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焕正端坐在书案前批阅文书,秦楚楚已经有好久没见过齐焕,眼前的人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沉稳了。
她坐在齐焕旁边,她记得以前还在世时,齐焕要比她忙很多,她就经常陪在他身边,帮他研墨,替他整理卷宗,那时候妹妹还笑话她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准备好当贤内助了。
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人心隔肚皮。
秦楚楚叹了口气,晃了晃头似乎是想忘却过去的回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复仇。她围着书房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堆书籍的角落里找到了正憨憨入睡的百里晋。
百里晋用书给自己搭了一张简陋的小床,然后又扯开一副古画给自己当被子,脸上还放着一本册子盖住了不远处投射过来的烛光,仔细看还能发现百里晋嘴角上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秦楚楚忍不住笑了,“还说自己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明明就是个瞌睡虫。”
她回头看了看埋头文书的齐焕,又看了看睡得不省人事的百里晋。
整个书房没有其他人,如果现在能附身成功,趁百里晋还未清醒,直接一刀劈了齐焕,不会有人看到是妖刀作祟,到时候大仇已报,百里晋也不会受到牵连,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了!
怕百里晋等下醒来后妨碍自己,秦楚楚打算直接将他绑起来,她抽出自己的一条腰带,蹑手蹑脚地凑近熟睡的少年,趴在他上方小心地垂下腰带,沿着百里晋绕了一圈。
秦楚楚没注意自己在操作时,一缕秀发洒落在百里晋的脖子转啊转,惹得他忍不住抬手挥了挥,秦楚楚吓得呆呆不动,可是百里晋只是翻了个身,侧向外边继续睡了。
秦楚楚松了口气,正准备附身,却被自己的腰带绊了一跤,没站稳直接往前倒去,砸向正在熟睡的少年。
秦楚楚还没砸下来,百里晋瞬间就醒了,直接跳起来,蹲在书籍搭成的小床一角做出防备的姿态,右手紧紧握住已经出鞘的佩刀,警惕地盯着秦楚楚看。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充满杀气的百里晋,潜意识地回想起被杀的那晚,冰冷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没忍住居然哭了出来。
在破庙面对死亡时,秦楚楚来不及看到那把刀是如何令人生畏,成为刀下鬼后才意识到死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现在这把刀具现化为一个眉目清晰的人形,脸上的煞气、眼里的冰冷都清晰地提醒着生人勿进。
百里晋回过神来时,秦楚楚已经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哭起来了。
“楚楚,你怎么来的现世?”百里晋平生最烦女孩子哭哭啼啼,可是现在他也知道秦楚楚是被他惹哭了,比起烦躁更多的是焦虑,“你哭什么呀?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你别哭啊。”
百里晋急得抓耳挠腮,完全不清楚对方在哭什么。
他想起以前怀帝哄后宫妃子时,也是妃子哭个不停,怀帝围着着急地直转圈,后来是怎么哄好的?好像是送了各色礼物吧。
想到这,百里晋从怀里变出一个丑陋的木簪来,直接插在秦楚楚的发间,“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别嫌丑,你再哭我也没法子了。”
秦楚楚摸了摸头顶,意识到百里晋是给她别了一个簪子,想到之前齐焕也同样送过她发簪。
她忍住眼泪,将发簪取下来,还给百里晋,“发簪不可以随便送人的,只能送给恋人,我不能收。”
百里晋哪里懂这些,他尴尬地收回木簪,“那好吧,但是你不准再哭了。”
秦楚楚忍着泪点了点头,还是坐在地上不动身,也不说话。
百里晋蹲在秦楚楚旁边,没话找话:“你为什么要哭啊?”
秦楚楚瞟了他一样,然后幽幽地说:“因为我想起来被某把刀刺死的感觉了。”
“……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百里晋有些心虚,他转过头看向齐焕的方向,嘴硬道:“和我没关系,我没错。”
“你明明说过我该死!”秦楚楚怨恨道。
“我……”百里晋很想继续嘴硬说自己没错,可是看到身旁的少女脸上还挂着泪,就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对不起。”
“我不接受!”秦楚楚猛地站起身。
“我说错话了,行不行?”百里晋跟着站起来,可是秦楚楚并不理他,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路绕到了书架前。
刚才两人瞎闹没注意房间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陈夫人此时正半倚在桌案边,和齐焕亲热地说着话,帮他研磨,旁边站着丫鬟梅儿端着热汤。
秦楚楚不再走上前去,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这副场景多么熟悉,以前她不是也经常这样陪着齐焕,对着他微笑,如今齐焕依旧和以前一样深情款款,可是眼前的女子不再喜欢穿蔚蓝色,而是一身粉色的衣裙。
秦楚楚记恨齐焕,恨他把她当做筹码,恨他辜负她出卖他,可心里又还未割舍齐焕,就是因为心里还爱着他,所以才耿耿于怀。秦楚楚还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不在了,还会有其他女子陪在齐焕身边。
“楚楚,你怎么了?”百里晋的声音拉回秦楚楚纷乱的思绪。
“她是谁?”秦楚楚指着陈夫人。
“那个粉衣裙的女人?”百里晋顺着秦楚楚的视线看过去。
他想起狐仙和他说过不要让秦楚楚知道齐焕已经娶妻的事情,可又觉得无所谓,早晚她都会知道。这不是她刚来现世就遇到了,而且齐焕死了未婚妻,再娶一个甚至几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就是上次贴我符纸的笨女人,有眼不识泰山!”百里晋停顿了下,装作不在意地补充说:“她是齐焕的夫人,好像还是个公主。”
秦楚楚没说话,眼里的悲伤快溢出来,连百里晋都意识到,闭嘴不再说了。
“他这么快就成亲了呀。”秦楚楚转过头,对着百里晋露出了酸楚的微笑。
第7章 7.你怎么可能懂人的感情
“是啊,主公在你死后没多久就和夫人成亲了。就只有你还记着对方,所以你别总是想着复仇的事了,没什么意义。”百里晋知道秦楚楚八成会难过,但这是事实,逃避也没用,索性将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秦楚楚仍旧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一对微笑的璧人,似乎都没听到百里晋说的话。
“喂!你听到没?”百里晋推了推秦楚楚。
秦楚楚还是没理他,脑袋昏昏沉沉,还没办法立刻接受眼前的现实。
脑内不断浮现出之前齐焕对她温言细语的模样,可是下一瞬齐焕又与眼前这个对其他女子温情款款的人重合。
一看到他们如胶似漆,秦楚楚如坠冰窟,心脏的位置空空荡荡,一阵寒意涌上心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
站在门边的丫鬟梅儿最先感受到寒冷,忍不住颤抖道:“好冷啊,屋里没点火盆吗?”
齐焕指着屋子的另一头说:“你去看看是不是火盆灭了。”
火盆还燃烧着烈焰,梅儿即使靠近也感受不到温度,“奇怪了,这火盆怎么都不热。”她又添了一些柴火,这才稍微感受到点温暖。
火苗借着薪柴攀了上来将整个屋子照亮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映在墙壁上,一阵风吹开了窗户,火苗剧烈地抖动了下,影子也跟着在墙上扭曲变幻形状,甚至有几7分可怖。
陈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抓紧齐焕,“将军!”
“夫人莫怕。”齐焕索性站起来,将陈夫人搂进怀里。
陈夫人能不怕吗,上次道士给了符纸,陈夫人未经齐焕允许擅自贴在了佩刀上,可是没多久那些符纸自己烂了。道士知道后直摇头说自己道行不够,让她另请高明,好在后来也未再出现妖刀作祟的情况。
今天在齐焕的书房内,明明点着火盆却没一点温度,而且刚才梅儿加了柴火后,那跳动的火苗分明就是绿色的,一定还是有鬼魂作祟!
陈夫人回头看去,那把佩刀就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鬼魂或许又附身在刀上,于是壮着胆提议道:“将军,咱们要不扔了这把刀吧,我看着它好恐怖。”
“夫人,这把刀随我出身入死,无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怎能随意丢弃?”齐焕停顿了下,肃穆道:“而且这把刀还是陈氏王朝历代皇帝的祖传宝刀,是夫人祖上的传家宝,你居然还怕它?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说完齐焕便松开手,不再抱着陈夫人,反而后退了一步。
陈夫人心里一沉,委屈道:“奴家知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望将军海涵。”
“夫人觉得这里寒冷就快些卧房,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我今晚不回去睡了。”齐焕已经坐下重新捡起文书,不再搭理眼前的人了。
陈夫人和梅儿讪讪地离开。
百里晋敲了敲秦楚楚的脑袋,“看你干的好事,没事干嘛吹阴风,这下那个笨女人肯定又以为是我干的。”
秦楚楚还陷在悲痛的情绪中,看着陈夫人已经离开,便走向齐焕。
百里晋赶紧拉住她,“喂,你要干吗?”
秦楚楚推开百里晋的手,“我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早就喜欢别人了,所以才对我下杀手。”
“他又听不到你说什么,你过去有什么用。”百里晋死死拉住秦楚楚,万一让她伤到主公就不好了。
秦楚楚拼命挣扎,百里晋索性从后将她抱入怀里,使了个法术将两人带回了灵界。
百里晋将秦楚楚送到了她在灵界的宅邸后才松手。
秦楚楚被他重重地摔在床上,整个人俯趴着陷入柔软的被褥。
“都已经过去了,你就算复仇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百里晋抱着手臂,俯视着秦楚楚,“你老老实实的投胎或是一直留在灵界不好吗?”
秦楚楚拼命摇了摇头,咬牙道:“我不!我要让齐焕血债血偿!”
“那随便你吧,你尽管来,我肯定不会让你伤到主公分毫!”百里晋傲气地抬着头,根本不把秦楚楚放在眼里。
“滚出去!”秦楚楚抽出了枕头向后直接甩向百里晋。
百里晋接过枕头将它平稳地放在桌上,不屑地回复:“走就走!”
秦楚楚埋在被褥中,听到身后渐渐没了声音,这才控制不住放声哭泣。
*
也不知哭了多久,秦楚楚迷迷糊糊地好像哭着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都清醒着,她坐起身,从枕头的位置摸出一面铜镜。镜子中的少女双眼早已哭红了,脸上比平时还要惨白,头发也乱糟糟的,这副尊容完全没有生前娇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女鬼。
秦楚楚惨笑了下,这么丑难怪齐焕不喜欢她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堕入灵界她也并非一直想着齐焕,可自从知道他身边有其他女子后,她脑内却都是之前两人甜蜜的过往,甚至不由自主地为齐焕开脱,也许他是迫于无奈娶了别人,或许他是无计可施才放弃自己。
秦楚楚决定再去现世看看。
这次依旧是夜晚,齐焕躺在卧床上,也许是上次吹了风着了凉,此刻似乎病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陈夫人坐在床头,拧着湿帕子帮齐焕擦去头顶的虚汗,一脸忧愁。
秦楚楚就站在旁边,她又是担心齐焕身体不适,又顾忌陈夫人和齐焕过于亲密,可他们才是夫妻,自己只是已故的未婚妻。
百里晋盘腿坐在后面的桌子上,不客气地对秦楚楚发难:“你怎么又来了?”似乎还在未上次两人的不愉快生气。
在秦楚楚眼里百里晋只是一把会说话的佩刀,并非有情感的人,自然不会计较他之前的口无遮拦,于是和平时一样温和的语气问:“齐焕这是怎么了?”
“哼,还不都怪你刮阴风,那之后主公就病了,已经好几天了。”
“刮阴风有这么大影响?”秦楚楚吃惊了,以前她的阴风可连蜡烛都吹不灭,而且她记得她也没有刮阴风呀。
“鬼魂在情绪剧烈波动时就会刮阴风,对现世也会有影响。”百里晋忽然瞪了一眼秦楚楚,警告道:“不过你别想通过这种方式报仇,这样对你也有伤害,你可能会变成厉鬼的!变成厉鬼的话……”
秦楚楚并没有听,而是伸手尝试触碰齐焕的额头,还没等穿过齐焕的身体,齐焕就咳嗽着醒了过来。
陈夫人松了口气,笑着说:“将军,您终于醒了!”
齐焕被陈夫人搀扶着坐起来,边咳嗽边问:“我昏睡了多久?”
“已经三天了,都怪我那天没留下来照顾您,您在书房睡着后着凉了,一直发烧昏睡不醒,我都要吓死了。”陈夫人后悔地哭泣着。
齐焕伸手擦去陈夫人脸上的泪,温柔地说:“这几天你就这样一直守着我?”
陈夫人点了点头。
“辛苦夫人了。”齐焕张开手臂,将陈夫人搂入怀中,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夫人都瘦了,下次让下人守着我,等我醒了再叫你过来就好。”
陈夫人含着泪摇头,“不要!将军身体不适,我怎么还睡得着。”
齐焕轻轻地吻了吻陈夫人的额头,深情地说:“可是夫人憔悴了,我会心疼。”
陈夫人脸红了,低头小声说:“将军,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您是我的夫君啊。”,她揪着齐焕的衣襟抬头羞涩地说:“将军,我第一次见到您就爱慕您,可是那时候您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所以我从未奢望过您会和我在一起。”
齐焕心疼地抱紧陈夫人,托起她的脸吻了上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喜欢你,夫人和我相处时也不必这么拘谨,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秦楚楚就站在床边,近距离看着曾经的爱人抱着他的夫人琴瑟和鸣,她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
“喂!你没事吧?”百里晋走过来,将她扯过来,“你想开点,别又刮阴风了。”
“我们回去灵界吧。”秦楚楚没法再待在这里,看着齐焕和夫人亲亲我我。
也许是之前哭得足够多,这次回去的路上秦楚楚没再掉眼泪,但是依旧心不在焉,低着头玩弄自己的腰带。
百里晋看她还阴沉着脸,想了想还是打算将之前的不愉快先搁置一边,尝试安慰她:“楚楚,你也别太在意了,他们都是夫妻了,会变得亲密是早晚的事。之前我的历任主公都不止有一个女人的,”百里晋伸出手指,似乎在认真计算,“最少的也有两三个,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更何况主公一直就有很多女人追捧。”
秦楚楚的父亲和兄长都很疼爱夫人,不曾纳妾,她是接受不了和别人分享爱人。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晋,很难接受他的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