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也不打扰他,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笔刀,毫不避讳地跪在土地上,手撑着地,俯身在面前这具骨架的头骨上刻字。
见状,江淮愣了愣,他不知道半夏这是在干嘛,也看不清她写的什么,倒是想起古时候的卜卦习俗,一般在占卜前由巫人挑选和修整卜甲,再进行钻凿、烤灼。但刻字记载不应该在占卜结束之后吗?
连江淮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不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做这些事以及她的身份是什么,而是奇怪她的操作步骤对不对。
眼前的光线突然亮了些,半夏顿了顿,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夜里光暗,你这样伤眼睛。”
她看了眼他为自己照明的手机,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继续埋头刻字。
约莫七八分钟过去后,半夏抬起头,吹了吹笔刀尖尖上的骨灰,细长的笔身在手指尖一翻转,她反手就在自己的指腹划了一道,动作太快,以至于江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她指腹上的那点血珠子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太好,像是在质问:“你干什么?”
半夏被他抓懵了,她不由得确定了一下,自己这一刀的的确确是割在自己手上而不是他手上,没错啊,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她的伤口长合得很快,眼见着那点口子就要连伤带血一起消失不见,半夏有点急,也没再跟江淮多掰扯,直接用力抽回了手,手指按在她刻过字的头骨上。
江淮尚且惊讶于小姑娘的力气之大,他就不该因为担心太用力会抓疼了她而手下留情。顺着女孩手落下的方向望去,血液注入头骨,一缕纤细的血线沿着在骷颅表面蜿蜒流过,刻画出繁复的字迹,他没见过这样的字,至少在他们这个时代的书本上没有。
微弱的血光闪过后,骷髅骨碌碌地动了起来,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将人盯着,配着这荒凉漆黑的背景,很有鬼片的氛围。
旁人应该是觉得恐怖的,半夏却很高兴,这是她这段时间在手环里看到的知识,没想到居然成功了,刚想开口问话,骨架却吱吱呀呀地动,好像是要站起来,可是他的身体部件不完全,几次也没成功,但这又是个倔强的骨架,尽管屡战屡败却还是要屡败屡战,不肯罢休。
挑拣石头和骨块的陈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觉得自己乱入了不知道该说是画风超级写实的动画片还是僵尸灵异片,有点难以置信,但还算体面,而站在地面上的王老板和刘工头却已经吓傻了,刘工头还结结巴巴喊出一句:“这是......诈、诈、诈尸.....了?”
江淮倒是淡定得很,可能医学生后天养成的对骨架免疫,他只是无语:“它这是要干嘛?”
且不说半夏不会读心术,这骷髅没皮没肉的也找不到心脏,她摇了摇头,专心地看着,骷髅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窍了,站不起来,就曲线救国,以腰部为支撑点,掌骨撑地,下半身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底下骷髅头,那样子,居然是在对半夏低头行礼。
这些骷髅虽然已经没了完整的魂体,但是因为没有安息多少还羁留了一点残魂在身上,能够按照生前留下的身体记忆做一些事,难道这具骨架的主人生前还是认识自己的?半夏现在觉得有点惊悚了。
江淮也不是傻子,看出这个动作的意义,但是他的理解不一眼:“所以你刚刚——是在用血让这个认你做主人?”
半夏不知道他想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她勉强镇定心神,对骷髅进行问话:“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埋在这里?”
骷髅慢慢抬起脑袋,一动就又发出骨架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无疑是渗人的,它已经说不出话,只能靠着肢体动作,偏偏肢体还不那么协调,半天也没动出个什么来。
半夏抿了抿唇,不想浪费自己那点血。江淮提议:“它说不了话,你不如让它在地里写字,或是问一些简单的,只需要摇头或点头即可。”
这样也行。半夏问:“你会写字吗?”
骷髅来回地在半夏和江淮这间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脑袋,不知道是在摇头,还是在表达茫然。江淮想起来:“古时候和我们现如今的语言不一样,它怕是听不懂我们的话,你会讲古代官话吗?”
半夏倒是没想到还有语言障碍这一层面在,但是想想她又安心了些,她一醒来就会说现在的话,那应该不是什么千年老妖精。可要问她会不会将古语——
她在脑袋里面过渡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是江淮听不懂的话了。
看着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骷髅也慢慢有了不一样的反应,江淮的目光沉下来,兀自站起身,走到一边,一直在角落里看电影一般的陈屹见状跟了过去,问:“现在是在干嘛?”
江淮看了他一眼,声色有些低:“半夏想通过那具尸骨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大致情况。”
陈屹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看向半夏,黯淡月光下,女孩和一具骨架相对跪坐着,背后是浓得抹不开的夜色,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的白,这个画面还真是——
“江淮兄。”陈屹甚是沉重地拍了一下江淮的肩膀。
江淮看了眼他那双刚刚还亲切地抚摸过石块和骨头的手,忍了忍:“说。”
陈屹丝毫没有自觉,仍然很是担忧地望着他:“你未来这夜生活,怕是有点丰富啊。”
这一次,江淮没有犹豫,早已经成型的拳头瞬间就锤了出去,刑警的本能帮助陈屹逃过一劫,他一下躲出去老远,叉着腰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夜里本就安静,再加之工地的环境,大一点的声音就容易产生回音,半夏问完话后,就听见这3D立体环绕的魔性笑声,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她撑着地板站起,走到他们俩之间。
陈屹平复下来,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往半夏跟前走,江淮却没动,仍然站在原地,神情莫测,半夏心大,没查觉出他的不对劲,自己主动走过去,三个人最终还是汇聚在了一起。
她说:“江淮哥,你之前考虑的情况都没错,只是还差了一种。”
江淮看着她。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