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秦耐心地坐在篝火前,时不时拿着一根树枝捣鼓,火苗窜升,飘起点点星火。红色火光照在她脸上,她抬起眼皮望向法阵,那只石怪呆呆地坐着,看上去似在沉思。
一直临近黎明的时候,动也不动的石怪终于换了个姿态,隐藏在石缝中的一双眼睛眨巴两下,望着连秦,泛起幽光。
连秦手臂撑着腿托腮休息,感知到妖栖阵中有所动静,缓缓睁开眼,对上石怪的目光。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法阵前。
“想好了?”连秦问。
石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个头比连秦高出一个脑袋,微微垂首,道:“好。”
连秦抬起眼皮,道:“这个好的意思,是指你同意我的提议,还是另有想法?”
“我,同意你。”石怪顿了顿,道,“你要先放我。”
连秦勾起唇角,垂眸一笑道:“你倒是机灵,怕我言而无信吗?”她摇摇头,直视石怪片刻,收起笑脸,道,“我依你之言。”
说罢连秦伸出手,抬手一挥,石怪朝身旁看去,围绕周身的法阵灵力逐渐消退,它又低下头看了看自身,左右晃了晃,果然脱离了禁锢。
石怪咧开嘴傻笑起来,它抬头看到面前的连秦时,忽然反应过来,连连后退,似是躲避。
连秦站在原地只是看它,石怪退后了几步,瞥一眼连秦,见她没动,于是停住,石头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连秦心想或许这只石怪反悔了,不愿意交出黑金。但她身为三元修士,即便撤去法阵,也不担心让它逃走,便静静看它打算如何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际边已开始泛白,石怪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说什么,反而闭上眼睛,坚硬石头的外表无法看穿它的想法。连秦陪它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能再等下去。
“石怪,我已放你出来,莫非你还不愿意归还黑金?”连秦加重了些语气。
石怪身体猛地一抖,在连秦凝眸注视中,忽然间石怪的石头身体冒出一颗颗黑色泛光的石块,区别于它本身石头体表,正是一块块黑金从它体内析出。没过多久,石怪身体上结成了大半的黑金,它抖擞起来,黑金哗啦啦地掉到地上,堆成一片黑金小山。
待它做完这些,石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像是泄了气般,连秦立即上前支撑住它。原来方才是她有所误解,石怪是为了将藏于体内的黑金还回来,而且还因此消耗不少精力。
真正亲眼见到黑金之时,连秦才明白为何石怪会盯上这种矿石,还以此疗伤。
黑金不仅是贺老大口中所说的珍奇矿石,连秦可以感知到其中竟然蕴含着奇特的力量,她初次遇见这种情况,心中更觉奇怪。
“石怪,你可还好?”连秦问道。
石怪体内失去黑金石力量的维持,内伤使它变得虚弱,只能艰难开口:“身体,难受……”
连秦不知它究竟因何而伤,但她答应帮它治疗,便要说到做到。于是将石怪带到一旁让它坐下,尝试用灵力查探它体内情况。
灵力缓缓流过石怪全身,当来到胸口位置时,连秦察觉到异样,微微蹙起眉。她施展灵力,将充沛的灵力输入它体内,在异样之处形成一个灵力小漩涡,用以暂时缓解它的内伤。
“石怪,你体内异状我暂且只能压制,还需了解具体伤情原由才能正确治疗。”连秦起身对它道,“你若还信任我,可将为何受伤告知于我。”
石怪睁开眼睛,恢复一些精神,道:“伤是……”它突然一顿,“那里,危险。不行……”
连秦微微弯起嘴角,道:“我既已答应你,自然该做到。不去一试又怎知行不行?”她看着石怪纠结的小神眼,又道,“是在产出黑金之地?”
“你知道?”石怪吃惊道。
连秦笑了笑,道:“你体内的气息与黑金有些相似,而你又为了治伤来此偷盗黑金石,我猜想其中定有关联。”
石怪沉默一阵,抬头看着连秦,道:“矿洞里有怪。”
连秦转了转眼珠,猜测道:“你的意识是指产出黑金的矿洞中存在异样?”
石怪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清楚。”
连秦大概了解,想了想道:“你眼下情况无法随我同行,置你于此又不安全……我的妖栖阵勉强能够让你休息,不如来我阵中,我可带你而行。”
石怪晃着脑袋,决心再相信眼前这个人类一回。
连秦回到车队中时,天已亮起,东方升起朝阳,红艳如火。
车队头子站在那堆黑金石前,看见连秦回来,立刻上前道:“连修士!我一睁眼便不见你人,以为你要回黑金后已离去了呢。”
连秦微微一笑,道:“我正要来与贺老大你告辞,黑金都已在此,可有遗漏不足?”
车队头子挠头高兴道:“都在了都在了。”他拾起一颗黑金,道,“来,连修士,多亏有你在,我们这一趟才不算白忙活。”
连秦接过黑金看了一眼,道:“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对了,我还想向你打听件事。”
车队头子失而复得,心情大好,道:“修士尽管说,我定如实以告。”
“贺老大可知洛家庄的矿石营生情况如何?庄内既能生产如此独特的矿石,可有纷争,或者其他特别的事和传言?”
“我只知道庄里约百户人家,大都倚靠此矿脉而生,其他的……”车队头子一顿,道,“庄内最大的一户人家便姓洛,听闻早年前便是他们家发掘此矿的,至今也是由洛家为首牵头采矿,似乎传了有几代人呢。这算吗?”
车队头子说完看向连秦,连秦沉眸抿唇,只是微一颔首。
“没关系,我知道了。”连秦道,“那么我就此告别,愿你们车队一路顺利。”
连秦离开山坳,沿着山道往洛家庄方向迅疾而行,只一上午,便来到一座山头,远远的可以望见屋舍连片,应就是洛家庄所在。
连秦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踏上洛家庄地盘。还未进庄,便看见庄外竖起的高大牌楼,上书“洛家庄”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连秦惊叹不已,想不到此处竟有这般排场。若不是一路走来感受到周围偏僻的景象,还以为来到了什么富裕城镇。
然而当连秦进入庄中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模样。街道铺着大块地砖,虽是宽阔,但路上却不见人影,尽显荒凉。周围是排排石屋,很大一部分房屋墙面长出青苔,砖石缝间还冒出一些杂草,显然多年来没再进行修葺,已荒废无人居住。
连秦沿着大路走去,走了一段长路,才听见街角处有声音传来,声音听上去稚嫩,是一些孩童凑在一块玩耍。
连秦走上前去,本想问问这些小孩,忽听见妖栖阵内传来石怪的声音,顿住脚步。她仔细听过石怪的话,微微颔首,抬眸望向北面山脉,矿洞便在那个方向。
连秦脚下运转灵力,踏起浮空法阵脚尖轻点,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往矿洞而去。
街角下方的一位小姑娘抬头朝树枝上望去,那里坐着个十多岁身穿碧色衣衫的小男孩,女孩对他喊道:“洛宁!你下来一块玩啊。”
洛宁眨着眼睛却似是失了神般,没有听见喊他的声音,怔怔地望着街道上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又突然一下子腾空而起,简直像是天人一般,令他震惊又好奇。
树下的女孩叫了一会,没得到回应,哼着声不再理会洛宁,与其他伙伴一块继续玩耍。洛宁许久后回过神来,跳下树,撒腿跑开。惹得其他小孩纷纷讶异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的连秦很快来到矿洞附近,终于感知到了人气,看来是因为白日间庄里的人大部分都在矿洞工作。她仔细感知过周围,沿着运石轨道一直到矿洞之中,各处都有人在,她不可能凭空深入其中。
但根据石怪所言,它是在矿洞深处受的伤,连秦若想调查,必须要想个方法潜入其中,最好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以免麻烦。
“石怪,你又是如何进到矿洞中的?”连秦问道。
“我直接,穿山进的……”石怪道。
得到的回答让连秦一愣,她怎么忘了那可是石怪,自然可以轻松穿行山岩,可她却不一样,还是得另想办法。
日头逐渐升起,连秦抬头望了一眼,到了午饭时辰,如果洞中的人会出来吃饭,或许她可以找到时机进入。
连秦稍等了一段时间,果然矿洞外搭起的食棚传出饭香味,不一会便有人招呼喊道:“吃饭了,大家伙歇息歇息。”
连秦藏在阴影之中抿起唇,虽然食物香气非常吸引她,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眼见矿洞内走出不少人涌向食棚,她停留半晌,这才起身快速移动至矿洞。
连秦躲避着人进入洞中,每走多久,便见洞内分离出不少隧道,一时无法判断如何行进,停在原地。好在依靠着石怪的指引,她可以继续顺利前行。
矿洞内的景象比连秦预想中更加井井有条,一路走来,虽然岔路很多,但每隔十步距离都有照明油烛,岩壁上还用炭笔标记着一些施工事项。
连秦很快来到洞内尽头,看到矿车上的矿石,与路途上遇到的那队车马所运送的矿石一致,确实来自此处。她在矿石堆中也发现了部分黑金,与矿石相附相生,黑金散发出来的气息愈发浓厚。
“石怪,已到洞内深处,前方无路可走。”连秦道。
过了一会石怪才出声回答道:“是在这……没有吗?”
连秦想了想,退一步开启妖栖阵,将石怪放了出来,道:“你感觉如何?可否还能支撑?”
石怪坐到地上,身体微微起伏,它体内连秦输入的灵力已快要消耗完,显然无法自在行动。
连秦看看它,视线转向矿石,眼珠一转,道:“情况特殊,石怪,此处的黑金你不妨先用着,至于其他过后再说。”
石怪抬起头看向她,眼睛中透露出不解。
连秦手中运转灵力,吸下一颗黑金石放到石怪胸口,黑金缓缓融入。突然间洞内微微一震,让连秦顿时警惕起来。来自地下的震感不是很重,但连秦感知得十分清晰,而且震源位置似乎是在山体之间。
震源并非来自地底,意味着这不是普通的自然地震,那么很可能是另有原因。
“石怪,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连秦回身看去。
石怪有了黑金石力量的支撑,已能站起身来,听见连秦的话,道:“深处。”
连秦托着下颌道:“再深便是山体了,除非打破中间岩壁,否则难以深入,那样动静不小。”她看向石怪,“你去过,可知里面是什么情形?”
石怪走到连秦身旁,道:“和我很像。”
连秦略感疑惑,上下打量石怪,灵光一闪,道:“是了,这里既是矿洞,除了矿石别无其他,还能是什么其他怪异之物。只是……”
石怪点点头,突然矿洞隧道内传来回响,连秦听见脚步声,想是有人进来。她召出妖栖阵,对石怪道:“有人过来了,你暂且先躲一躲。”
收起法阵,连秦看了看四周,并无其他可容她藏身的地方,她转了转眼珠,在角落设下一个小结界,只要来人不靠近则不会被发觉。
不一会,隧道间走来一人,连秦看去,来者身穿墨色衣衫,服饰一看便与来时见过的其他人不同,身份定不一般。
只见那人站定在几步外的岩壁前,伸手一点一点触摸岩壁,直到慢慢走近,来到堆积的矿石前。只差一步之遥,便可能撞上结界。
连秦微微蹙眉,正担心要被发现之时,地面突然震动,那人没有留神脚步虚滑,差些跌倒。然而震动并未完全停下,连续震了两三次,连秦眼看着那人没站稳摔了一跤,身旁的矿石摇摇晃晃往下倾倒。
连秦叹息一声,不得已跨步上前,抓住那人的肩膀,三两步朝前跃去,躲开倒塌的矿石。
那人心下一惊,以为会被矿石砸到时忽然身体一轻,再次站稳后抬头便看见身旁竟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令他吃惊不已。
“你……你是谁?”在看清连秦的模样后,他确认庄中没有这号人,惊呼道。
连秦拍拍手朝他看去,眼前的人看着不过三十多岁,长得倒是有几分英俊,不过在惊慌下削减了些许气质。
“我是过路的修士,察觉到此间有异怪气息,便来看看。”连秦低咳一声,装出正经道,“不巧撞上山体震动,又见你险些遇难,于是现身救你。”
“修士?”那人有点不敢置信,道,“怎会有修士来此……”
连秦拍拍他的肩,道:“有何不可?你不相信我?”
“我……”他犹豫道,“我如何能相信陌生人所言。你又是如何进来这里,是何目的?”
连秦叹气道:“我要如何证明你才愿意相信?是这样……”说着,连秦忽然运转灵力,携带上他一路疾驰,转眼间来到矿洞口。
两人突然出现在众人之前,令洞外其他人均是吓了一跳。
“如何?”连秦看向身旁喘息的男子,“可相信我了?”
男子缓过气来,点点头,道:“修士,你这身法实在令人惊叹。”
连秦勾唇一笑,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你想不想试试?”
男子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随后他整理过衣衫,正色神态,道,“在下洛天行,乃洛家庄庄主,方才多亏修士搭手相助。”
连秦听他自报家门,微微一讶,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体弱的人竟会是洛家庄庄主。她脑海中快速思索,这可真是得来不费功夫,有庄主在,她行事便宜许多。
“原来是庄主,久仰久仰!我叫连秦。”连秦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道,“能有缘见到洛庄主实在是太好了,我路经此地,正愁没个地方落脚。”
洛天行立即反应过来,道:“连修士不必客气,不如来我家中暂住。”他顿了顿,瞥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修士方才说矿洞内有异怪,可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