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在研发初期并不稳定,被他们抓走的人多半都横死当场。
修仙界有心反击,却因尚且没能适应新的灵气,连最简单的术法都未研究出来。
这片土地的主人手无寸铁,而外来者武装整齐。
生物战舰、机械飞艇和灵气机甲一寸寸蚕食了修仙界的地盘,十之六七的修士都被他们抓住,成为了控制芯片的试验品。
就是在这个时候,鼓枻城一夜蒸发。
渊海难渡,更难停留。
饶是装备先进,横跨渊海也已经是外来者能力的极限了,要让他们在渊海之上展开搜索、挖出隐匿在阵法中的鼓枻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因而鼓枻城就这么一直保留至今。
张媛媛说完故事,缓了缓,目光复杂地投向张自牧,而后又收到李一格身上:
“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鼓枻城脱离俗世,却依然能自给自足,你知道凭借的是什么吗?”
“科技?”
这个答案连李一格自己都说服不了。
现代科技打造出来的生物圈2号都以失败收尾,不擅长做理论研究的修行者,想来也未必就能获得如此惊人的成功。
“好吧。”张媛媛静静地等她想了片刻,笑了笑,只是笑容很快就被一声沉重的叹息取代。
这一声叹气和她之前的表现出入太大,动弹不得的温云软都竭力移动眼睛,想探寻事件的缘由。
“鼓枻城,其实是建立在浮空阵上的。”
浮空阵。
凌云镇三个大字瞬间蹦了出来。
李一格似懂非懂,似乎有些灵感,却又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无法抓住,留下来仔细分析。
“浮空阵分阴阳两面,阳面的生是阴面的死,阴面的生是阳面的死,二者注定以对立的方式存在。”
张媛媛表情扭曲,捂住胸口缓了缓,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但鼓枻城城主研究出了不传秘法……将城中居民变成既生且死的永生怪物,又将误入此地的外来者变成既死且生的平衡品。”
她揪住领口的手指微微发白:“……不愿接受这种秘法的人,都和那些外来的混球一起,被藏在了禁地中。”
张媛媛顿了顿,捏起一根新的面包:
“这里所有的食物都只为游离在生死之间的人提供,在这里吃喝,就意味着你认同自己是生与死并存的怪物。离开鼓枻城后,你将无处容身。
“而且——”
她拖长了音调:
“鼓枻城的居民是不是很热情?不错,可他们同样也非常排外。协助老城主研发秘法的人在被以叛国罪处死之前,曾经预言过,只要活动在阳面白城中的人超过一定数量,整个浮空阵都会顷刻间崩塌。”
指着石阵深处,张媛媛说:
“那个人非常有能力,我很少见到护卫队会忌惮谁,或许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可以留在白城生活。但一年、两年……等到他不再爱你的时候,猜猜看,城主会不会认为始终被他压制着,进而怀恨在心,再将他的仇恨和不甘发泄在你的身上?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里就是你的归宿。”
禁地之中,卷起一阵燥热的风。
第116章 能掐会算
这阵风把她对容清的最后一丝不舍也吹跑了, 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寒凉。
李一格心口堵得慌,想找人说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干脆大哭一场,又觉得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纸片人恋爱哭泣是件过于幼稚的事情。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
张媛媛举起面包一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拙劣地安慰道:
“也不必这么难过,小逃妻。”
“叫我李一格。”
张媛媛在嘴前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改口道:
“所托非人也不必太过伤心,兴许命运为了治愈你的某些过往, 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人过来, 逼着你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嘛。”
李一格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你现在倒是挺像‘妈妈’的。我之前差点信任一个人渣,那个时候, 她就是这么跟我挑明了那个人的用心,然后用差不多的语气在安慰我。”
张媛媛微妙地沉默了片刻, 掰下一块面包咀嚼:
“其实你也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怕李一格误会,张媛媛很快打上了补丁:
“没有跟你较劲的意思,是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熟悉。声线, 体型, 长相……各方面都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李一格深吸一口气, 振作起来, 强颜欢笑道:“那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倒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犹豫片刻后, 张媛媛摆摆手:“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反正你俩性格相差挺大的, 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大口吃完手里剩的面包, 拍掉手上的碎屑,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跨过禁区边缘之后,天空依然湛蓝如洗,半空中缭绕着一股清淡的雾气,可见度稍比城内低一些,整体而言还算正常。
张媛媛擦净嘴,说:
“傍晚六七点左右,所有白城居民都会回家睡觉,从回家到入睡大约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可以趁此机会离开。”
她拍了拍手:
“现在禁区里的工作人员应当已经收到信号躲起来了,那些人等会儿就会追来,我们原地休整五分钟,然后再挑一条小路走。”
李一格自然没有意见,张自牧倒是抿起唇,低声道:
“那罗盘……”
她是追着罗盘进城的。
“它们不会有事的,”张媛媛说,“这些小家伙是科技的造物,虽然能够自然繁衍,但实际上并没有‘生气’。没有生气就不会影响到浮空阵,鼓枻城的人也就懒得对他们下手。”
张自牧挣扎片刻,轻叹一声,应允下来:“好。”
她们原地歇了三分钟,然后开始考虑温云软的问题。
一直拖着女主走会影响她们的进度,但如果女主不配合,贸然解开她身上的术法反倒会扯所有人后腿。
张媛媛绕着温云软转了半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要是我们没被追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叫穿云鹰过来帮忙。现在要是招它们过来打工,我们的位置怕是就要暴露了。”
“等一下!”
李一格灵机一动,从储物袋里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面还蒙着一层绸布。
张自牧和张媛媛围着品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来。
而后绸布一掀,露出底下黑底金漆的匾额。
“芒寒色正……?”张媛媛撇嘴,“什么东西,一看就是商业互吹。”
商业互吹倒也没算说错。
李一格在小乾坤里,那这玩意当板车使的时候,也嘀咕过这个对姜骋形象过分拔高的题词。
“行了,这样就好了!”
她扯平绸缎,把温云软放在上面,试着用御物术拖了一下简陋的木板小车,果然要轻松很多。
“刚才傻了,”她捏掉手上的沙土,轻松道,“光想着御物术不能扛着人跑,连这种最简单的转换思维都忘了。”
绸缎太滑,试行的这么一小段路都差点把温云软颠下去,李一格想了想,又拿出那根“久经沙场”的腰带,简单地把温云软固定了起来。
张媛媛默了默,真心实意地赞叹道:“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李一格嘿嘿一笑,跟在她和张自牧身后,挑了一条小路走。
“石阵最开始是禁地的地图,不过后来废弃了。”
估计是走得太无聊了,张媛媛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解说,不像逃命,倒像是度假来了。
走过石阵,便没有路了。
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十余个半径约两米的圆盘。
圆盘正北方树着一根高约半米的短棍,上方有个凹槽。
这是传送阵。
李一格在图书馆秘境做的那个梦,就是以它开始运转收尾的。
张媛媛轻车熟路地掏出灵石,转过来问李一格:
“从哪儿走?”
“我也不知道,”李一格耸耸肩,“你不认识路了吗?”
“拜托,我只是知道出去的办法,我又没有亲自走过。”
张媛媛揉揉眉心,将灵石向上一抛: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随便……”
“等等!”
比起随机,李一格宁可相信不那么随机的玄学推理:
“射覆,你会吗?”
张媛媛摇头。
李一格叹了一声:行吧,只能靠自己。
虽然她搞玄学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但总比把命运交给“随便”要强。
她摸出三枚铜钱——这还是那本玄学书的赠品——用力地摇了起来。
一抛!
“两反一正,记为阴……”
李一格小手一红,第一个圆盘就丢出来一个泰卦。
“这是好还是不好?”张媛媛凑过来瞧,“泰卦应该还不错吧,这代表里头有什么东西?”
李一格收起铜钱,一脸高深莫测。
“……该不会很危险吧?”
李一格没说话。
张媛媛深吸一口气:“算了算了,没事,我们看下一个。别发呆了,一会儿他们就要追过来了。”
安静许久,才听李一格理直气壮道:
“后面的我不会!”
张媛媛:?
李一格讪笑:
“这东西可复杂了,我光学会了用硬币起卦,记个本卦变卦什么的,真要搞射覆,还得看象、安六亲六神、安世应……”
本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图书馆在玄学领域只考核天干地支之类的基础知识,和《周易》里的人生大道理。
至于正儿八经的算命占卜,那都是课外拓展读物,让她学着玩儿的。
“不会?”张媛媛大为震惊,“那你刚才硬币抖得那么专业,跟从业八十年的老神棍似的。”
李一格羞涩一笑:
“别这样,人家今年才四十岁嘛。”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也不能算不会,硬要说的话,理论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就比如安世应,世爻代表的是起卦人,也就是我。从最底下的初卦往上走,阴阳互变……”
“好好好,停一停,停一停,斯多普斯多普。”
张媛媛听得脑仁儿都涨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走第一个吧。泰卦,天地交泰,不可能出问题!”
***
“这就是你说的不可能出问题……?”
李一格望着面前的景象,心底蓦地发寒。
硕大的椭圆形白色纱帐将整个区域笼罩起来,微微发黄的帷幔被整齐排列的粉色灯照得泛橘。
补光灯下,是一枚又一枚整齐排列的“蚕蛹”,每个“蚕蛹”都被乳白色的仪器包裹起来,凑近一看,才发现那“蚕蛹”中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有呼吸,胸脯还在起伏,检测仪器上各项指标都正常得惊人。
然而所有人都紧闭着眼,好似正在熟睡之中,表情纠结在一起,不时从极端痛苦转化成狂喜与欢愉。
太诡异了。
在此熟睡的人一眼望去都数不清,光在视线范围内的,粗略估计都有几百人。
几百个“蚕蛹”摆在一起,活像几百具棺材,密密麻麻地躺在橘粉色的大棚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李一格大起胆子凑近一点,发现“蚕蛹”在头部趋于透明,可以勉强看见里面的情况。
两个圆形贴片紧贴在人的太阳穴上,而熟睡者的口中,则衔着一朵盛放的花。
透过细白“蚕丝”,可以看出这朵花还在蠕动,随着人体的呼吸频率上下起伏,不时轻轻摇曳两下。
李一格头皮发麻,踉跄着后退两步,踩到简易板车上,差点把温云软弹飞出去。
“小心点!”
张媛媛厉声提醒:“这里还说不准有什么别的机关,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她们正站在大棚的边缘,向里去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你的草稿纸呢?给我看一眼。”
李一格翻开笔记本,找出自己刚才记卦的那一面递了过去。
张媛媛只是扫了一眼,表情就变成了“地铁、老人、手机”。
她默了默,咬牙切齿地瞪着李一格问:“谁教你的起卦?”
“呃……自学成才。”
张媛媛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把本子都拍到李一格脸上:
“救命,你们自学都完全不看教程的吗?”
她用力地戳了戳纸上硕大的“地天泰”三个字,唾沫星子都要喷出来了:
“家人,我的好姐姐,我求求你,初爻是记在最底下的,你怎么给我记到最上面去了!”
张媛媛把本子上下颠倒,怼到李一格面前:
“你这摇的是哪家的地天泰啊,这是否!这是否!”
李一格小声嘀咕:“知道人家记错了嘛,为什么说脏话呢,说脏话是要打手心的。”
张媛媛被这拙劣的谐音梗整乐了。
她气极反笑,举着笔记本直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