵中心。
只见两根粗壮的黑色铁链从高高的屋顶延伸而下,吊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她耷拉着脑袋,脸庞埋在阴影里,凌乱不堪的头发与血水凝结块,手腕处早已经被磨掉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身上的衣物尽数被浸染成暗红色,破破烂烂地挂着。
模样着实狼狈不堪。
“你挺有意思的啊,”戴斯站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勾起嘴角打量:“区区一个人族,竟然能在这种法阵下扛这么久。”
随着她抬头,露出了脖颈上嵌入血肉约莫一指宽的红黑颈圈,上面纹着繁复密集的咒语,正诡橘地亮着碎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瘆人。
这是可怕的散魂赋,寄在人体上不痛不痒,但却在悄无声息中将三魂七魄都吞噬干净。
一双空洞的眸子无法聚焦,好半晌才看清来者,千久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身手被钉出了数十个窟窿,鲜血犹如破罐子里的水一般淌出,被地上刻着的无数符文贪婪地汲取着,再源源不断供给那些亮的刺眼的血丝,全身力气都随之流失而殆尽。
疼痛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麻木,千久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就连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石门再次被推开,一身材窈窕的女子走了到了戴斯身旁,微微一幅,恭敬道:“主子,”
戴斯皱起眉头,捏着千久的手一甩,不悦地看向那戴着头纱的女子,“你来干什么?”
“哗啦”一声,千久像块破布一样被扔了出去,但那吊着她的铁环又把她给拉扯回来,吊在空中晃动着。
女子扫了眼千久,掩饰不住的开心,谄媚道:“法阵已经完成,此人留着对主子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入交由小的来处置。”
戴斯斜睨着她,将她盯了好一会儿。
感觉的到头顶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女子抬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着,正当她以为自己惹怒了戴斯的时候,听他终于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反正也活不成了,随你的便。”
“多谢主子。”女子转身,恭送他离开后,走到了奄奄一息的千久面前。
她耻笑一声,用力?掐住千久的脖颈,咬牙切齿道:“好啊,终于落到了我手里了,这会儿没人来救你了吧?”
千久呼吸本就微弱至极,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她这么一掐,死亡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她努力调整焦距看向女子,但眼前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雾气,怎么瞧也瞧不真切,听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千久的脑子已无力思考,只得恹恹地苟延残息着。
“给我咽下去,”女子忽然扼住她撬开了她的牙关,粗鲁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东西,恶狠狠道:“若你能侥幸活下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千久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咬住了她的手指,舌尖死死抵住药丸要将它吐出。
脖颈上被猛地劈了一掌,千久生生将药丸给呛了进去,紧接着“啪”一声脆响,女子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愤然发怒,“你这该死的贱婢,竟然敢咬我!”
巴掌声与女子的骂喊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千久耳边一片嗡鸣,脑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垂到了旁边,甚至连睁眼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觉得费劲不已。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有有趣的事,”女子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拍了拍手,喊道:“进来。”
一粗壮的男子应声走了进来,跪在她脚边,语气里藏不住的亢奋,眼角连连看向地上祭台上的那人。
“这女人送你了,”女子走了下来,拭掉手上粘着的血,将手绢随手一丢,不屑道:“尽兴玩吧,玩死了也没关系。”
石门轰隆一声关了上去,隔绝了外头的光线声音,四下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那男子嘿嘿两声,激动地搓着手走到千久面前,揪起她头发色眯眯地打量着,“虽然脏了点,但好歹也是个美人。”
他将人提了起来,又给扔了回去,不耐烦地掏出一把钥匙,咔哒两声将那碍事的手环给解开。
没了支撑,千久像一团烂泥一样砸到了地上,男子急不可待地脱掉自己的上衣扑了上去。
昏迷中的千久感觉有人靠近,那魂魄离体的感觉让她有种在睡梦中的错觉,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顶,直到肩上的衣角被残暴地撕开。
屋内本就寒冷至极,皮肤接直接贴触在冰凉的地面上让她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边扒她衣服嘴里边嚷嚷:“大人将你赏给我是你的福气,在散魂赋发作之前,我定会叫你快活一番再去死。”
身体越来越沉,如同死鱼一般任人宰割,千久耳鸣不已,除了一阵轻微的滴答声听不清任何声音,她默默地数着一滴滴水声,一遍遍地将自己都神志唤回,手指轻轻动了下。
衣物破碎声带给她极致的恶心,涣散的瞳孔逐渐开始聚焦,模糊地看清了身上伏着一个猥琐的男子,正笑眯眯地盯着她。
屈辱感激发了强烈的求生欲,在体内迸发而出,屋内依旧寒气十足,但她脑袋已经像滚烫的铁水一般沸腾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脚将那男子踹开,半撑起身子,艰难地抬头。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这个将死之人还能动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看老子不弄死你这个婊zi!”
脑子被烧得只剩恨意,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她快站起来。
还不够!还不够解恨!
眼中怒火迸射,撑着血漉漉的地面踉跄起身,黑红色的颈圈在千久起来的瞬间“噌”一声燃烧,烈火过后留下一跟细细的红丝 。
她伸手一把将脖颈上的东西扯断,喘了口气,在那男子的惊骇下,撑着膝盖缓缓站直。
“不,不可能,你怎么能解开这种东西……”那男子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但又想起她只是个弱女子,且伤的那么严重,就算没有散魂赋,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抽出身上的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千久侧身闪躲,不料被他眼疾手快给踢了出去,那人将她压倒在地上,高举起剑,龇牙咧嘴道:“活的这么难缠,死的我也是不介意的。”
千久连忙翻身滚出,堪堪躲开,奈何伤势太重反应太慢,肩膀处被冷箭削掉一块肉,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起身,背后再次冲来凛冽的剑风。
忙顺势扫出一腿将他撂倒,趁机去夺他手上的利剑,男子带着剑往后一仰,千久一把握住了锋利的剑刃,手上瞬间留下一道骇人的血口,尽管她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完好。
鲜血纠缠着着地上的旧血,又黑又暗。
千久紧紧抓着剑,猛踹他腹部,那人吃痛,却没有放开手中的剑,在他跌到时猛地抽出。
掌心几乎被削成两半,白骨可窥。
男子发了怒,双手握住剑柄飞扑而来,千久手无寸铁,忙抬手一挡。
“噗呲”一声,利器穿透皮肉,力道之大,生生贯穿那瘦弱的手臂,将她逼了几步,突入其来的剧痛让千久闷一声,绷紧了下颚线,抬手一掌落下,将剑劈断,一脚狠狠朝他裆部踢去。
断剑飞了出去,男子嚎叫声震破耳膜,匍匐着去够那把断剑。
千久银牙咬碎,将手臂的断刃抽出,眼神如同恶煞一般,缓缓朝他走去,将断刃狠狠插入男子的背部。
地上的人抽搐着,最终平息下来,正当千久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男子忽然将地上的断剑抓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刺进了她的腹部。
身上千疮百孔,血衣斑驳,千久像个破碎的娃娃,瘫软在地上。
她的意识快要抽离□□,在倒下的瞬间,模糊地瞥见有个身影匆忙跑了进来。
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眼帘映入一个姣好的面容,但她已经看不大清楚了,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输送过来,那双手刚劲宽厚,却像是害怕一用力就将她弄碎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又像是隐忍着什么微微颤抖着。
灵力带着他的情绪传了过来,千久觉得他似乎很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她想,生老病死不过一瞬,她在世上了无牵挂,早一点走也没关系的。
她想伸出手来安慰他,但只能无力地抬了抬,手背传来一阵暖热,将她的手紧紧包住,热的千久眼眸有些湿润。
“别怕。”
宛如覆满霜雪的冷松滴落下来的一声清脆,淌起了池水的涟漪,却沉沉地敲打在她的心房。
无论多苦多累,她总能咬牙倔强地跟自己说一声:不要害怕,不要哭泣,天亮了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