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剑意掠过十九。
是养正道君下去救人了。
十九讷讷无言,嘴唇动了动,想跟宋惊木开口解释。
——“你太让我失望了。”
*****
什么叫憋屈。
这才叫憋屈!
这简直就是宗师级别的憋屈!
“师兄你先忍一忍。”
李一格迅速翻出本本,草草记下了十九的遭遇,准备熟读并背诵,以复刻其中的憋屈剧情。
见状十九没有说话,心中却一片暖意。
当年的事情虽后来查明了真相,但一则是牵扯到魔修,若是扩大了事态,会影响九霄宗的声誉。
二则是宋惊木不肯再听他说半句话、也不愿听人提起他,故而这么多年来也无从解释。
没想到昴峰这位小师妹竟然如此古道热肠,为免宋惊木以为疏漏之处是说谎导致,还特意取出纸笔,把他的话全都记录了下来!
一个写一个看,十九还不时补充一点小细节,以丰富场景,佐证自己所言不虚。
李一格也大为感动。
就算知道她是要学习憋屈流人生该怎么走,师兄还是脾气很好。
非但没有生气,竟然把讲义的细节都给补足了!
天啦噜!这是什么绝世美强惨!!!
最后一笔记完,她抬起头,和十九两个人都是热泪盈眶。
李一格一滞:等一下,师兄激动什么?
十九也有点奇怪:师妹哭什么?
而后两人各自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李一格:这件事一定是师兄心中最痛的伤口,旧事重提,一定对他伤害很大吧!
十九:师妹年少单纯,不想如此体恤他人,竟然连这等粗劣的转述都能打动她,师妹真是个体贴善良的好心人!
师兄妹二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大好人,高高兴兴地在洞口握手,结束了这次亲切愉快的会谈。
考虑到以后十九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师姐夫,李一格很有操守地婉拒了对方送她的邀请,慢悠悠地翻着笔记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根据情节做笔记。
——该解释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沉默。
——该保持沉默的时候一定要解释。
——该出手的时候一定要等人来帮。
——该拖延时间的时候一定要动手。
简直是憋屈流的金科玉律。
她默念了几遍口诀,收好本本,脚步轻快。
一路枯枝松脆作响,疏雪被踩实,也发出令人愉悦的爽脆声。
走到半山腰,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听着哀婉又惊喜:
“真的吗?”
似乎对方说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让她既快乐,又自卑。
“这位师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钟淮!”
李一格一个趔趄: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应该是巧合吧。
她听那男修认真地把名字拆解开来,说明了含义,放心大胆地准备往前走。
“钟师弟,你的名字可真好听!”
坏了!
她赶紧又猫了起来。
这是温云软!
“温师姐,我虽然是其它峰的弟子,却早就听说了你的英雄事迹。在凌云镇幻境里,若不是您主动拖住僵尸王,恐怕大家都等不到天雷降世!”
温云软抿唇不语。
对方却不曾意识到这是她心里的痛处,轻松地说了下去:
“温师姐怎的这般表情?”
树杈的缝隙间,娇俏少女缓缓摇了摇头。
“嗐,我知道外面有些闲言碎语,可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做不得数的!”少年朗声道,“师姐只是体有精纯阴气,对阴物而言十分滋补,这才被那些僵尸盯上的!”
他嘿嘿一笑:
“但这等体质可是稀世少有的修仙天赋,许多人求都求不来呢!”
“真的吗?”温云软怯生生地问。
“真的!这种体质还有个名字呢!”
“啊……叫什么呀?”
“坤元道体!”
李一格差点摔个仰倒:……草,不会这么巧吧?
第53章 大声密谋
“我与温师姐一见如故, 不知……能不能叫师姐姐姐呀?”
少年眼睛晶亮,如有星河流淌,让人不自觉便沉浸其中。
温云软晕晕乎乎的, 一双雾气蒙蒙的眼映出立在雪中的消瘦身影。
眼前的少年头发蓬松,有点乱乱的,耳畔还夹着半截草梗子。
可他长相太过出色, 明媚艳丽,有如阳春三月,红花怒放满山,与日光互相映衬, 把整个世界都突地照亮了。
她心里一软, 不由母爱泛滥,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轻轻答了一声:“好。”
“那温姐姐,我可以送你去会场吗?”
李一格手指一顿, 指尖停在“大概是三百多年前发生的事”这一行,出离沉默了。
一是为了宗槐的厚脸皮。
虽然纯阴炉鼎什么的不是小众设定,或许很多人都会用这种话宽慰温云软。
但人家刚因体质问题被僵尸王纠缠过, “钟淮”就出现在了九霄宗, 还正正好好地找到了她,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一点。
二是。
嗯……
她的剧本又发癫了。
面对这种十分典型的疯批, 它竟然要求李一格主动上去碰一碰, 用自己的爱来感化他!
虽然……但是……
也不能什么墙角都挖吧……
这位可是有很大概率是魔修的喂!
挖过来了她还怎么在九霄宗做人啊!
难不成剧情要发展到什么叛逆魔修为爱屠宗、娇弱少女随夫堕魔?
达咩。
她这具身体都四十岁了,即便长相仍与十四岁时相差不多, 但也绝不适合参加这种少女的活动。
老胳膊老腿的, 还是好好养一下比较好。
说到这儿, 她忍不住轻轻揉了一下膝盖。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刚讲过“老胳膊老腿”, 现在这膝盖就疼了。
天气本就冷,姜骋留下的那批禁书里又没有教人开护体灵气的,腿都冻得要失去知觉。
更何况她在冰天雪地里蹲了这么久,也早就该麻了。
腿啊,你坚持住!
她暗暗握拳:千万不能这个时候出乱子,万一现在被疯批发现了,她不就得被迫把憋屈流爽文变成……
诶,等等。
好像没声儿了。
她探头探脑,脑袋从虬结枝干间冒出来,小幅度转了两下,却没看见人影。
应该是走了吧。
她松了口气,扶着树干正要站起来,腿上传来尖锐麻痒、针扎似的疼痛,差点又仰扑进雪地里。
还好身后有人及时出手,在她脸着地之间,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拉了起来:
“师姐刚才是在找我吗?”
李一格:!!!
我草!!!
她身体瞬间僵硬,动也不敢动。
——现在能干嘛!
她紧急翻出了剧本。
【剧本:新入门的小师弟钟淮向温云软频频示好,为了博得温云软的芳心,又屡次设计于你,让你身败名裂。你将主动走出去,用充满爱意的语言把他笼络过来,至少让他相信你和温云软是至交好友。】
李一格:盒盒。
她深吸一口气,熟读并背诵了标准答案,关闭界面,一脸“是我,搞咩?”,语气又拽又欠:
“刚才就是你和温云软聊天呢?”
她转过头,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却猝不及防叫对方的美貌惊到了一瞬。
太……太艳丽了。
艳丽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如果拿香水作比,就是冲得人天灵盖都要飞起、脑壳发昏的那种劣质浓香。
浓郁的色彩裹得她有点窒息。
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狂掐人中,悄咪咪后退两步,总算攫取到了一丝自由甜美的新鲜空气。
“你听我说。”她扭了扭,试图甩掉衣领上的手。
见宗槐没有放开的意思,干脆把校服外套给脱了。
宗槐:?
他抓着雪白的昴峰校服,定睛看了半晌,思绪被一声响亮的喷嚏打断。
宗槐:……
现在正道修士都这么拉了吗?
他对手下收集到的信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紧跟其后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坚信“你们修仙界彻底完蛋了”:
“你刚才聊天的那个,跟我关系不、阿嚏!不好!”
少女鼻头冻得红红的,像是梅花落在云片糕上,叫人又想吹跑,又想咬上一口。
她相貌素净端庄,不做表情也不开口时,有种苍山覆雪、万物休息的旷远与疏淡,一说话,整个人就奇怪地灵动起来。
即便相貌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依旧会让人想起追在别人身后砸雪球的雪人精,或者抱着树枝做鬼脸的小猴。
大雪满山,这种场景,应该更像雪人才对。
宗槐手指微动,心底有了些许异样。
“小伙子,你懂我的意思了、阿嚏!吗?”
宗槐不是很懂。
他拉住对方的手腕探查片刻,是不作假的金丹期。
练气修士都不会在这种天气冻成这副狗德行,怎么金丹道君还能冷得直跺脚?
还不光是跺脚。
她看上去太冷了,原地跺脚根本无法满足取暖需求。
于是一边搓手呵气,拿短暂热起来的手捂住耳朵暖暖,一边缩手缩脚,在原地蹦蹦跳跳的。
表情还十分正经:
“这位小伙子,阿姨今年四十了,最看不惯的就是温云软这种正值青春年华的娇俏少女……”
宗槐嘴角微抽,忍不住出言反驳:“于修士而言,四十岁不过是人生刚刚起步。”
“啊,”李一格沉吟片刻,又道,“那这是因为我天赋不行,最嫉妒那些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流了。”
宗槐罕见的沉默了。
他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四十岁,金丹期,天赋不行。
正道现在卷成这样了吗?
他不理解。
天赋再出众的修士,这会儿也就将将筑基罢了,这人都直接蹦到了金丹期,怎么还能叫天赋不好?
怎么回事?
难道这几百年里,正道会对刚出生的婴儿洗筋伐髓、好让大家在娘胎里开始冲刺?
宗槐被她彻底搞糊涂了。
对方却仍在那儿喋喋不休:
“我知道你喜欢温云软,但是我讨厌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宗槐摇头。
这个反应能力……
稍微有点堪忧啊。
李一格咂嘴,加大力度暗示:
“追求喜欢的姑娘,一定要以诚相待,投其所好,你明白吗?”
宗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这他可太明白了。
如果不能投其所好,娄峰那些有勇无谋的笨蛋,也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但是呢,向一个人示好的方式有很多,巩固二人关系,最稳定、直接的方式却只有一种。”
李一格鼻子痒痒,抬手胡乱搓了两下。
正要继续说下去,一只冰凉的手搭到了她右手手腕上。
李一格:?
不至于吧哥,您这么有反派的自我修养吗?连逼逼叨都不听了呀!!
也好。
一代天才莫名陨落,这是烂尾,也会被打负的。
她平静地伸出手:“来吧!”
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
宗槐却是动作一顿。
他不过是见她抖得太厉害,想渡些灵气给她,却不想此人竟然直接开口索取。
给,可以。
要,不行。
那么多向他索要的人,就没有一个会拒绝他好意的。
他一时说不出的郁闷,又把手收了回去:
“不知道。”
回的是刚才那个问题。
李一格摸摸下巴,心底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继续对反派进行追求女主教学:
“仇恨,是将两个人紧紧联系到一起的最佳手段!”
宗槐默了默。
——仇恨?
“就比如说之前吧,你应该听说了温云软被僵尸王纠缠的事情,对不对?”
李一格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是我干的。我污蔑她是鬼修卧底,非让她去自证清白,完事直接让她晋级成了万千僵尸王的小娇妻,声誉直线下降,玉女形象崩塌。
“你说,换了是你,恨不恨我?”
宗槐迷茫地眨了眨眼。
这……好像和他理解的仇恨有点出入。
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我把她想要的一切都毁掉了,这个时候你想讨好她,最方便的就是对付我,懂吗?”
……好怪。
从来都只有别人求他别对付自己的,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让他对付自己。
宗槐一向是个叛逆的人。
主动给,可以。
开口要,不行!
不过眼前的人将才拿的本册上,记述了数百年前发生的旧事。
哪怕他现在改头换面,又胡诌了个新的名字混进九霄宗,也不得不多警惕上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