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沅呆愣地停在原地，她本想出手救下那些人，可一时之间，眼前的一切，黑的红的白的不断闪烁，令她心惊肉跳，一股不适的感觉漫过全身。
她的额头沁出冷汗，眼睛变得模糊不清，若不是修炼形成特殊的体质以及精气神，她几乎要就此晕厥。
洛无安及时赶至泠沅身旁，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状态，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缓缓坐下。
就在早前一点时间，灰衣人眼见灵鞭快要击中洛无安的脑袋，却听见这头传来声响，等他的注意力再转回时，灵鞭尾部竟被洛无安牢牢抓在手中。
灰衣人一愣，洛无安已将鞭尾甩出，稳稳地反向朝他而来，他慌乱地甩起鞭子，这才免受被自身灵器击中。再往前看时，洛无安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环视一周，才发现黑衣手下竟都被妖物反制倒地哀嚎。
此情此景令他更为火冒三丈，临仙门的面子在此刻丢尽无疑，他怒吼两声，啪啪甩了两下灵鞭，恨不得立即找洛无安拼命。灰衣人视线锁定对面屋顶的洛无安，眼底充满了狠戾。
另一边，几步开外的妖物一双血眸盯着洛无安、泠沅二人，洛无安怒视它一眼，低头轻声询问道：“泠沅，你怎么样了？”
泠沅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体内功法运转，吐息纳气，稍缓过一口气，道：“师兄，我还好。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恶靥住，休息一会便好。”
洛无安蹙着眉，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小师妹说起她有此病症。据他所知，当一个人有过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时，会在之后相似的情景之下激发当时的情绪，即为恶靥，也会因此造成身体或精神上的损伤。
方才的泠沅便是如此，这般想来，洛无安看向泠沅的眼神中不觉带上了一点怜惜。
过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泠沅会有这般恶靥？平日里的泠沅一直都是活泼爽朗的模样，他总以为椋朝收她为徒，她一定受到百般呵护，较之他幸福许多，却从没想到原来看似无忧无虑的小师妹，竟会有苦痛不堪的过去。
难怪……难怪师傅除他以外，又收了一个徒弟！
洛无安恍然大悟。
第16章 第十六章
早在一年多以前，洛无安得知椋朝再次收徒的时候，心中无比怨恨。
过去椋朝收他为徒之时，明明表示过除他以外，不会再有任何徒弟，可当他离开后，她的身边还是出现了一个人！代替他成为她的徒弟。
那时的洛无安几乎快要气得发狂，恨不得立即出现在椋朝身前，指着那个代替品说凭什么？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他怕，他怕那样出现在椋朝面前，只会让她更加不喜欢他。于是他懦弱地躲走了，躲到了一个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以为会慢慢不在意她，可越是让自己不去想，心里对她的思念越是加深，连带着恨意，交织的混乱情绪令他变得不似正常人。在他躲避的深山之中，所有的妖物被他驱赶，所有的鸟兽被他震慑远走，他的灵力越来越强，可心中的空虚也越来越深。
后来他遇见康行，随他同行，做了许多在椋朝身边时从未想过会做的事，到底是为了发泄情绪，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洛无安明白了原由，他的师傅，以椋朝的为人怎么可能置泠沅于不顾。他已经想清楚了，不过是多了一位师妹而已，他仍旧是师傅的第一个徒弟。况且，他回到了椋朝身边，其他事都不重要。
洛无安慢慢松开撑住泠沅的手，道：“小师妹，你先缓缓。剩下的交给我。”
他站起身，身前是那只经过方才蓄力反击再无力量的妖物，身后是被他戏耍了一番，匆匆追来灰头土脸的灰衣人。
“别想逃！看鞭！”灰衣人怒不可遏，上前便挥舞着灵鞭直击向洛无安。
洛无安眼下只想速战速决，不再隐藏实力。
他的手中出现一柄奇怪的短刀，刀刃发出反光，若是仔细看去，则会发现原来那是一柄断了半截的刀。在鞭子甩来的同时，他抬起断刀，一下将其挡住，鞭子被这股力量带着缠上刀身。
灰衣人一愣，连忙扯住鞭子往回带，却被对面的力量紧紧禁锢，拉扯不动。
洛无安没有犹豫，趁着这股架势，灵力释放而出，断刀瞬间像是活了一般，亮起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洛无安步伐快速移动，断刀破开鞭尾，顺着鞭身直朝灰衣人而去。
眼见断刀锋利的刃口近在咫尺，灰衣人脚下一个不稳，连连往后退去，直到退至屋脊边缘，再无后路。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灵鞭，瞄一眼洛无安，想要趁机朝他背后偷袭。
然而他还未动作，洛无安似乎已经看穿他的想法，一个跃步来到他身前，断刀横在他的脖颈前，另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你……”灰衣人感受到来自眼前年轻人身上的压力，这才开始恐慌，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竟没想到实力比他还要高深一些，他看走了眼！
洛无安轻蔑一笑，道：“怎么说不出话了？方才叫嚣的样子可不是这样。”
灰衣人盯着他，眼底划过一丝惊慌，道：“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师出何门？”他的性命被掌握在洛无安手上，不得不软硬兼施，“我们临仙门不愿与其他门派产生纠葛，你若伤了我，只会引起门派纷争，想必到时也不是你一个年轻人能够承担的。”
“哦？是吗？”洛无安冷脸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威胁我？哼，若想我放了你，你便老实交代那只妖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这什么临仙门……”
就在洛无安的注意力转向灰衣人之时，另一边的泠沅稍微缓过来，不过精神上还是十分茫然。方才的恶靥令她浑身不适，每当想起过往的经历，她便会变成这样，即使是椋朝在她身旁，也只能助力安抚，总归还是需要她自身进行调节。
而那一只脱力的妖物此刻动弹不得，它望着泠沅，眼睛一眨不眨。泠沅察觉到视线望去，目光与妖物对上，它那一双血眼已经慢慢退下，变成正常的棕色瞳眸，眼神中似乎蕴藏着什么情绪，她朦胧间辨别不清。
倏忽间，妖物神情变得愤怒，它龇起牙，发出嘶嘶低吼。
泠沅吓了一跳，以为妖物又暴躁起来，还在困惑之中，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她张了张口，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弱声音，才恢复少许的力气再次流逝，昏昏欲睡。
泠沅虽然没了力气，但危险令她强制保持剩余的一丝清明，体内形成的灵力不断周天运转，促使她并未完全陷入昏睡。隐约之中，她感觉被人拖住，而后感到身体失重，仅存的意识令她知晓她正被什么人带下屋顶，可完全不知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也无力反抗。
泠沅听见身后的人发出狂戾的笑声，附在她耳边道：“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还是落在我手里了！真是上天开眼，得来不费功夫！”
泠沅听不懂对方的话，脑袋只觉得沉重，那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研磨沙砾一般令她难受，不断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你们全都是一伙的！若不是你还有他，哦、还有那人，我们兄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仅剩我一人，哈哈哈哈！”他似乎变得疯狂暴躁，说的话也模糊不清，“他们在下面定是过得很苦吧……我做大哥的，对不起他们！今日终于让我有此机会，报得兄弟之仇。你！还有你们，全部下去陪他们吧！”
说话之间，泠沅感受到脖颈被狠狠掐住，那人发了狂似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泠沅无力反抗，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在她以为即将丧命于此之时，忽然间，脖子上的力道消失，她闷咳起来。
“不行！还有他们，留着你这丫头还有用……还不能……”那人松开了手念叨起来，仿佛神智有些错乱。
泠沅微微睁开了眼睛，余光往那人瞥去，终于看到对方。
只见那人浑身罩在灰袍之下，灰袍有几分破旧，甚至有一处划开的破洞。泠沅的视线继续往上，想要看清他的脸，然而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那人又是侧身向她，无法看见模样。
不过泠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此人有些印象。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月前和师傅遇见的几个龌龊修士，她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莫非便是其中那个灰袍之人！
她从未想过还能见到这人，眼下的状况真是太糟糕，若真是那时遇见的修士，此刻定是来报复她的！但泠沅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人嘴里念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他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泠沅竭力思索，灰袍人突然转过身，看见她正在看着他，像是激发了他的狂暴般，顿时抬起双手，手掌之中爆发灵力，直直朝泠沅胸口袭来，根本没给她留任何生路。
泠沅暗叹完蛋，心中呼喊一声“师傅”，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到来。
过了有一会，泠沅没感到那股压迫袭来，心脏也还在跳动，她连忙睁开眼，只见眼前青衫扬起，果然是椋朝及时出现。
“师……”泠沅激动地张口，但她精神还未恢复，加上受到灰袍人的暗算，只发出了短促一声，便感觉浑身力量抽动，无法再出声。
椋朝站立在她身前，听见声音，转身下蹲看着泠沅，轻叹一声。继上一回泠沅差些丧命于月牙镖之下，此次竟又险些重伤。
椋朝施展自身灵力包裹住泠沅，暂缓她的苦楚，轻声道：“阿沅，别怕，我的灵力正在为你舒缓。你继续周天运转即可。”
泠沅不能说话，只好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椋朝，委屈与难受涌上心头。
椋朝摸摸她的脑袋，道：“我去处理此事，很快结束。”
椋朝站起身，转身看向方才被她一击击飞，此刻还靠着柱子的那个灰袍人。
灰袍人双眼盯着她，脸上是不敢置信，但眼底满是仇恨，他艰难地擦拭掉嘴角的血，低吼道：“你究竟是何人！”
椋朝面无表情，缓缓朝他走近一步，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让我想想，我们之前见过。不过，你不该在此出现。”
眼前的灰袍人便是椋朝和泠沅出山不久后遇见的那几个修士之一，名为李由，当时他们恶言调戏，被泠沅教训过。那时他也的确说过他们是临仙门中人，没曾想在此有所牵扯。
椋朝看着灰袍人李由，他的气息非常不稳，周身灵力躁动紊乱，尤其是他丹田一处。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出手一击造成，但除此之外，仍是奇怪，并且与初次相见之时的感知有着微妙不同。
她想起遇见洛无安的那日夜里，难道是她想错了？
椋朝又道：“除你之外，你的几个兄弟伙伴在何处？”
李由似乎听见了极大的笑话，带着咳嗽声笑起来：“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不是被……”他说着一顿，指向院中那道白影，“被你们全部害死了！”
椋朝视线转去，看到洛无安拽着灰衣人的领口在外站着，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柄断刀，他忽见椋朝，露出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在李由喊出那一声“死”之后，顿时凝固消失。
第17章 第十七章
洛无安望着椋朝，他微微张口，一时间却忘了该说什么，直到那道惹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就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兄弟，我要替他们报仇！”
李由瞠目龇牙，他完全失去理智朝洛无安奔去，一只枯败的仿佛干枝的手从灰袍中探出，掌心浮现暗淡的灵力，灵力不断汇聚加深，直到包裹住他的一整只手。他没有任何进攻技巧，仅仅凭借着自身剩余的力量想要报仇。
洛无安下意识握紧刀柄，面对来势汹汹的李由，他举起断刀，只需他一出手，李由便会倒下。
眼见他越来越近，洛无安却没有任何动作。在他余光之中，椋朝就在不远处，他眼前突然冒出那天晚上的情景。在他对那几个无耻之徒下手之后，椋朝对他说，不能造杀孽。
而今椋朝便在他眼前，他的下意识判断让他手起刀落，一瞬就能解决眼下的危机。但理智却让他无法动手，他怕杀了这个人，便又是重蹈了那夜的覆辙。
李由疯狂中敏锐发现洛无安动作的停顿，他不明白为何如此，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些，他的心中只有仇恨以及痛苦，他毫不犹豫攻向洛无安，白花花的刀刃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哭笑起来，他终于可以为他的兄弟们报仇了！
即便那一天晚上……是他吃了他们的丹心。
洛无安感受到那股诡异灵力距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近，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死，但没想到在临死之前，他丝毫不觉得难过或痛苦，反而有点如释重负。他想起曾经在即来居时，他和师傅两人自在无忧的生活，直至此时，仍是令他温暖幸福。
李由倒下了，他不觉得他能够活着离开，即便死不了，他每晚的恐惧折磨也只会让他愈加狂躁，最终自残而亡。能为兄弟们报仇，他得到了解脱。
还剩下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李由看到的是满地的荒凉，灰蒙蒙一片，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昏暗中闯入一道青白亮色，那是什么？他再也无法知晓。
椋朝来到洛无安身旁，看着他怔愣的模样，有一瞬不知如何开口。方才若不是她及时发现异样，挡住了李由的攻击，现今倒在地上的将会是洛无安。
“为何不出手？”椋朝问。
洛无安紧闭着眼睛，再睁开时，眼前还是一身青衣的椋朝，这才恍过神来，是师傅救了他？他低头看见李由的尸体，不敢置信地朝椋朝看去。
“师傅你……”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是师傅救了我。”
椋朝察觉到他在出神，道：“你本可以抵挡，他的灵力虽有异，但你的实力绰绰有余。你在顾忌什么？”
洛无安瞥开视线，他不能明言怕师傅会不喜欢他，只好摇摇头，道：“方才和此处首领有过交手，有些失力。”
椋朝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勉强，转身朝洛无安带回来的那个灰衣人看去，应该便是他口中此处的首领。
洛无安将他带下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残存的意识，不过因为方才李由突发的一击还有洛无安竟没有防御，攻击到达时他便吓得昏死过去，此刻倒在一旁，整间院子里，除了她们师徒三人，再无清醒之人。
椋朝仔细查看李由的尸体过后，找过了他的灵力异变的原因，她将手虚空覆在他的丹田之上，一股强劲的灵力冲入其丹田，椋朝眉头皱起，掌心间多了一道红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