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香，有些淡，还有些冷，像是一株开在雪中的墨兰。
清弦红着脸问道：“摊主，你这有兰花香味儿的香包吗？”
摊主热情地回答：“有的，客官您等等我给您拿。”
“咱们家的香包都是自家养出来的花制成的。兰花金贵又不好养活，我家里总共也只有几株，你等等啊我这就给您找出来。”
摊贩边找边念叨着，清弦点点头，很是耐心的样子。
“客官您看，这就是了。”摊主拿出一个蓝绿色的香包，上面绣着一株傲霜挺立的兰花。
清弦接过香包，闻了闻。
有些失望地将香包放回去了。
“抱歉，这个味道我不是很喜欢。”清弦道。
摊主面色有些僵硬，但仍然热情道：“那您要不要看看其他的香味儿呢？”
清弦摇头：“不了，谢谢。”
他拉着苏融转身离开。
“没有喜欢的吗？”苏融问。
“嗯。”那些味道都太俗，跟她身上不一样。
苏融只是随意一问，问完后也不在意答案。
她拉住还要往前走的清弦道：“等一下。”
“嗯？”
“等那两个人上来。”苏融道。
“哦。”清弦雪白的额头轻点，乖乖站到她旁边，将脚步放慢等着后面的人过来。
最终四人走走停停，半天才到卖马车的地方。
选马车倒是很快，他们绕过人群比较拥挤的集市，从小道离开了五道镇。
而一直跟在一行人身后的渠翊却眼眶发红。
他死死地盯着那架摇晃着朝前的马车，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车上的人拉下来直接杀了。
渠翊还是第一次见苏融对一个男子那般有耐心，她甚至还让那个男子牵了她的手！
凭什么？
他跟着她那么多年，她连正眼都未曾看过自己，可却对另一个男子悉心呵护。
渠翊眼神越来越阴冷，手腕翻飞打了一道追踪的魔气贴在马车上。
马车中的苏融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将那道魔气按在角落，不让魔气沾到身旁的人身上。
渠翊行事越发令人厌恶了。
也是时候解决一些碍眼的东西了。
赶了几天的路，几人到达苏侨镇。
苏侨镇是一个因码头运输而发展起来的一个小镇。
小镇东面临海，苏融他们就是要从这里搭船走海路到通州，而后再走陆路到双溪镇。
几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司徒棠面露忧虑。
“我们不会因为到得太晚而没有船了吧？”司徒棠道。
这个镇子里每日有三条船往北开，三条船往南开。
他们是要南下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船。
“不急，若是没有我们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来。”龙翎道。
苏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
“苏融，要不我们直接找个客栈吧？”龙翎道。
“不用，还有船。”苏融道。
“为什么？”司徒棠问。
“我们赶路时就看到东面天色灰暗，应是下了场不小的雨，这种情况下船应该还没有出海，会等着雨停了再走。”苏融道。
“若是我们动作快的话，应该能够赶上最后一趟。”
司徒棠有些惊讶地看着苏融道：“果然还是要行万里路，今日受教了。”
几人加快脚步，准备赶上这最后一艘船。
等她们到达码头时，发现有人正在争执些什么。
一个男子拖着一个女子，不停哭诉，形状倒像是挽留之类的。
苏融耳力好，大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管闲事的心情，走到码头卖票的贩子身边，准备问还有没有多余的票。
票贩子道没有了：“今日因为这气候，有一艘船不走了，因此都挤着要上这一条船呢。”
清弦拉了拉苏融的手，问道：“那边发生何事了？”他眼神看向那边还没吵完的一对男女。
苏融顺着他看过去，回道：“那女子想要走，那男子不肯，两人吵起来了。”
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弦便没有多问。
他点点头看着苏融和票贩子交涉，眼神乖巧中又带着懵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交易场面，真是有趣。
“那这里还有卖票的人吗？”苏融又问道。
票贩子虽然不高兴自己的生意跑走，但是她手上已经没有票了，只好道：“那边站着的几个人都是，只是她们手中恐怕也没有多余的票了。”
说完票贩子也不管他们，径直准备离开。
没生意了，回去算了。
苏融等人朝那边走去，正好经过正在吵架的妻夫俩，就见那女子一掼，将男子扔在地上。
清弦连忙上前将男子扶起来，苏融都来不及阻止他。
男子起来后也不管是谁扶的他，只管对着女子哭：“你当时答应带我一起走的，现在却要一个人离开这里，你对得起我爹娘多年的恩情吗？”
男子哭着喊着，周围也围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路人。
男子却好似要撕破脸皮，什么都往外说。
关于女子从小被他爹娘养大，爹娘更是将自己许配给了她。
可当她发达了之后却直接将他们一家人抛在身后。
男子爹娘年前去世，他现在完全失去了依靠。
女子仗着他失去靠山，就将负心女的本色暴露了出来，今日更是自己偷偷买好船票准备离开。
他一声声地哭诉着，周围的人都开始用谴责的眼光看着女子，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
苏融见身旁几人仿佛还准备继续看下去，干脆就自己离开先去买票。
指望同行的人意识到船票比看热闹重要，还不如她自己去买。
只是等她回来时，却发现清弦等人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原来清弦他们看不过去那女子这样欺负一个男子，想要上前讨个说法。
而女子因为丢了面子失去了理智，开始见人就打。
清弦到底是有底子在的，所以苏融看到的场景就是：
他将那女子踩在脚下，让她跟男子认错。
若是苏融知道自己踩鬼时候的样子的话，恐怕会发现此时清弦踩着女人的动作和当时的她一模一样。
连神态都有几分相似。
高高在上，轻蔑又冷漠地看着脚下的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跟他道歉。”
女子被吓得哆嗦，唯唯诺诺地给男子道歉。
而男子坐在一旁抽抽噎噎地哭，甚至还有些没有回神。
苏融上前将清弦拉下来，无视司徒棠欲言又止的眼神，对他们道：“走了，我们的船要开了。”
女子起身后刚要开口骂人，苏融回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瞬间闭上嘴。
这女子给她的感觉，比那个将自己踩在脚下的男子还要可怕。
她今天是惹哪路神仙了，不仅走不了还挨了顿打。
女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开走，骂骂咧咧地离开。
清弦上船后有些担忧：“这个女子以后不会又打她的夫郎吧？”
“不会。”苏融淡淡道。
“为什么？”
“打不动。”苏融回道。
“啊？”
苏融刚刚施了一道魔气在女子身上，日后若是这个女子再打她的夫郎，她自己便会手脚抽搐，直到她住手为止。
只是这些无法跟眼前的人细说，她便没有多言。
清弦即使疑惑，对于苏融那种天然的信任却让他也不禁放下了心。
第十二章
几人上船后便入了船舱。
这种走南闯北的大船一般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公共区，二三层乃乘船者的休息区。
几人上船后先找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当他们将包袱放好后，便实在有些无所事事。
司徒棠跑到每个人房前敲门，终于将人聚到一起后，热情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叶子戏吧？”
说完期待地望向其他三人，却收获了三对冷淡中带着疑惑的眼神。
“不会吧？你们竟然不知道叶子戏是什么吗？”司徒棠震惊道。
“叶子戏可是阙凤朝家喻户晓的纸牌博戏，你们竟然都没玩过吗？”
“我没有。”龙翎道。
剩下的苏融和清弦同时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玩过。
司徒棠将自己的包袱打开，边翻找边道：“我当时就是怕有一些无聊的时候，特意将叶子戏给带上了，今日可总算派上用场了。”
她将叶子戏放到屋中央的八仙桌上道：“既然你们都没玩过，那这样吧，第一场你们三个人玩，我从旁边指导。”
“等你们了解规则之后，我们就一起玩。”司徒棠问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几人都没意见地点头。
司徒棠将牌洗好后，依次发给三人，一边发牌一边介绍规则：“叶子戏的玩法是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
“牌未出时需将纸牌反扣住，不让其他人看见。”
“出了之后牌便仰放着，你们需从已出牌去推算未出之牌。”
规则很简单，玩了一盘后苏融他们很快就上手了。
而后四人一起愉快地开始了打牌时间。
苏融摸清套路之后基本就没有输过，而一开始最胸有成竹的老玩家司徒棠却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输得第二惨的是龙翎，他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苏融和清弦，开玩笑道：“你们今晚可真是齐心啊。”
清弦闻言本来冷清的面皮瞬间红了起来，瞪龙翎一眼道：“是你们牌技不佳。”
司徒棠没说话，只是怀疑人生般看着自己的牌，她是怎么将这一手好牌打入死胡同的呢？
四人笑闹间，船却忽然摇晃起来。
司徒棠身形一荡，猛地朝旁边的龙翎扑去。
龙翎一下没反应过来，发觉时已是将她搂在了怀里。
一时间，两人大眼对小眼，片刻后同时尴尬地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是船身还在摇晃，苏融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起伏的风浪，半晌沉默。
“怎么突然起如此大的风浪，跟遇上水鬼似的。”司徒棠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道。
苏融仍是没说话，只是眼神深邃地看着眼前翻飞的浪涛。
“呕——”
苏融闻声朝后看去，就发现清弦扶着床柱在呕吐。
“表兄你怎么了？”龙翎焦急地问道。
清弦摆摆手没有心思回答他，只是难受地干呕着。
司徒棠道：“清弦公子你这有点像是晕船，现在这风浪太大，晕船很正常，你要不回房间休息一下？”
苏融皱眉，走到清弦身边问道：“还能走吗？”
清弦点点头，就准备松开床栏往外走回自己房间。
突然一阵风浪袭来，他没站稳往右侧倒去。
苏融本是站在他身旁，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捞住，纤长的手臂扶在他劲瘦的腰间。
而清弦经此一番更是面色苍白，表情苦涩。
苏融干脆将他拦腰抱起，走出了房间。
船体依旧摇晃，可是苏融却步步稳健，窝在她怀里的清弦望着女人弧度完美的下颌，须臾后安心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感觉到他的动作，苏融低头问道：“好些了吗？”
“……没有。”清弦闷声回道。
苏融将他抱到他的房间，而后将人放到床上。
刚一落到床上，清弦便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摇晃，他有些不适地闭上眼，不想再麻烦苏融。
站在床边的苏融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房间。
清弦见她要走，也没有挽留。
只是有些失落地将自己埋进被子中，艰难地忍耐着。
外面的风浪还未停止，睡在船中也能听到外面海浪的怒号。
清弦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住，与外面的风雨隔开。
他虽不害怕妖魔鬼怪，却有些难以忍受窗外呼啸的风浪声。
尤其是现在他感觉自己胃里翻腾，不说话都有些想吐。
最终他没有忍住，扶着床栏再次吐了出来。
吐完后他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边，依稀能听见开门的声音。
他以为是因担忧来看望自己的龙翎，便闭着眼没有说话。
直到那人靠近，鼻尖传来熟悉的冷冽的兰香。
兰香清冽冷淡，却让他混沌的脑子得以片刻舒缓。
他睁眼，果然见到苏融站在床边，
清弦面色苍白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一定又脏又丑，好想躲起来。
却听到苏融道：“能坐起来吗？我给你买了点晕船药和几个橘子，吃了应该会好一些。”
船上总有几个晕船的人，因此一层有专门卖晕船药的地方，还有一家卖水果的小店。
苏融买药路过时看见里面黄澄澄的橘子，便进去买了几个。
清弦看着她手中的药丸和橘子，眼眶有些红。
“谢谢。”
苏融笑道：“啧，怎么又要哭了？”
说着将晕船药塞进清弦口中道：“嚼。”
清弦弯唇，秀气地嚼着口中的药丸。
有点像五道山上的小松鼠。
苏融勾唇，挑了一个橘子开始剥了起来。
将药丸彻底咽下后，清弦感觉船身突然不摇了。
他问苏融：“是风雨停了吗？”
苏融闻言转头朝窗外看去，就见远处海面上出现了红色的灯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