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拉着俞济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那少年郎却有些意犹未尽,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我同女郎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赏在下一个面子,去楼上听一场戏?”
这话过于孟浪了,俞济第一次听这般直接的要求,他态度生硬:“我们还有些事,便不打扰公子了。”
谁想这人脸皮薄又被宠惯了,在这浦州想要什么就有人双手奉上,哪有被拒绝的道理。
眼睛一挑,跟在身后的仆从就将两人围了起来,不容拒绝地喊:“女郎请!”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众目睽睽之下,看来这人身份不小。
云容到底还是年龄小涉世未深,俞济将她挡在身后,压低了声音质问:“公子这是做什么?”
少年故作潇洒地摇了摇扇子,有些洋洋自得:“只是听戏,就这么不给面子?”
其中一个仆从就要上手抓云容,小娘子用力拍掉对方的手,凶巴巴的。
啪的一声格外明显。
少年郎却是大笑起来:“有趣,有趣!”
剩下的三个开始动作,俞济不再掩饰,抬起手臂一个一个打落,拽住最先动手的仆从猛地一拉,翻身丢了出去。
俞济一打四尚且打平,只不过还要顾忌着云容,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为了不拖后腿,云容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想要来抓她的人,一边大喊:“浦州没有官府吗?就这般任由街上闹事!”
她本就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是有官府的巡街更好,但令她失望的是,别说官府的了,路人瞧见都不敢管。
一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这梁公子可是县衙大人的亲外甥,这女郎可是倒霉了……”
姓梁的公子见俞济没空管他,还想着从后面掀开他的帷帽,情急之下,云容就要跑过去拽住他的后领往后拖。
“在这吵什么?”
一道女声从头顶上传来,几人抬头望去,酒楼二楼打开了一扇窗,妩媚的女子倚靠在窗柩旁,眉间生了一颗红痣,端的是一副花容月貌。
“原来是支苑姑娘,”一改常态,梁公子收敛了调戏的神色,“只是误会罢了,在下想请这两位女郎听一出戏而已。”
云容将目光投向了二楼那位叫做支苑的姑娘,不同于自己的稚嫩,她生的一副好容貌,看过来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有好似历经沧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像已然饱满红透的石榴,引人采撷。
察觉到云容在看她,支苑看也不看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轻飘飘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离开便是,梁公子也不至于为难两个小姑娘。”
她说得轻巧,梁公子咬咬牙,扭头朝着仆从挥手:“让她们走。”
辛云容看着支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这姑娘可真厉害!
她朝着楼上挥了挥手,真情实意地道谢:“多谢支苑姑娘!”
二楼的女子却瞧也不瞧,扭头离开,她松开了手,掌心的月牙印渗着血痕。
俞济额头出了汗,他被云容拉着往回快步走,发觉身后确实没有人追来才松口气:“师兄,你没伤到哪吧?”
俞济摇摇头:“这些回去再说。”
他们回到林府,俞济正在和身上的襦裙做斗争,门口突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孟鸿卓迈了进来,云容被他吓了一跳:“表,表兄?!”
在耳房换衣的俞济吓得扯断了衣带,他刚套上裤子,孟鸿卓已经走进来了。
他平日里醒的没这么早,这倒是巧了,师兄弟打了个正面,俞济腼腆地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上半身,也结结巴巴的:“师,师兄……”
看到乱糟糟的现场,孟鸿卓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将两人拎到一起:“坦白从宽,做什么去了,说。”
俞济对师兄手里的戒尺心有余悸,还没等云容开口就全说了。
云容等他说完,慢吞吞地加一句:“全都是我的主意,表兄你别怪他……”
“伸出手来!”孟鸿卓突然厉声。
云容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将手递了过去。
还没打,俞济就挡在她身前,神色惊慌:“师兄,师妹还怀有身孕!你要打就打我好了,都是我没——”
“闭嘴!”
俞济将嘴巴闭上了。
孟鸿卓抬起戒尺,在云容伸出的掌心上轻轻打了一下。
云容睁开眼,偷看表兄的脸色。
“你也知道她怀有身孕,”孟鸿卓在俞济的手上拍了一下,声音清脆,“那还带她去,若是下次还遇到危险,你护得住她?!”
俞济羞愧地低下了头。
孟鸿卓惩罚两人不准吃甜食,虽然这么说,但云容现在特殊,在饭后孟鸿卓给她端了一盘糕点,担心她馋。
云容吃了一个,包了一个在袖子里,偷偷塞给了俞济。
孟鸿卓不让他吃俞济就不肯吃,云容朝他竖起大拇指,就着他坚定的脸庞将糕点一口一口吃掉,假装没看到俞济吞咽的可怜模样。
而在另一头,支苑绕到内室,半跪下来对着下棋的男子禀告:“鬼帝大人,女郎已经安全回去了。”
半晌没听到男子的回应,支苑不敢动弹,她盯着男子的鞋面发怔。
过了半晌,头顶才听到男子应了一声,风轻云淡的:“我才知晓,这里的官府是这等作为。”
“支苑,你就是这般打理的?”
被喊到名字的女子将身体伏得更低,似是惊惧:“鬼帝大人……”
“我需要个满意的结果。”
梁公子像往常一般回府调.戏了一下侍女,还没回房,门外来了两个身强力健的捕头,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他想要喊叫,却被破布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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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夜,梁公子被拖到公堂之上打了三十大板的事传到大街小巷,云容和小厨房的小丫头小荷吃零嘴唠嗑,小荷穿着蓝底小袄,脸颊红扑扑的,被云容喂了两颗糖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个模样和云容幼时很是相似,她忍不住捏捏她的圆脸,见她噘着嘴不高兴了,立刻又塞了一颗糖进去哄好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小荷小大人似的趴在云容耳边嘟囔:“今天外头可是有好戏瞧,那经常调戏女郎的梁公子挨了打呢,领回去的时候直接昏死过去了,梁老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惨,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云容正盯着她的脸瞧,摸着自己的肚子只盼着是个如此可人的小娃娃,小荷说完坏坏地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牙齿,对于云容的出神不满地嘟着嘴:“我都不和别的姐姐说这些的。”
“梁公子?”云容这才反应过来,“是比我高这么一点,看着身体不好的小公子吗?”
“你也遇上他啦?”
云容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这样看来,浦州的官老爷也挺公正的。”
小荷不同她讲话了,李厨子唤她过去烧火,给林夫人准备点夜宵。
云容也踱着步子走回厢房,她趴在窗户上往里瞧俞济,小道士被训诫了一番,他鲜少被孟鸿卓如此训斥,心中不安,许是被师兄的话刺-激到,端坐在床上念着符咒练习。
他此刻的模样同平日不太一样,乍得一看,动作表情同孟鸿卓很是相似。
小娘子本想和他说说话,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敢打扰,小声地推门走进准备绕到耳房去,俞济敏锐地睁开眼,见是她,低声唤了声小师妹。
云容应了,脸上的雀跃压不住:“俞师兄,我方才听说我们遇见的那个公子挨了打呢。”
俞济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他技不如人,如若是孟师兄在的话也不至于还需别人搭救才能脱身。
他沉默不语,耷着脑袋像个古板的老头子,真是越来越像表兄了,云容心想。
云容不喜欢看他这样,表兄是本身就是那样的性格,而他在外挺开朗爱笑的,于是小声告诉他:“我更喜欢你笑的样子,俞师兄。”
俞济缓缓抬起头望向她,似乎为听到这样的话而震惊不已。
“是,是吗?可是孟师兄那样才足够稳重……”俞济呆呆地看着她,只记得喜欢那两个字,耳垂都红透了。
云容点点头,透着娇憨:“表兄是表兄,俞济是俞济,你没必要和表兄一样,总有一天,你会和表兄一样厉害的,不,会比他更厉害!”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观主每次都以师兄为榜样,让他们向师兄看齐,他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他和孟师兄一样,他也会成为师兄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俞济目光坚定,仿佛想通了什么,粲然一笑,“多谢师妹。”
云容虽然不懂他懂了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安慰好了愁眉苦脸的俞济,她有些骄傲地想,虽然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捉鬼也不行,但奈何说话中听,也不是无用之人。
两人都心满意足,各自回房睡了。
深夜,俞济睡得迷迷糊糊中被摇醒,他睁开眼望着站在床沿严冷的孟师兄,揉了揉眼睛,快速从床上坐起来:“师兄……”
“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守着林夫人。”
他语调很快,俞济丝毫不拖泥带水,跳下床披上道袍就跟着往外走。
两人都放轻了脚步,顾虑着睡在耳房的辛云容。
“师兄,你要去做什么?”
孟鸿卓从包袱里取出金钱剑,面色凛然:“老管家深夜出门,我去看他做些什么。”
“你注意一下林员外的动静,”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耳房的位置:“你去把她喊起来,要睡去林夫人的房间睡,一个人不安全。”
俞济懂他的意思,有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孟鸿卓披着夜色跟了出去,脚步轻巧,跟在老管家的身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这一路跟到了一片荒芜的野地,藏身的地方就少了。
老管家蹒跚着走到一口枯井旁,吃力地推开井口压着的巨石,挪出了一点小缝,借着手上灯笼的光凑近往里瞧。
藏在树后的青年盯着老管家从腰间解下水囊,一边念叨一边将水囊里的东西倒进去:“老爷只是无心之过,您还是放过他吧……”
等到老管家倒完东西,往回走了,孟鸿卓才靠近那一口井,托着巨石往侧边倒去。
本以为是一口枯井,往里探头,井底映着头顶的弯月。
他探入了大半个身体,鼻尖嗅到残留的尸气……还有压制恶鬼的动物血腥气。
看来,妙音娘子曾经被丢入到了这里。
尸体已经不再,孟鸿卓挪动巨石时,才发现在巨石下方还贴有黄符。
同样也是压制恶鬼的符箓,只不过已经被撕破了,像是人为。
忆起俞济同自己诉说田家巷发现的异常,他起身往田家巷赶去。
他站在屋顶上巡视了一圈,袖中的法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盯着云容曾经去过的院子,跃上围墙,还不等发作,红衣从窗棂中钻出,鲜红的指甲直逼他命门。
眼看就要得逞,不知从哪来的金钱剑正对着她的雪白的掌心,猛地一刺,顿时焦黑一片。
仔细听的话,还有呲啦的声响。
被伤到的妙音娘子现身,脚尖点在石桌上,红裙翩跹,恨恨地盯着他。
“趁你手上暂且没沾人命,快些收手投胎去罢。”他收拢了金钱剑,道袍被晚风吹得鼓起来,肃然劝告。
妙音娘子嘲弄地笑着:“投胎?我如何投胎!?”
“勿要执迷不悟!”
昔日花魁落魄至此,听了这样的话尖声大笑:“你们这些臭道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在我被推入井中的时候,可有人来救我!?那水可真冷啊,我的孩子何曾不想活!执迷不悟,我为何要悟!”
她退后两步,孟鸿卓珉紧唇跃下高墙,将腰间的法绳握在掌心,就要去绑她。
“我会让你的孩子投胎,”孟鸿卓紧跟着妙音娘子往屋内追去,沉声告诫,“若是手上沾了人命,那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门一推开,孟鸿卓就被人死死抱住了腰。
屋内点着一盏温黄的灯,妇人死死抱住他,对着妙音娘子嘶喊:“还不快走!”
闻言,妙音娘子的脚步却是迟钝了一下。
她回头望着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姐姐……”
“莺娘!走!”
孟鸿卓蹙眉,怒喝一声:“妙音娘子!”
红衣女子盯着妇人泛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听不见:“姐姐,下一世我再陪你看桃花。”
等到孟鸿卓挣开妇人,妙音娘子早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欲追,又被拽住了腿,低头看去,妇人满脸的泪,咬着牙死死抱住他。
“莺娘活着的时候已经过得够苦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我这是在救她,倘若你还想让她有下一世。”趁着妇人怔楞之际,孟鸿卓俯下身,掰开她的手将自己的腿从她怀里抽-出来,往林府赶去。
他赶到的时候,林员外已经被掐住脖子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了。
在厢房门前,孟鸿卓瞧见云容抓着一手的符箓往俞济身上拍,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女鬼的攻击一般。
妙音娘子躲开俞济的攻势,抓着林员外的后领在地上拖,看来是恨极了,双目赤红,丹蔻已经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血液不停地往外冒,林夫人看到这副场景直接晕了过去,还好有拂冬扶着才没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