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条通往黑暗的路，下意识看了眼顾衍承的脸色，却正好撞到了他的视线，他看起来正常极了，眼神里带着些微催促：“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我们要进去了。”
“哈？”莫璃有些难为情地捂住自己棕红色的头发，她大概有几百年没在人类面前变化出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了，冷不丁的还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兽人族不也是正常人类的外表吗？”
“你装傻也要有个限度。”顾衍承在艾浮圆点身上点来点去，小圆球渐渐融化一样开始变形，他随口答道，“跟人类一样还有什么稀奇，被买卖的兽人当然是进化失败的杂种，有些还是人为培育出来的。”
看到莫璃迟迟没动，顾衍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音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呃，你介意我这样说吗？”
“如果真是进化失败的话……或许‘杂种’这个称呼也没有错。”莫璃盯着顾衍承，看到他眼神不自然地躲闪，耳尖慢慢变红。
他在为自己的言论感到抱歉和尴尬吗？莫璃猜测。对于顾衍承来说，他作为人类联盟的太空军上将，与兽人族应该是完全敌对的关系，他在战场上应该最擅长碾压对方、驱逐、剿灭……更何况，这个敌对的种族不久前刚刚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了他，令他不得不向自己最厌恶的兽人寻求帮助。
可是，他还是询问了自己的看法。莫璃能看出，他的尴尬比之前的感谢要来得真诚。
这意味着什么？他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做一位伙伴而非单纯的一名兽人了？
莫璃摇了摇头，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她是享乐主义的积极拥护者。
“没关系。”莫璃靠近顾衍承，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顾衍承只觉得眼前腾起一股轻烟，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凭空从莫璃头顶冒出来，她仰起脸看着顾衍承，头顶蝴蝶结一般的耳朵跟着动了动：“是这样吗？”
“呃……嗯。”顾衍承一双眼睛不知该看哪，他只微微点头下巴就会碰到她令人发痒的绒毛，“那个，尾巴……”顾衍承感觉自己怪怪的，连忙想找点事做，然而视线刚一瞥上莫璃短裙外蓬松火红的尾巴整个人就像触电了一样，慌忙避开了目光。
“怎么了？”莫璃笑盈盈地看着顾衍承，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
顾衍承红着耳朵皱眉，硬邦邦道：“你们兽人真的很奇怪。”
就是奇怪，看几次也不能习惯。顾衍承暗暗地想，那耳朵和尾巴居然“噗嗤”一下就长出来了，简直像神话故事一样，兽人族展现异变基因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他之前也没见过其他兽人当面展现异变基因，一时间并未怀疑，只是有些心猿意马：原来……她是狐狸基因持有者，怪不得她总是动手动脚。如是想着，他耳尖灼灼发烫。
莫璃觉得，小狼狗害羞是好事，但是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人就是这么复杂，你一个人撩七撩八都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对方一害羞，气氛就会越来越灼热，越来越尴尬。
“咳咳！”莫璃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率先一步迈入地下阶梯：“快走吧，愣着干什么。”
突然，脖颈一凉，莫璃被一股力量拉住，她怔了怔，在自己脖子上摸到一个金属项圈。
“这是什么鬼东西！”
波波的豆豆眼在扁扁的项圈上亮起，快乐地朝莫璃打招呼：“小姐姐，我才不是鬼东西，我模仿的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星际明星黛拉蒂同款呢！”
“你还是个山寨的啊！”
莫璃怒气冲冲骤然回头，果然，项圈延伸出的锁链被牵在顾衍承手里。刚刚的羞涩仿佛一场幻觉，顾衍承又恢复了他惯常的冰山脸，迎着莫璃的愤怒，他扬了扬手中的锁链，随即连手一起揣进口袋里，不以为意地走下阶梯：“这是基本操作，项圈一是为了防止货物逃跑，二是为了保护后颈腺体，别咬牙切齿了，快跟我来。”
“顾衍承。”
“嗯？”他应声回头，挺拔的身形和白皙的脸让他与漆黑的腐臭洞口格格不入。莫璃看了一会儿，猛地在他后颈上拍了一下：“你一点也不可爱！”
顾衍承被她拍得腺体刺痛，摸了摸又没什么异样，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起下去了。莫璃眼中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昏暗的通道中，一道亮着幽幽红光的细线一端连着顾衍承的脖子，一端连着莫璃的手心。
凡人看不见，这是狐族妖怪打娘胎里就会的把戏——媚心术。
栓男人用的。
莫璃哼着曲儿欢快下楼，黑糖波波牌锁链哗啦啦响，她琢磨着，这次就算两人打了个平手吧。
……
通往地下街的台阶一共五百层，十五岁的顾衍承来来回回数过很多次，不会记错。没有人愿意在地下街投入任何资金，自然也没有任何科技设备来修缮这条石阶，一步步走下去，就像一步步走向地狱。
然而走过这段路，眼前便开阔起来。与其说是街道，不如说是一座复杂的地下宫殿。莫璃忍不住小声惊叹。
与地上的整洁科技感完全不同，这里给人一种古旧的中世纪气息，像是独立于这颗星球之外的小小社会。人造的劣质自然光偶尔会发出气若游丝的频闪，衬托着场景荒诞不羁，仿佛一出戏剧。
然而懒散躺在街角的乞丐、路边破口大骂摔砸酒瓶的青年、从简易窝棚里将破布条一般的衣物伸出来阴干的中年人……这嘈杂场所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的气息，这些人蜗居在这里，确实地生活着。
“跟上面完全不同啊。”莫璃抓着顾衍承的手，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头看。
听到动静，一个乞丐颇有兴致地爬起，抬起脏污的手放进嘴里朝莫璃打了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美女，先跟我玩玩怎么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隐藏在各种暗角里游手好闲的人纷纷如丧尸一样爬出来，黑黢黢的手朝莫璃探去，他们目光呆滞，动作迟缓，唯有语调鲜活，就像被设定了固定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