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停了吗？”
苏融朝外看了一眼，回他：“停了。”
“那雪积得深吗？”
“……不若自己起来看看？”
清弦的小脑袋点了点，表示可以。
收拾好后，两人走出门。
门外早已是银装素裹，飞鸟掠过，树林仿佛被翻动的书页，轻柔的沙沙声响起。
清弦兴奋地跑到小院中，葱白修长的手指拢起一捧清雪，细细揉搓着。
银色的世界里，少年身着雪色长袍，手握细雪，眼中是纯然的欣喜与喜爱，如同流淌的琥珀，清澈湛然。
乌黑的发，红润的唇，成就了苏融眼中的五彩缤纷。
苏融站在堂前，心想，唇红齿白，肤白胜雪，说的也不外乎如是了。
她怔愣着，忽然一捧细雪在她胸前绽放。
而罪魁祸首则站在不远处，朝她笑得肆意。
苏融勾唇，那笑意莫名有些邪肆，随即便见她伸手捞起一捧雪，团成团，朝那个张扬的小人儿掷去。
清弦睁大眼，瞬间朝一边闪躲。
成功躲开一击，他笑得格外得意，举起新团好的雪球就要开始新一波的攻击。
几轮下来，清弦累了，整个人挂在苏融身上，懒得动弹。
苏融笑，伸出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激得他直往一旁躲。
两人闹开了，也顾不上谦让，新的一局战火蓄势待发。
等到战火熄灭，两人坐在苏融清理干净的竹椅上，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苏融，我想堆雪人。”清弦忽然眼前一亮，又兴致勃勃地对苏融道。
苏融自然不会拒绝他。
两人找到一块没有遭他们毒手的空地，准备下手。
“我们堆两个雪人吧，一个你一个我。”清弦一边堆雪一边念叨。
苏融笑着帮忙，边回答：“好。”
没过一会儿，清弦神色开始纠结，随即耳尖也开始泛红。
他假装不经意对苏融道：“你觉不觉得两个不够啊？”
“怎么不够？”苏融坏笑，“你还想要哥哥弟弟不成？”
清弦听懂了她的意思，气恼的抓了一捧雪扔在她脸上：“你要是敢给我找哥哥弟弟，我就灭了你！”
苏融笑着配合他：“不敢不敢，有你一个就够了。”
清弦这才满意，将头靠在苏融的肩上，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那你想要几个宝宝呀？”
苏融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手中轻颤，一捧细雪落了满怀。
她怔怔地转头，看向清弦，不知该说什么。
少年眼神晶亮地看着他，眉如远山黛，鼻梁高挺，嘴唇……殷红，苏融眸光愈发深邃。
她倾身，吻上那一片红唇。
清弦还没等到回答被被人深深吻住，还没反应过来，璀璨的星眸轻轻眨了眨，而后缓缓闭上。
他双手拥住身前的人，陪她沉沦。
“你想要几个？”含着笑意的女声打破无边的空寂。
“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白净明亮的天空又下飘起细雪。
雪花柔柔地落在二人身上。
一屋，一槐，一桌，一椅，漫天飘雪，雪中二人。
第四十六章
苏融将清弦抱起, 朝屋中走去。
清弦紧紧缠着苏融的脖颈，吻得难舍难分。
一路的风雪也平添几分暖意。
屋门被苏融随意踢开，而后她将清弦放在床上, 低头吻回去。
屋中渐渐弥漫出热气, 与窗外溜进来的冷气相遇，相互交融碾磨。
“等, 等一下，苏融~”清弦伸手，试图推开身上的人。
苏融脑中的弦早已崩断, 直接将他的双手抓住，置于床栏边，低头细细密密地吻着。
直到她的嘴唇触碰到一点冰凉的涩意，恍然抬头, 发现清弦已经满脸眼泪。
苏融收敛住自己的动作, 眼神有些滞涩。
清弦的神色中虽也有几分悸动，更多的却是胆怯与抗拒。
此时他偏着头, 一向明亮的眼眸中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再也不见清亮。
苏融怔然, 温柔地抱住他, 像是对待一个脆弱的瓷器, 神色中尽是心疼。
她怎么能忘了，他才失去记忆。
就算对她有依赖，却远远没有到能够彻底释然, 将自己交给她的地步。
清弦任由苏融抱着自己，带着粉意的小脸埋在苏融怀中, 抽噎着道：“对不起, 我, 我没有准备好。”
苏融心疼地揉揉他的发，轻声细语道：“没关系的啊，是我不好，是我太着急了，不哭了好不好？”
清弦被人一哄，心中的夹杂的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情绪愈加上涌，埋在苏融怀中放声大哭。
苏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抱着他，让他自己慢慢平复。
“苏融，我，我不是故意的。”清弦边哭边道。
“嗯，我知道。”苏融安抚地拍拍他。
她知道，他只是还没有办法适应，他丢失了从前的记忆，心中总是会有惶恐的。
无论是谁，突然发现自己人生中的某一部分变成了空白，都会害怕的。
“苏融~”他哼哼唧唧地喊她。
“我在。”苏融柔声回他。
清弦抿抿唇，安心地在她怀中睡去。
苏融看着已经哭累睡过去的人儿，温柔地亲了亲他，而后起身离开。
清弦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习惯性地朝身旁摸去，却触手冰凉。
清弦一下便醒了过来，光着脚朝门外跑。
打开门后，他倏地瞪大眼睛。
只见院中石桌旁，苏融正认认真真地将看上去颜色极好的饭菜摆到石桌之上。
女人一身青衣，身姿纤细挺拔，腰间一根玉带正正好束出她的腰肢，衬得她愈发纤细劲瘦，而那藏在乌发间，偶尔展露的莹白，更是无言的诱惑。
清弦喉结上下滚动，随即便见她忽然回头，朝他展颜一笑。
那一瞬间，清弦仿佛看见春日百花盛开，百花却都不及她一人绚烂。
他看到她快步向自己奔来，而后他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耳边响起女人熟悉的念叨：“怎么又不穿鞋跑出来？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这般不注意身子……”
他任由女人将自己抱回房中，拿出鞋袜细细为他穿好，才牵着他走出房门。
“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他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女人，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做菜。
苏融闻言笑得得意，“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随即她将他带到一边坐下，夹了一份红烧鲫鱼放在他碗中：“试试看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他认真回道。
苏融笑着用筷子点他：“你还没吃呢。”
“不吃我也知道。”他糯糯地道。
苏融只笑，心情很好的模样。
清弦偷偷看她一眼，确定她没有因为中午的事情不开心。
心中也松了口气，将碗中的鱼肉送入口中，小心咀嚼。
“再试试这个，”苏融又给他夹了一块鸡肉，“这个是我的拿手菜，八宝鸡。”
清弦口中的尚未咽下，闻言便将鸡肉跟着往口中塞。
苏融这一块夹得有些大，他一口塞得满满的，像是一只啃松果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苏融勾唇，见他吃完便又投喂，自己反倒没吃什么。
清弦被苏融喂得饱饱的后，便躺在竹椅上歇息。
还趁苏融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小嗝。
至于苏融有没有注意到，那便不重要了。
苏融将碗筷收拾好，用魔气引水洗干净后，出来便见到清弦躺在竹椅上，神情享受的模样。
她好笑地摇摇头，走到他身旁，将刚刚吃饭的石凳挥至身旁，随即坐下。
“不舒服？”苏融见他有些倦懒的模样，问道。
“……吃撑了。”清弦小脸微红。
苏融闻言轻笑出声，而后伸手覆上他的肚子，轻轻给他揉搓着。
“这样好点了吗？”苏融问他。
清弦没说话，他觉得苏融给他揉肚子，感觉怪怪的。
但他又不好意思也有点不想拒绝，便干脆不说话。
苏融也不逗他，只耐心地给他揉肚子。
突然，清弦注意到了苏融腰间的玉笛，好奇地凑近看。
“苏融，你这是枚玉笛吗？”
“嗯。”苏融点头，“你也有。”
“我也有？”清弦震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种精致又好看的小玩意儿。
“嗯。我给你刻的。”苏融淡声道。
清弦闻言眼睛瞪得极大，“真的吗？”
“我可曾骗过你？”苏融好笑地看着他。
清弦想想这几日的事情，摇头：“没有。”
“那便是了，我这玉笛和你的玉琴乃是一对儿，是我们的，咳咳，定情信物。”
不知为何，说到后面，苏融觉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定情信物？”清弦脸噌地通红，都不敢和苏融视线相对。
见他这般模样，苏融心中反而坦然了。
“不信的话，你找找你的储物空间，应该是在里面的。”苏融建议道。
清弦闻言果然开始翻自己的储物空间。
相比于苏融空间的空旷有序，他的便稍显凌乱丰富了。
只是就算如此，也能一眼便望见放在空间正中间位置的那柄玉琴。
玉质透亮晶莹，其间仿佛有水流淌而过。
他将玉琴从空间中取出，惊讶地望向苏融：“这是，清灵玉？”
“嗯。”
“它能用来弹奏吗？”清弦好奇地问。
苏融听到这话，却忽的有些恍惚。
“苏融？”清弦见她久久没有回答，疑惑地唤她。
“嗯？可以的。”苏融道。
“你刚刚在想什么？”清弦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你当初收到玉琴时的模样，当时的你，也问了同样一句话。”苏融笑道，眼神怀念。
当时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看着拿着玉琴爱不释手的清弦，只觉得他又软又可爱。
现在，她觉得他更加可爱了。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令她欢喜。
清弦闻言，脸色却有些黯淡下去。
越是和苏融相处，他就越想要回忆起从前的记忆，他想知道，他是如何与身前之人相遇相知相爱的。
那一定是他最最珍贵的记忆啊，值得他永久铭记、时常翻阅、想到就会笑出声的记忆啊。
可如今他记得全世界，却独独忘了自己最爱的人。
想到这，他的心便一阵绞痛，面色也跟着有些发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苏融见他突然面容苍白，心中担忧。
“没事，只是有些难过。”清弦坦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难过什么？”
“我忘了关于你的记忆……”
闻言苏融握着玉笛的手微微颤了下，她只觉心中仿佛被人用剑尖狠狠刺过，痛得她心尖发颤。
她从未说过，其实她也好难过……
可最后，她也只能抱紧清弦，安慰他：“会记起来的。”
“如果想不起来呢？”清弦红着眼眶问道。
“不会的，医官之前说了，她能做出解药的，只是过程繁琐，需要耗些时日罢了。”
这些话，苏融既是用于安慰清弦，其实亦是在安慰自己。
清弦点点头，精巧的下巴磕在苏融肩上，一点一点的。
“不如，我们合奏一曲吧。”清弦提议道，“我们从前合奏过吗？”
苏融凝滞半晌，才道：“没有。”
“那这是我们第一次合奏，是属于我们新的回忆。”清弦眼中闪耀着点点星光，明亮异常。
苏融浅笑：“其实，我们相处每一天的记忆，都是新的记忆。”
清弦闻言笑意更甚，兴冲冲地将玉琴置于石桌之上。
忽然，他动作一顿，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融：“苏融~我不会变大它。”
苏融轻笑，挥手便将玉琴化为正常大小：“现在可以了？”
“嗯嗯。”清弦点点头，笑着打量着身前的玉琴。
此时夕阳已落，月影清疏，两人立在槐树下，悠然合奏着。
笛声悠扬缱绻，琴声铮然铿锵，奏在一处却又奇异的和谐。
两人仿佛合奏过无数次，不经意间便是十足的默契。
冬日的夜晚逐渐温柔，清弦抬头望向身旁沉浸在乐曲中的苏融，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半晌，曲声渐渐沉寂，玉笛与玉琴落于一处，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流光溢彩。
苏融低首，同清弦的视线相对，两人眼中皆是满盈的爱意。
片刻后，苏融弯腰，长手搂住清弦的细腰，将人捞到怀中。
“你做什么？”清弦面色微红，但经过几日的“耳濡目染”，他也渐渐有些习惯这样的接触了。
就在他羞涩间，听到身前人温柔的轻笑：“亲吻我的小月亮。”
第四十七章
昨夜睡得有些晚了, 以至于今日清弦起得很是不情不愿。
苏融眼带笑意，注视着赖床不起的某人，语气漫不经心：“既然某人不想起床, 今日我便一人去逛凡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