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温云软思考片刻:“仅仅因为好看,他还会爱上其他更好看的人。”
“那把‘好看’这个标签替换成其它属性,如果是由于聪明、年轻、可爱、会撒娇之类的原因对你好,你认为这是爱吗?”
温云软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
“你骗我……你明明在跟我说,他们根本就不爱我。”
李一格耸肩:“这是你自己得出的结论。”
半晌,温云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你和之前相比,变了好多。”
“有吗?”
温云软咬住下唇,掩去眸中的不甘之色:“是不是因为他爱你?”
“啊?”
温云软抿唇,头向下一层城池偏了偏。
李一格想了想,觉得答案恰恰相反。
在她想通这一切之前,享受被爱对她而言是再奢侈不过的事情,容清给她的爱让她觉得惶恐,让她时刻都生活在和温云软一样的不安之中,生怕刚尝过一口的蜜糖很快就会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真正让她在情感上成长起来的,除了她自己,还有温云软这面“镜子”。
她虽然没像女主一般表现得那么极端,但本质上也同样恐惧。
因为害怕关注转移所以不敢展示,因为害怕喜欢消失所以畏惧亲近。
温云软是使尽浑身解数,想要留住那些的情感。
而她则像是在跳舞,闪躲、逃避,杞人忧天地担心地面会骤然龟裂。
从来都只有人教导旁人该如何去爱人,却从没有人教过她们应该如何被爱。
“不是,”她控制住躲避的冲动,强迫自己和温云软对视,“是因为你。”
温云软惨然一笑:“事到如今,我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你又何必雪上加霜呢……也罢,师父不管我,大师兄不爱我,二师兄对我不理不睬,就连三师兄也……”
“但是师姐爱你啊。”
李一格一脸认真。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也会蹲下来,告诉那个深陷在自责、懊悔和痛苦中的自己:
我爱你。
温云软秀眉微沉,静默片刻,自嘲地笑笑:
“李一格,不必说这么虚伪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李一格。
“好吧,”李一格说,“说‘爱’你,确实是有些言过其实了。虽然你某些程度上不算坏得离谱,但总归没有那么讨人喜欢的。”
温云软正要说“我就知道”,李一格却猛地靠近过来,轻声说:
“可是你也不必讨人喜欢。”
她闪电般伸出手,飞快地拍了拍温云软的肩膀,又“嗖”的一下收回去:
“不管你是否讨人喜欢,都会有人因为你是你而爱你。”
顿了顿,她用更轻的声音说:
“……我也一样。”
李一格捋平衣服上的皱褶,纵身跃进浓郁的墨色里。
第121章 姐友妹恭
“之”字形阶梯的最上一层, 窝着一位身高一米七的成年女性。
她蹲坐在地,指尖夹了一个零食袋,正沧桑地啃着一块咸香的蛋黄饼干。
蹲了一会儿之后, 她又换了个姿势,完全缩进厚重的斗篷里,不时抬头看看上方平台的边缘。
“怎么还不下来。”
小风吹得她凉飕飕的, 李一格都快被冻僵了。
早知道就不装这一下了。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叫你装!叫你装!这下装不起来了吧!
哎。
女主怎么还不下来呢?
她该不会醒悟过来,意识到那些人对她不过是玩赏鱼鸟的态度,一时想不开吧?
李一格沧桑地又啃了一口饼干。
她好想上去。
好想回到温云软身边。
好想把温云软绑架了,直接带到烛龙的洞窟去。
……终究还是活成了强制爱的模样。
李一格呵出一口白气, 感觉嘴里有点干巴, 翻翻找找,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吸吸果冻。
——这些零食都是容清准备的。
他总觉得李一格学习费脑, 特别容易饿,哪怕她随时都能回休息室, 每次出门学习前,容清还是会非常固执地给她准备一大堆。
再往口袋里摸摸,里头还有小罐汽水、水果软糖、泡椒凤爪和话梅瓜子。
够她吃到女主下来了。
如果东西吃完女主还没下来, 她就不等了, 发挥姜骋门徒没一个好鸟的优良传统, 直接上去就把温云软绑了!
“师姐?”
李一格握拳, 满腔壮志豪情, 都在看见女主的一瞬间全部熄灭。
完蛋了。
她人蹲在台阶上,嘴里叼着半块饼干, 左手一根鸡爪, 右手一瓶可乐, 哪里还有刚才成熟理智大师姐的样子。
李一格犹豫了一会儿, 朝左边挪了挪,决定先把这根吃了一半的爪子啃完。
温云软笑笑,跃到阶梯上,与她并肩坐下。
不仅不介意她“咔嚓咔嚓”吃得正开心,还非常自然地从饼干盒子里拿了一块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女主仓鼠似的捧起饼干,细细地在边角上磨牙。
察觉到李一格在看她,抬起头,无所谓地笑笑:
“师姐,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李一格咽下口中的可乐,翻出一小瓶矿泉水,塞到了温云软手边:“好。”
温云软一怔,旋即甜甜地笑开,向她道了一句“谢谢”:
“我小的时候,生活条件特别艰苦。有很多比我强大特别多的人,一直压在我和我姐姐的头上。如果我们不去讨好他们,不仅连饭都吃不上,甚至连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很成问题。”
温云软咬了一口饼干,细细咀嚼很久,笑着说:
“好香。”
月色映进她眼中,凝结成一粒一粒雪色的星子,玲珑剔透,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惧里,害怕、绝望、痛苦……生活中简直没有一丝亮色。直到后来有人冒险救我出去,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可以过上正常生活的。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正常了。”
她喝了口水润喉:
“我知道他们不在乎我,但我也不在乎他们。对我而言,这些人不过是掌握权力的符号,讨好和逢迎也只是我谋求自保的手段罢了。什么情呀爱的……听了就让人恶心。”
李一格一惊,发现温云软脸上是与女主人设极为不符的薄凉笑意:
“我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不知道怎么用光明正大的法子。栽赃嫁祸的小手段我的确用过,但是师姐,我从来没有真切地害过任何人。”
她自嘲地笑笑:
“也许听起来有点自相矛盾吧……可是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去做可能截断另一个人生路的事情。人生在世,本来就很艰难,我为了自己生存已然伤害了旁人,断不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让别人也陷入我经历过的泥潭里。”
李一格咬了口鸡爪,不知该说什么,闷闷地答:
“我知道不是你联系的魔修。”
人家毕竟是原书女主,怎么可能干出那么有悖于正常三观的事情。
如果真的那么暗黑,这本书早在第一轮审核就被红锁了,说不定连开文报备这一关都过不去。
“那就好,”温云软招招手,“再给我来一块。”
“你倒是不客气。”
李一格嘀嘀咕咕地把一整包饼干都给了她,找了半天,又掏出一袋五香豌豆。
温云软盯着巴掌大的袋子发愣,片刻后,笑着看了看李一格手上的零食包:
“这个也给我来点。”
李一格:?
“你不要得寸进尺!”
“哎呀,师姐不是说喜欢人家吗?”
温云软笑得恣意又畅快:
“我早就想这么说话了,还别说,这种感觉真开心。不需要迂回曲折地暗示,不需要阳奉阴违地打太极,需要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
“——这不算争取,”李一格把豌豆也递给了她,悲愤地指指点点,“你这是打劫。”
温云软坦然接受了李一格的“进贡”,张开双臂,十分敷衍地抱住了斗篷:
“乖啦。”
她明目张胆地举起饼干,就这么怼着李一格的脸吃了起来:“真香。”
李一格:……好气哦,想把她一脚踹下克!
“我姐姐跟我说,咔嚓咔嚓咔嚓,做人可以不当好人,咔嚓咔嚓,但是一定要有底线。”
温云软松开了胳膊。
李一格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没想到女主竟然只是想喝口水。
水喝完了,又扒在她身上吃饼干。
“……缺德劲的。”
那胳膊横在她脖子前头,她就是想啃鸡爪,都怕蹭到温云软饼干上的口水。
她只得生无可恋地看女主搞近距离吃播。
见她这副表情,温云软笑得更加灿烂:
“哎呀哎呀,师姐好可爱,咔嚓,师姐要不要也来一口?”
李一格默默把脸扭开:
……开玩笑,她和容清都没这么亲密过!
温云软当然也只是口嗨。
她吃完饼干,毫不顾及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声音又响又长,甜蜜的蛋黄香气熏得李一格又馋又恨:
“你闭嘴!”
“就不就不,”温云软狡黠地笑,“对了师姐,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李一格:?
“诶,师姐成年了吗?”
李一格:???
她义正严词道:
“虽然我已经四十岁了,但如果是非常成人化的信息,我还是不可以听的!”
“紧张什么,”温云软胳膊肘一拐,捅了她一下,“钟淮说我筑基的时候,你明明就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无端猜测被当事人点破,李一格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卑劣。
她伸出食指,捣了一下温云软的腿,别过脑袋,把软糖塞了过去:
“吃你的吧。”
“嘿嘿,师姐真好。”
温云软笑:
“不过不是师姐想的那样哦,我和钟淮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像我这样的坏女人,肯定要清楚什么资本要留在最后再用的。”
她捞过李一格肩膀,二人亲亲热热地头顶着头:“快点,快夸我天赋异禀。”
“……真厉害。”李一格被迫营业。
但一看温云软那副得意的样子,她就来气。
李一格舔舔后槽牙,也甜津津地笑了:
“不过虽然师妹天资尚可,但比起师姐我来,还是望尘莫及的。”
温云软注视她半晌,轻哼一声:“幼稚。”
说罢,将剩的豌豆倒在掌心,仰起脖颈,一口气吃了个干净。
末了拿出一方整洁绣帕,擦净了每根手指,极没有公德心地随意一甩,帕子便随风飘到下一层去了:
“走吧。”
她提气跃至下一层台阶。
两级台阶之间纵向相距少说也有三米,横向则差了约有二十公分,李一格单是往下瞧一眼,都有些分不清方位和自己所处的位置。
她有点怕高。
这也是刚才她冒充高手计划没能推行下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走啊!”
温云软在下面大声叫她。
“就来,就来。”
李一格“吧唧吧唧”啃了鸡爪,认真思考起了用御物术送自己下楼的可行性。
“不是‘就来’吗?愣着做什么?”
一柄银蓝长剑停在她面前,很不尊重人地倒转过来,用剑柄戳了戳李一格的脸。
大师姐很生气。
她抱着阶梯大声问:“温云软,你还动不动长幼有序!可恶!我都四十岁了,你才十四岁,你应该尊老!”
“你应该爱幼——”
温云软笑嘻嘻地张开双臂:“来吧师姐,你要是摔下来了,我铁定接着——看在饼干的份儿上。”
李一格有点不大信任她。
虽然两人适才刚聊过天,但温云软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只是从讨人厌的小可怜,变成了黑化后的讨厌坏蛋。
但她打算试一试。
如果一直因为恐惧而不敢相信旁人对自己抱有善意的话,她一辈子都会生活在畏缩孤立的阴影之中。
她召出剪刀剑,先跟刚吃饱的这位打过招呼,而后大叫一声:
“我——来——啦——!”
这是她第一次勇敢地跳出去,去试着相信其他人。
她急速下坠,夜风呼啸着上浮。
离开阶梯的一瞬间,她几乎就想举起剪刀剑,让这位老铁及时出剑救一救她。
然而她忍住了。
硬生生忍住低头的欲望,去看头顶的星空。
心脏在月色下跳舞,下坠的速度越快,胸腔中的鼓点就越急。
演奏抵达高|潮之时,一双柔软无力的臂膀勒住了她的双肩,小恶魔笑着戳了戳李一格的脸,毫不顾忌人设地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