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故垂着头摇了摇头，想要苦笑却咳出声，他遇到椋朝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不再洒脱。
危星缓缓落在山头，她一步一步朝梁故走去，道：“我说过，人有了牵挂，便会变得愚蠢。”她站在梁故身前，抬起他的头，“我曾经救下你，如今伤你一分，也算作了结。你若还想阻止，我亦不念旧情。”
梁故一手撑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人，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咳了一声，道：“肃秋前辈，年少承蒙您的指导才有我的今日。但您向来了解我的性子，恐怕我要让您失望了。”
危星面色愈发难看，手上动作快速变化，手腕翻转，一掌将梁故击飞。她不再手下留情，梁故只感觉体内气息翻涌，整个人晕头转向，飞出许远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危星收回视线看向法阵内的椋朝，道：“到你了。”
椋朝抿紧嘴角，法阵之内，她依旧不断输出灵力转变结界，头顶上的蓝色结界已有部分化为青色。
法阵外，危星抬起手，掌心凝聚力量，一掌击中金刚铜罩。一击击出，没有意料之中打破法阵，危星蹙起眉，收回掌，方才那种感觉，像是打在棉花上，力量被散开。
她嗤笑一声，原来椋朝早有防备，没想到她还会这般特殊的术法。不过即便法阵再强，在绝对的实力下，不过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问题。
椋朝在法阵中不比危星轻松，她感知到法阵的压力，只是受到一击，法阵效能已然减少大半，不愧是拥有百年修为的三元修士。接下去金刚铜罩阵只能再挡一击，椋朝想不了太多，只能加快变阵，将体内能够动用的灵力全部倾泻而出。
危星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双掌凝聚灵力，再次攻向法阵。法阵支撑片刻，能量开始四散，危星继续发力，没多久，法阵逐渐破裂。她收回手，眼前的法阵同时消散，椋朝彻底暴露出来。
“我给过你机会，椋朝。可惜了难以修得的三元境界。”危星淡淡道来。
椋朝收回望向结界的视线，她能做的已经尽力做了，如今再没有能力与危星对抗。她为了变阵术法消耗了太多，不过她还是没有停下，高抬着手仍在输出，只是侧身看向危星。
“前辈，是我实力不足，甘拜下风。死于前辈手中我很是知足。”椋朝并无遗憾，坚持至今，反而感到无比轻松，“动手吧。希望今后神洲不再受妖窟之扰。”
危星神色变得严肃，抬起手一道蓝色光柱释放而出，直直朝椋朝的心脏位置袭去。
椋朝站在原地没有躲避，她的表情难得松弛下来，仿佛回到年少的时候。
她想起初次离家闯荡，和楚音刚来到一个镇上，便遇上妖物作乱。初出茅庐的她们意气风发，虽然遇上了棘手难处，最终还是替民众解决了问题。
曾经她没有想明白所做的一切为了什么，但现在的她十分坚定，她既然拥有修炼的能力，那么便该为普天之下的普通民众尽上她的责任。
世间纷扰良多，百年来，接连有像她这般的修士舍己为人牺牲，她将性命留在这里，也算是极好的归宿。
椋朝不自觉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痛苦没有传来，她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看见重淖背对着她，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重淖歪过头来，两人目光接触，重淖笑了笑，道：“小椋朝，你就这么死了可不行。”
椋朝眸光闪烁，露出喜色，道：“闻道修士成功了？”
重淖身形变化，将击中她身体的灵力光柱散去，揉了揉胸口，这是她第二次被人击中，若非她本体特别，哪有力气开椋朝的玩笑。
重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小闻很快来了，你听她跟你说。还好我离去前留了枝芽给你，否则我都赶不及救你，那可不好玩了。”
椋朝被重淖逗笑，心中多少有了底气，道：“危星彻底不信我了，你要小心。”
“知道了。”重淖摆摆手转身面向危星，对她抿嘴一笑，“百多岁的三元修士，少见少见。”
危星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会冒出个妖王救了椋朝，她微眯起眼睛，视线锁定在重淖身上。
“原来是一方妖王，身手很好。”危星道，“我似乎见过你。”
重淖撇撇嘴，道：“是嘛，我可不记得见过你。”
危星想起什么，垂眸间闪过一丝什么情绪，而后看着重淖道：“你是跟在无涯身旁的那只妖吧。很多年未见了……”
重淖挑眉道：“哦？你认识无涯。”她灵光一闪，拍了拍手，道，“对了，天星阁！你是那……那什么秋，你怎么变了模样了？明明从前……”说着重淖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危星微微一顿，竟是沉默片刻，随即恢复常色，道：“皮貌只是躯壳，我已经老了，只知道死前要做一件事。”
重淖看着她，忽然叹气，道：“你和无涯很像，执念于妖窟。无涯临去前放下了，可你还是没有。”
“执念？就当是执念吧。”危星笑起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即便是你，你们联合起来，我也不惧！”
重淖去到椋朝身旁，她虽然可惜危星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不过她曾经答应过知无涯，便会说到做到。同知无涯相伴的日子里她过得最快乐尤其尽兴，在知无涯逝去后她偶尔想起那时的时光，总是感到满足。
她既然要守护莫闻道，便也要守护她们的坚持。
“椋朝！准备好了吗？”重淖大声喊道。
椋朝一愣，遥望见妖窟之下，似有光影闪动，颔首道：“一切就绪！”
第114章 第一百十四章
重淖对危星抬眸示意，道：“嘿，老朋友，你看妖窟。”
危星皱着眉本以为她们又在耍花招想要拖延时间，但听重淖这样一说，似乎妖窟确实出了什么情况。她回过头去，只见在蓝紫相间的光柱之间，有一道白色身影迎风漂浮在妖窟外，显得尤为醒目。
危星往后瞥了重淖以及椋朝一眼，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若这一次未能消灭妖窟，你们可知会发生多严重的后果！”她的神情压抑下来，“已是第四回 现世了……妖窟能力必是不断增强，届时无人再能与之抗衡！”
椋朝随着灵力不停输出，此时只能勉强站稳，听完危星的话，虚弱道：“危星前辈，我们知晓您的忧虑，您可知妖窟为何每隔一段时间苏醒祸乱世间？又为何现世后会再消失？消失的时日中妖窟又在何处？”
“ 你想说什么？”危星冷冷道。
重淖看一眼远处的莫闻道，道：“哎呀，老朋友，消消气。你不信小椋朝也就罢了，但你总知道无涯是什么人吧？小闻是她的门徒，你不妨一见，随我们过去便都知道了。”
椋朝听着重淖这样说她，面露无奈，不过此时也只好附和着道：“危星前辈，我这便收起术法，您同我们亲眼去见证，相信与否全凭前辈。”
说罢，椋朝收回手，空中灵力消散，她揉了揉手臂，看着危星等待她的选择。
危星沉默片刻，她重重瞥了两人一眼，摆袖转身飞向妖窟。椋朝见状松下一口气，扭头与重淖双目对视，道：“重淖，你先跟过去。”
重淖望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向远处，担忧之余这才发觉有个人倒在那边，她猜想着发生了什么，点点头先行离去。椋朝将重伤的梁故带到安全区域让他躺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神色复杂地注视了片刻，起身赶上。
三道身影先后来到妖窟前，莫闻道收回望着卢意的视线，道：“椋朝，我来晚了。你可还好？”
重淖带着椋朝来到莫闻道身旁，道：“小闻，我够机智聪明吧，早一步回来才没让小椋朝出事。”
莫闻道看一眼重淖笑着摇头，目光落在椋朝身上，她的模样看上去很是虚弱，灵力亦是消耗殆尽。她闪身去到椋朝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帮她顺畅运转周天。
“多谢闻道修士。”椋朝气色稍微转好，关注问道，“地底下情况如何？”
莫闻道神情并不轻松，道：“因为妖窟现世，下面状况很是糟糕。好在我们有所准备，我深入地层后进展总算是顺利，只是……”
另一边的危星离她们稍远，她才来到妖窟旁，注意到卢意已然完全失神，似乎是感知到她的气息接近，抬起头睁着空洞的眼睛想要找寻来人的方向。
“师姐……”卢意的声音几乎破碎着嘶吼，“快动手吧……”
卢意独自伏在妖窟上，身边全是妖窟混乱的气息，令她精神愈发不好，有些癫狂起来。时而陷入过往被困于妖窟内的恶靥之中，痛苦难熬的感受和过去每一日复发时一样，难受地让她抓狂。
她实在难以承受坐以待毙的感觉，对着危星狂叫起来，只想要有个了结。
莫闻道早一步来时便察觉到卢意的情况，此时听见声音传来，见卢意这般痛楚模样不忍心。虽不知先前发生何事，开口道：“重淖，你可否将她带出来？”
重淖知晓卢意与危星之间的矛盾，但听莫闻道这样一说，犹豫不决，眼神瞥向椋朝示意。
椋朝替她道：“闻道修士，那位是沉月楼卢意前辈，与危星前辈乃是旧识，不如还是听危星前辈怎么说？”
莫闻道看向丈外的月色身影，大约明白什么，二人初初见面，对双方实力也能感知个大概，彼此也是客气几分。
“危星修士，在下莫之谷莫闻道见礼了。”
危星打量过她，微一颔首，道：“我认识你的师傅，愿意给她一个面子相信你。如今妖窟就在此，莫修士有何本领请使出来。但那卢意属我私人之事，不需你们插手。”
“既然如此，请危星修士带离卢意，否则恐伤及至她。”
危星移开视线，道：“时间不多了，莫修士还是不要耽误时间的好，再不动手，我的诛妖阵不会等人。”
一旁的椋朝见状对莫闻道低声解释道：“周围的结界法阵乃危星前辈设下的降星诛妖阵，她打算利用妖窟同源的丹心之力消灭妖窟。方才我想利用变阵术法阻止，可未能完全成功，一旦那些丹心被诛妖阵吸收，恐怕法阵会立即发动。”
莫闻道环视妖窟一圈，望见高空上的结界，原来妖窟周边的封锁是因危星的法阵，怪不得她来时感知到不同力量之间的僵持拉扯。
“我明白了。”莫闻道应道。
她手上快速结成灵印，半空中显现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掌心向前一推，灵印飞出，逐渐变大一倍，紧贴在妖窟表面。
“封！”
随着莫闻道一声喝下，灵印发出震荡光芒，沉寂许久的妖窟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开始强烈晃动起来，四周的光锁也随之散开，带动起红色的丹心不断起伏飘动。
寂静的夜里仿佛从未知深处传来飘渺的尖利嘶叫，古怪刺耳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又如同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她们耳边低语。
“什么声音？”重淖朝四周望去，但除了她们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影，她也没有感知到别的气息，凭空产生的诡异声音简直比最恐怖的幻觉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椋朝想起什么，另一边的危星也意识到不妙，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凝神！不要理会！”
莫闻道还在施术，椋朝望向危星，对她喊道：“危星前辈，你该相信我们了吧！”
危星瞥了椋朝一眼，闪身将还在妖窟的卢意一把捞起带到身旁。持续传来的怪异声音已经影响到了卢意，她本就意识不清，此时更加疯狂起来。
被危星抓住手腕，卢意挣扎起来，毫无章法地朝她出手，危星无法，只得将其打昏带到一旁。
“你们怎知妖窟吞噬有灵生命后，仍可能保留它们的残魂？”危星飞身来到椋朝身前，她方才的反应显然知晓妖窟的某些情况，对她知之多少产生疑惑，不禁质问道。
不断传来的声音乃是源于妖窟本体，这件事危星也是后来妖窟二次现世后才知道的事。
椋朝反而心上大石落地，危星既然会这样问她，表明她至少有几分相信她们，于是答道：“前辈认识知无涯先辈，应当知晓先辈曾耗费心力调查研究妖窟，虽然先辈生前未能等到妖窟现世，但她留下了许多宝贵的资料。”
“是她？”危星皱起眉，又道，“你们对付妖窟的方法也是她留下的？”
椋朝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以及哀伤，缓缓道：“知无涯先辈留下的资料记载虽然很多，但真正能够消灭妖窟的方法仅留下几条猜测线索。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闻道修士发现了先辈所创法阵的特殊之处，加上重淖的帮助，终于解开，真正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便是我先前曾过问前辈你的那些疑问。”椋朝道，“我曾从一位长老那里听说过一句话，古之兽者，不灭不生。之后我又得知后一句，是这样说的，聚灵汇神，终焉永固。”
“这是指妖窟。”危星很快反应过来，“但与制服妖窟的方法有何关联？”
椋朝伸出手，指向由于妖窟冲破山脉出世而形成的山体巨大裂口，道：“妖窟之所以每隔多年现世又消失，是因妖窟乃上古陨落的神兽之念以山石为体，以精魂为食而形成的怪，曾经被封印于神洲地底，后来苏醒过来，破除封印从而现世。”
重淖跟在椋朝身旁认真听着，在此之前她也曾听莫闻道提起过几次，不过她并无兴趣，只是随意一听，所以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这回总算完整听下来，她便忍不住开口。
“没想到这妖窟还有来头。那么一百多年前初次现世时，其实就是因为妖窟需要能量恢复，所以吞噬了许多妖和人。不过既然妖窟有那么大本事，无人可敌，何不继续留在大陆上，为何又会消失？”
椋朝望一眼危星，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道：“危星前辈，你可猜到了？”
“妖窟不是选择留下而是消失，表明它有这样做的原因。”危星大约想清楚了，多年来忽视的地方一经点明，很多事她便可以想通，“而这个原因，和妖窟每次现世都在不同的地点，间隔的时间长短不一有关。妖窟需要获得极大的能量，只能是因为要彻底解除封印，并且封印不止单单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