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秦站在原地，轻轻施展灵力，将鸡鸭收拢关进篱笆屋中，又将遍地的杂乱之物全都收拾干净。一系列动作下来，她反而忘记了先前的悲伤情绪，等院子重新恢复成有条有理的模样，心情舒畅了许多。
重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连秦做完一切然后停下，这才上前道：“哇，你可真厉害！院子一下子清爽许多。”
连秦没将她的话当做赞赏，更何况她所做不过举手之劳。她转头看向重淖，重淖依旧是一副开朗的模样，朝她一笑，随即跑到屋前晃着腿坐下。
连秦不知道莫闻道是从何处认识的这个荒妖，把莫知谷当做随意来去的地方，丝毫不认生，随心所欲。
连秦走去她身旁，道：“闻道修士为何要闭关如此长时间？”
“咦，你不知道？”重淖仰头看她，一张脸在黄昏霞光下照得通红，“小闻灵力耗尽受了重伤，这才闭关的。”
连秦浑身一震，走近重淖，声音急切道：“闻道修士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
重淖瘪瘪嘴，道：“还不是因为半年前，她非要对付那个妖窟……”
“妖窟？”连秦不敢置信，在她的记忆之中，那时候见到莫闻道时，她并看不出有何异样。
重淖挠挠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觉得你的气息有些熟悉。你当时也在那里吧？”她的瞳孔在霞光照耀下透出诡异的红黄色。
连秦退后两步，抱头使劲回忆那一天。她知道莫容再也醒不过来后，将莫容交给莫闻道，她心如死灰，根本没有余力去关照周围的情势。她只记得碧曳村混乱一片，到处都是轰鸣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妖窟暴动了？”连秦喃喃道。
重淖摆了摆手，道：“也不完全算是吧。那会我无暇顾及小闻，若不是那个狡猾的雾溟，我也不会让小闻冲动行事。”她撇撇嘴，“反正结果已是如此，再多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好在小闻境界扎实，灵力再慢慢恢复便是。就是未来想要再突破，可能便有些难了。”
连秦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无法完全消化，忙道：“什么意思？荒妖，你说的什么雾溟，什么突破……”
重淖眉头蹙起，有些不耐烦，道：“好啦，都是我太过大意。我也很难过的，明明答应了那个人要替她多照顾小闻，哪知道就那么些时间，小闻便施展法阵拖住妖窟，结果被反噬。”说着重淖的声音中带出委屈，扭过头看向地面。
连秦多少习惯了重淖的性子，听她说来，慢慢将这些话结合在一起，再思考曾经忽略的一些地方，大致拼凑起来。
那日连秦她们在妖窟中得知莫闻道赶来，一同而来的还有重淖。此时碧曳村的封闭结界想必已有所松动，随之而来的更有其他修士甚至是妖物。
重淖口中的雾溟很可能同她一样也是什么妖物，在妖窟暴动之时，她与雾溟纠缠一起，所以没有和莫闻道在一块。之后便是连秦带着莫容逃出妖窟，一路找到了莫闻道。
只不过连秦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不知道的背后，莫闻道的付出令她受了重伤。
连秦恨自己当初没有能力，什么也做不了，不仅仅无法救下莫傲和莫容，也不明白莫闻道心中的忍耐不比她少。
连秦颓废的这段日子以来，她收到了不少人的灵印信，包括楚音连彦的，陆之卓的，青崖派的，唯独没有莫闻道，她早该想到定是有何原因的。
“我……”连秦几乎哽咽，“闻道修士会好起来的，她还会是原来那样令人安心的长辈，对不对？”
重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抬眼看向连秦，见她红了眼眶，连忙跳下去来到连秦身前，道：“哎，小修士，你怎么要哭了？小闻她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我在呢。我说过要照顾她，便说到做到，小闻也不会让我食言的。”
连秦看着重淖，她歪着头，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仿佛一切依旧充满着生机。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椋朝收回远去的思绪，目光重新汇聚，望着洛无安道：“那场因为妖窟现世而发生的大混乱之后，我可以确定，无论是人亦或是妖，都可能被妖窟影响心智，从而造成悲剧后果。”她叹了声气，“这便是我有所担忧之事。”
洛无安了解椋朝，她不是会对此坐视不理之人，所以即便是妖，她也愿意出手相助。只是他觉得椋朝做得已经足够多了，然而还是一人揽下那么多身外事，承担着那么多的责任，这令他十分忧心怜惜。
“师傅，请保重自身。”洛无安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能这样道。
他知道即便再多劝慰也不会改变椋朝的想法，她是那种话说出口便要全力去做的人，这样的椋朝既让他心疼却又喜欢。
从椋朝处离开后，洛无安没有回去房内，而是独自在寨中走着。夏季的夜晚有微风吹过，略略吹散他的些许烦闷，他穿着一身月色衣衫，四周的暗影落在他身上，看上去仿佛半明半暗。
漫无目的地走着，洛无安察觉到一丝其他气息，转过身来，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人，看见他同样也投来视线。
两人没想到会在深更半夜时分见到另一个人，相视一笑去到山脚下的切磋比试广场坐下，周围静悄悄的，月光浅浅落在他们身上。
“洛兄弟为何还未歇下？”午晴弯着膝盖，手肘撑在膝盖上道，她的目光落在远方，并没有看着对方。
“一时半会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洛无安道，“那午姑娘呢，你才回来？”
“嗯。没想到正巧看见你一人在外游荡。”午晴的余光瞥向他，“是因为妖窟还是……”
洛无安微微垂下眼皮，道：“或许都有。午姑娘可曾有过这种感觉？明明一直追逐着一个人的脚步，可是感觉距离还是那样遥远，怎么样也追不上。”
午晴呼出一口气，道：“我明白。这种感觉很难受，也很痛苦吧。”
洛无安并不想从午晴这里得到什么安慰，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师傅她很厉害，我知道她不需要我的担忧，可是自从我知道了她的过往，了解得越多，越是无法放下这种心绪。我很想为她做点什么，但如今的我却是在她的庇护之下，反而成为她的一份累赘。”
午晴看向他，想起第一次跟他喝酒的那天晚上，一旦提及椋朝，他便一大口一大口酒下肚，她想要忽视也不可能。今日他主动谈及此事，想来已经憋了许久，这才不管不顾对她说起真心话。
午晴虽然不像洛无安，但她身为天星阁中人，其处境并不如表面上光鲜自如，她心底又何尝不是埋藏着无法言说的心情。
看着这般的洛无安，她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同病相怜，在皎洁的月光下，她们都是泛滥出无助的人，因而才会在一起倾诉。
“洛兄弟，当局者迷。”午晴道，可以劝说别人的话又如何不是在劝说自己，她的眼前闪过一道白色身影，“或许我们要抛开那些复杂的情绪，遵从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洛无安扬起眉头望着午晴。
午晴微微一顿，道：“对。有些时候，既然不知该如何做，便听一听心在说什么。虽然不知道是非对错，至少在那一刻是自己的选择。”
“是么……”洛无安低声道。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过了有一会，目光逐渐坚定下来。既然他无法不让椋朝去做那些事，那么他愿意奋不顾身为她付出。
洛无安打起精神，他感谢今晚有午晴陪他述说倾听，想起午晴回来时带着疲惫的神态，转而问道：“午姑娘，那么你呢？”
“我？”午晴指了指自己，“我没事。”
“你同北地妖王……”洛无安注意着午晴试探道，“今夜入山回来时，你折返而去是因为他？”
午晴神色微动，好一会才道：“嗯，我和妖王有些往事纠葛。”
洛无安瞳孔一转，他早前虽察觉午晴与北地妖王关系不一般，原来是从前便有所联系。此时见午晴提起他时的表情并不轻松，猜想她们之间或许也曾发生过什么。
“或许我不该多问，不过午姑娘，你对北地妖王的重视，我能看得出来。”洛无安道。
午晴苦笑般弯了弯嘴角，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事到如今我不想多说什么，我来此也只是为了仙妖契约顺利结成。”
洛无安没有勉强，只道：“那我们便共同希翼，无论是契约也好，妖窟也罢，都能够得偿所愿。”
午晴看向他，重重点头，而后仰望天空道：“在此片夜空下，见证你我真心求愿。”
第二日一大早，椋朝便已在铁环寨正堂等待陆之卓，等了一会却看见石承走来。
石承看见椋朝，朝她施礼示意，椋朝回礼，发觉这几日没注意到他，此时再一见面，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
椋朝知道他与陆之卓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她没有过多插手关注，毕竟这些都是铁环寨内部之事，也是他们两人之事。此时看见石承，还是不由关切道：“石渡主，你可还好？”
石承抬眼看她，道：“椋朝修士指什么？”
椋朝叹息道：“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些日子以来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知道石渡主非常重视铁环寨，不过也不能因此不顾及自身。”
“修士过虑了。正是为了铁环寨，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有事。”石承道，他挺直着身板，一如既往。
“那便好。”椋朝看着他道。
大部分修士已经起身，室外逐渐响起热闹的声音，石承看了看外面，道：“那么椋朝修士，我先告辞了。来到铁环寨的修士还有其他人士不少，我还要去打理事务。”
椋朝送走石承，刚要离开时陆之卓匆匆回来，看见椋朝眼睛一亮，连忙上前。
“椋朝你在这。”陆之卓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昨夜我虽打发了修士们散去，不过他们仍然记挂着山中妖物。契约未成，他们对此忧心忡忡，今日更有流言传出，说是凤舞山脉中妖物正埋伏着准备杀入山脉边界线。”
椋朝皱起眉头，道：“你放心，我昨夜去查探过了，妖物们因为妖窟正往西北撤出，不可能会有偷袭之事。”
陆之卓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但那些流言说得有理有据，来此的各界之士不明真相，恐怕会轻信造成不良后果。”
“在这时流言四起……”椋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妖窟一事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我们今日便发出通告。陆之卓，凤舞山脉一带你派人前去告知，也让附近的其他门派注意，有余力则帮助所有人远离，至少一月内不要靠近凤舞山脉。”
“这样突然可以吗？”陆之卓不确定道。
椋朝拍拍他的手臂，道：“相信我。早点行动也多些时间应对突发情况。”
陆之卓十分信任椋朝，见状应道：“好，那我立即去办。”他转身刚要离去，又回头道，“椋朝你呢？”
椋朝走到室外，望向逐渐转阴的天，道：“我亦要去做个准备。”
这一日，关于人妖将有一战的消息突然间被妖窟重新现世所淹没，对于一部分修士而言心中更为震撼，其他不了解的人也逐渐在传言中越来越感到惊惧。
陆北的擎苍派、天穹门等陆北门派受到消息后开始行动，远在洲中的天星阁散发出消息，将妖窟的情报送达至各个门派手中，一时之间，神洲震动。
二十多年前妖窟曾经现世的消息在同一段时间内快速传播开来，原本少为人知的一段往事被重新掀开。灾难被暴露于世人眼中，许多人这才惊觉世间大变，有什么正在悄然暗生。
铁环寨内前两日因此事不断躁动，随着部分修士离去以及椋朝三元实力的威压之中逐渐平息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联合陆北其他门派修士对凤舞山脉进行封锁。
椋朝撑着额角坐在桌前，看着桌面上的山脉地图。洛无安和泠沅看着每日忙碌的椋朝，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都尽量不添麻烦，平日也同其他修士一样在各处帮忙。
“师傅，这两日来你都没有休息，今日才得了些空闲，别看那个地图了。”泠沅心疼道。
洛无安便也应和一声，道：“泠沅说得是。师傅，你该保留精力。”
椋朝眼皮动也没动，道：“无妨，我知道分寸。”
泠沅还想说什么，被洛无安拦下，两人去到屋外，洛无安压低声音道：“泠沅，这两日你有无发觉异常？”
“什么异常？”泠沅不解道。
洛无安道：“你不是跟随寨内修士前往帮忙吗，其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泠沅微微仰着脖子想了想，道：“没有啊。就是大家偶尔会说起妖窟的事，这些事来回听了几遍，也没其他了。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无安抬手抵着下颚，道：“泠沅，妖窟现世影响十分重大，我担心其中有变。你与其他修士混得较熟，最能听说我和师傅无法关注到的小事，明白吗？”
泠沅有些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道：“师兄，你是想让我注意那些修士？难道他们会不安好心吗？”
洛无安道：“我没那么说，只是以防万一。你也不想师傅因此分心吧？”
“我知道了！”泠沅点点头道，“我也想保护师傅！”
洛无安听了抿唇一笑，道：“好。记得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几日后，凤舞山脉中再次传出动静。
洛无安每一日都会前往山中查看椋朝布下的结界如何，再看看妖窟有无其他异象。今日他还在铁环寨中帮忙处理其他事务时，那种熟悉的地下震动最终还是传来。
洛无安与午晴对视一眼，知晓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在连日来的忙碌下，他们既期望能够有更多一点的时间妥善安排各方面，但同时却也隐隐等待着妖窟动作，不愿意活在一日日的不安情绪中。
午晴早早将阿昭和阿旭送往炎夕城中远离此地，此时此刻反而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神色坚毅地望向妖窟方向，准备迎接无可避免的灾祸。她作为天星阁中人，自当身临其境记录这般重大的消息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