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之后,千陌便踏上了归途,从日落峰到神界不绕路的话要横跨整个人界,此时的千陌正飞到了人界桃花开的最盛的城镇上空,不自觉的停下了运功赶路的脚步,向下界望去,远远看去还有一片茂盛的桃花林开在离城镇不远的山上,千陌有些意动,权衡了一番,便决定下去看看。
千陌想了想,以免师父担心,简单描述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指尖轻捻,便凝成了一片普通的树叶,再一挥手,那片叶子便不见了踪影。做完这些之后,千陌便飞身落在了镇上的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整理了一下才走出去。
一离开这条僻静的巷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扑面而来,夹杂着食物的香气,让千陌有些恍惚,她远离这样的人间烟火已经一万年了,再次回来,却又好像从未离开过。
千陌闭上眼睛,仰起头,呼吸了一会儿这里并不是很清新的空气才迈步走上宽阔的街道,这里大概是市集吧,街道两侧都是一些小摊贩,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驻足的客人,也不忘大声吆喝,把路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那去。千陌刚走到一个摊位前面,摊主便笑着道:“姑娘,看看吧,上好的胭脂水粉”,千陌无从应对,只好微笑,离开。“姑娘,荷包要看看吗?”“姑娘,这簪子与姑娘的衣裳正合适,来看看吧”“姑娘,灯笼……”“姑娘……”千陌从这些摊位面前一一走过,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直到天色渐暗,这条街好像也快要到尽头了的时候,好像突然有个小姑娘跌跌撞撞迎面跑过来,和千陌错身而过,千陌瞳孔紧缩,似有些不敢置信,愣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去,那小姑娘已不见踪影了。
千陌提步去追,果然又见到了那小姑娘,依旧在跑,似乎还抹了抹眼泪,千陌跟了过去,直到她在千陌眼皮底下消失,千陌才苦笑一声,停下来,这里也太像一万年前了,那个多年前跌跌撞撞的自己才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提醒着自己这一万年来其实从未放下过。不多时,那个小姑娘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有一个少年,小姑娘的个头还没有那个少年一半高,手指紧紧抓着少年的衣服,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渐渐走远,千陌没有再跟,转身向着开满桃花的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山下城镇的灯光远远到达不了这个地方,千陌视力极好,就这样衬着月光走在这条人们走出来的小路上,偶尔也会被路边伸出来的藤蔓绊个趔趄,站稳之后继续走,偶尔树的枝丫伸得太远,也会蹭到千陌的头发,千陌只好轻轻将头发理好,继续走,偶尔回头,也只能看见山下的灯光星星点点,离她越来越远。
空无一人的桃花林,远离了人世的喧嚣,好似另一个世界,没有她念念不忘的过去,没有神族少帝的责任,亦没有未来,只有她和这一山桃花,风乍起,沙沙作响,花瓣零落,美不胜收。
千陌迈着悠悠闲闲的步伐,独享这美景,甚至冒出“如果有坛酒”这种念头,千陌摇了摇头,飞身落在了一处制高点,整个桃花林的景色可尽收眼底,而且微风拂面,好不惬意。千陌挑了一个舒适的地方躺下,左手枕在脑后,望着漫天星辰,不期然,想起了一个煞风景的人,想起了他临走前说的话。
“怎么,这才分别不过一日,姑娘就开始思念在下了?”
千陌听到这声音,身体比思绪快了一步,在还没想出来人是谁的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看到夜宸好整以暇的倚靠在距千陌不远的一颗树干上,这时千陌才反应过来,夜宸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来刚才自己思绪繁杂,竟不小心呢喃出了声音。
千陌暗恨,真是冤家路窄,努力憋出一抹笑意,冲夜宸说道“好巧啊,你也在这。”
夜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认真的答到“不巧,这里是我家,回家而已。”说完便认真的盯着千陌。
千陌汗颜,他不会以为自己跟踪他吧,还被他听到自己念他的名字,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默然半晌,千陌计上心来,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并无污垢的衣裙,向着夜宸拱手道“在下只是碰巧路过,被这里的景色吸引,这才进来一观,如有打扰,还请见谅,在下这就离开。”说完这些便转身欲走。
第5章 往事(二更)
“姑娘留步,刚才不过是与姑娘开个玩笑,这桃花林虽是我的,但这里可从来没有不许外人进入的规矩”夜宸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共饮一杯。”
千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听他这样说,一扫刚才的尴尬,一口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夜宸便飞身而上,落在了千陌身旁,手往前一递,一坛酒便出现在千陌眼前,千陌毫不客气,接过来便拍开了封泥,灌了一口,“回味悠长,唇齿留香,好酒!”
夜宸笑了笑,原地坐下,拍开了另一坛,“这里的树是我九千九百年前一颗一颗种的,这酒是我八千年前第一次开花时酿的,能被姑娘喝到是它们的福气”说完夜宸也灌了一口,然后将酒坛立在了身前,用神力将酒坛里剩下的酒牵引而出,再用力一挥,酒水便在空中散成无数滴,进而落在了他们身前的土地里,夜宸心道,你也该喝一些。
千陌余光看见了夜宸一系列的行为,没有做声,随后坐在了夜宸身旁。
“你,多大了?”
夜宸似有些惊奇,“少帝大人还管人口普查吗?”
千陌没问他怎么知道她的身份,只闷了一口酒,沉默。
夜宸似是笑了一下,“一万零……”夜宸可疑的顿了一下才道,“三千岁”
“桃花,是为了祭奠故人吗?”
这回轮到夜宸沉默了,千陌却在这沉默中读到了答案。
“你修为已属上乘,为何要炼化朱雀的烈火珠?”
“你猜~”
千陌也不恼,她猜到他不会轻易告诉她。
“你从哪来?”
“天上来”
千陌“唔”了一声,神界?仙界?还是魔界呢?
“你最喜欢什么酒?”千陌问问题毫不走心,想到哪里问哪里。
“桃花酿”
千陌以往也不是爱说话的人,今晚可能是因为八千年的陈酿比较醉人,千陌问题特别多,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六界实事都能问出问题来,而夜宸也意外的很有耐心,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都认真想过之后才给出答案,不便透露的多半耍无赖含混过去,不想回答的便沉默以对。
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千陌周围已经多了好几个空坛,无奈却没有丝毫醉意,反而愈发清醒,不知是不是这月色影响,竟也让千陌想起些往事来。
一万年前,千陌才十岁,她和父母生活在一个小渔村,父亲每日天没亮就出海打鱼,母亲在家洗衣做饭,等父亲归来,千陌就每日出去和村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每日都要母亲叫上好几次才肯回去。
可是这一天,千陌迟迟没有等到母亲像往常一样叫她回去吃饭,但她并没有在意,玩到所有的小孩子都回家了,她才肯回家。
千陌走到院子门口,发现往日亮堂的小院一片漆黑,这才觉出些不对来,赶忙往屋里跑去,刚迈进家门,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栽了下去,千陌借着月光回头看去,竟见是母亲躺在那里,千陌赶忙上前去扶起母亲,刚要问母亲是怎么了,便摸到了一手的血,千陌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傻了,现在她根本反应不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根本无力思考,只能使劲摇晃着母亲,希望能把母亲叫醒,不要和她开这么可怕的玩笑,可惜,她注定是没办法叫醒眼前的人的,只能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哭嚎着,哀求着母亲快点醒来。
不知哭了多久,千陌突然想到这个时间父亲应该快回来了,她赶紧跑出去,到往常母亲等父亲回来的地方去找父亲,千陌跑了很远的路,终于看见了父亲的身影,千陌正要呼喊父亲,却见不远处有一群黑衣人把父亲围了起来,领头人不知对父亲说了什么,只见父亲摇了摇头,便被一个人一剑贯穿了父亲的身体,千陌想大声的喊叫,却没有一丝力气,只是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千陌正要向父亲跑过去,却见父亲已经看见了她,那目光像往日一样慈爱,冲着她摇了摇头,嘴角动了动,千陌见此止住了脚步,向着相反的方向不要命的跑着,父亲说的是“快跑”。
千陌现在脑海中不停的回放刚才的一幕,想着父亲说快跑,而她也只有一个念头,快跑,连眼角淌下的泪也无暇理会,只是不停的向前跑着,直到她闷头撞到了人,跌倒在地,千陌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跑到了离家不近的集市里,而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试着站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千陌只能维持着跌倒的姿势,抬头看向前方,那个被她撞到的少年,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千陌心里只觉得抱歉,连忙低下头,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却不想那少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眉头依然皱着,声音却出奇的温柔,“你怎么了?”
突然,旁边的声音和回忆重叠,让千陌有了些许的恍惚,片刻后,千陌才回过神来是夜宸在问她怎么了,千陌回以微笑,说道“没事”然后继续喝着手里的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夜宸见此,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追问。
终于,不知道又喝了多少的千陌终于如愿以偿的醉倒了,醉倒在相识仅仅一天的夜宸的旁边。
睡着的千陌像一个婴儿蜷缩着身子,没有了白日的疏离冷淡,偶尔还要翻个身,吧唧吧唧嘴,再喃喃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第6章 夜哥哥
夜宸盯着这样的千陌,盯了很久,久到夜宸居然想起了一个他已经失去了很久很久的人……那时,夜宸重伤初愈,准备离开小镇,就在他走在集市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姑娘埋头撞上了他,他正想换个方向继续走,可就在此时小姑娘抬起了头,他看到了一张泪眼朦胧的他熟悉的脸,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心疼。他听见小姑娘不住地道歉,无奈的蹲了下来,问她“你怎么了”。小姑娘怯生生的,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只能先把她带回了他之前住的地方。
回到住处,他把小姑娘放在椅子上,拿了面巾帮她把脸擦干净,小姑娘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流泪,安静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半路捡来的小姑娘。
一起住了几天以后,小姑娘终于不是那副安静的让人心疼的样子了,愿意主动吃饭,愿意和他说话,这让夜宸松了好大一口气。
后来,小姑娘就一直跟着他,他修炼,小姑娘在旁边看着,他出去找吃的,小姑娘就在后面跟着。她从来不说那天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夜宸也从来不问,他们只是一起生活,就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有一天,夜宸在院子里架了火堆,拿着山里捉来的野鸡打算烤了吃,小姑娘就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处理山鸡的样子,夜宸心里有些想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突然,小姑娘一脸认真,问了一个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你为什么愿意收留我,我什么也不会,还要拖你的后腿。”
夜宸想说,你救过我,你忘了,但我没忘,最后夜宸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他想,她忘了就忘了吧,只要他记得,他会保护好这个救过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问“那哥哥,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夜宸记得自己当时是愣了一下的,然后他说“我没有名字。”
小姑娘好像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说“哥哥,那你叫夜哥哥好不好,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声音像夜色一样温柔。”
夜宸想说,傻瓜,那不是第一次,但是他最后只说道“好啊,是夜哥哥。”
小姑娘又问“那哥哥你为什么不问我叫什么啊?”
夜宸不知道小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却还是温柔的说道“你是夜哥哥的小姑娘”。
小姑娘听完咯咯地笑了起来,夜宸从来没有见过小姑娘这样的笑容,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姑娘终于在他的保护下走出了失去双亲的痛苦,想要开始踏入他的生活了。
可惜,好景不长,最近两人总是莫名其妙的遭到堵截,小姑娘便把遇到他之前的遭遇全都告诉了他,还不停地道歉,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可他怎么忍心怪她呢,他的小姑娘已经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他素来不会安慰人,只是一遍一遍的摸着小姑娘的头,对她说不怪她。
那时的夜宸修为尚浅,在一次次围追堵截中,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些人彻底解决,他们才能恢复安宁的生活。
于是这一天,他把小姑娘安顿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并在走之前嘱咐她,让她不要乱跑,乖乖的在这里等他回来,然后就离开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小姑娘。等他把那一波人解决掉再回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也没想到居然用了这么多时间,他有些担心,他的小姑娘那么乖,他怕她真的听他的话没有走动,不知道她是不是饿了,会不会冷。
可是等他回到那里看到的是空空荡荡的屋子,他安慰自己肯定是小姑娘出去找吃的了,于是他回家找,找不到,去了所有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依然没有找到的时候,他终于慌了,他怕,怕是小姑娘被坏人抓走,怕小姑娘迷路走丢,他现在后悔极了,他不该留她一个人,更不该走了那么长时间。他必须找到她,他不能放弃,现在小姑娘只有他一个人了,如果他也不去找她,她该多孤单啊,所以,夜宸走遍了人界的每一处地方,用了人类一生那么长。终于,他想他该放弃了,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根本不足以让他找到她。
在他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种了这桃花林,用这桃花林来为他的小姑娘祭奠,因为他的小姑娘是那么喜欢桃花。
如今已经一万年过去了,但他好像已经成了习惯,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独自回到这桃花林,喝上几坛好酒,但今年,有人陪他一起。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人。
夜宸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才起身把千陌抱起来,送到了后面的小木屋里,帮她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这夜千陌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月亮和今晚看到的一样圆,那个声音像夜色一样温柔的少年,温声嘱咐她,让她乖乖等他回来,她答应了,这里没有床,没有吃的,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她很冷,很饿,但是她怕夜哥哥回来找不到她会担心,所以她不能离开。就在千陌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
这是千陌第一次见到凌晔,明明是青年样貌,却气度不凡,他说“你愿意和我回神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