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个也别想跑!”贾道长大手一挥,几个小道士出现在他身后:“你们去抓那只鬼魂!”
“哪只鬼魂?看不见啊师父!”
贾道长骂了一句“废物”,他冲向胡婉约的同时,一张黄符甩在了岁岁头顶,强烈的金光打破胡婉约留下的法力,将岁岁笼罩。
岁岁没能躲掉,金光蚕食着她的鬼气,也点亮了她的灵魂,那几个小道士立刻看见了岁岁,朝着她冲去。
岁岁揭不掉头顶的黄符,她自顾不暇,只能拔腿就跑。
天空阳光炙热,头顶金光灼人,岁岁只觉魂体好似在被撕扯一般,她只想找一处荫蔽的地方,期望能减轻痛苦。
不知跑了多久,那几个小道士追着岁岁跑入一处幽静的庭院。此处阴凉,大大减轻了岁岁的痛苦,她正欲躲避,却硬生生撞上一人。
男人容貌俊美,眉眼冰冷阴郁,一道伤疤印在他的眉骨处,断了他的眉,让他好看的脸上,显出几分凶狠阴沉。
小道士已近在咫尺,岁岁欲推开男人,却被他紧攥住了手腕。
岁岁急切的说:“放开——”
男人紧紧的盯着她,黯淡的漆黑眼眸似是照进了一束动人的光。
他颤抖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与小心翼翼:“岁岁。”
第41章
能喊出她的名字, 便证明男人认识她,岁岁下意识的抬眼看去,便觉男人有几分眼熟。在看见他眉骨处的伤疤时, 岁岁方记起, 她与他数年前, 曾在御花园时见过。
那时候她的魂魄还寄居猫身, 被宋修竹找来抓她的人追得到处乱跑,在御花园时恰巧与他撞上。岁岁那时便觉得他眼熟,之后从宋修竹的话语中,她得知了他的名字——薛采青。
后来薛采青倒是保护了猫猫,还叮嘱她小心宋修竹,注意安全。
只是这之后不久, 湫水曾提起的凶手, 很有可能便是薛采青。岁岁还记得花贵妃很重视这件事,还特地写信给孟祐年,点名他要找的凶手是“薛采……”。
现下看来,孟祐年一直在找的那个凶手,就是杀了她的那个凶手。也就是说,这个“薛采……”是杀害她的人。
会是薛采青吗?岁岁也只认识这一个“薛采……”。
在春狩之后岁岁便没再见过孟祐年, 孟祐年似乎是很忙, 一整个四月,岁岁都不见他, 所以她也一直没有机会求证这件事。
现在,薛采青便在她的眼前, 甚至因为那个臭道士的缘故, 抓住了她的魂体。如今她的面前是疑似杀害她的凶手,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几个小道士, 可谓是进退两难。
那几个穿着灰扑扑的道士袍的小道士已经冲进了这处幽静的庭院,虎视眈眈的看着薛采青:“这位公子,她是鬼!快把她交给我们超度!”
“鬼?”薛采青握着岁岁的手腕,未曾用多大的力道,岁岁却未能挣脱。
岁岁试图甩开薛采青的手,她好捏诀自保,她故作凶恶的说道:“快些放手!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啦!”
“真的是岁岁……”薛采青呢喃,他将岁岁护到身后,看着那几个小道士:“滚出去。”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与鬼魂为伍,你疯了不成?”
薛采青偏过头去,询问岁岁:“是他们在欺负你,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在岁岁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几个朝着她冲过来的小道士便被薛采青一脚踹开,他们还欲冲上前来,薛采青拔出放在旁边石桌上的刀,落在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小道士的脖颈上。
“想死吗?”
小道士疯狂摇头:“不想不想。”
“不想就将她头顶的符揭下来。”薛采青看出岁岁难忍的痛苦,他试图去将那张散发着金光的黄符揭下来,却怎么也碰不到那张黄符。
“不行啊,这是师父的符,我们道行太浅,碰都碰不到。”
在得到薛采青的允许后,几个小道士连滚带爬的离开庭院。
岁岁勉强提起鬼气压制着魂体的疼痛,她对着薛采青说:“谢谢。”
“我该怎样帮你?”薛采青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但他见岁岁几乎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脱口而出说道。
“殿、殿下……”岁岁踉跄着往外走:“带我去找宋今朝。”
薛采青自然知道宋今朝是谁,他不解岁岁为何要找宋今朝,她怎么会认得宋今朝?种种疑惑被抛之脑后,薛采青将岁岁打横抱起,避开阳光,大步往外走去。
岁岁撑着有些涣散的意识,她被他抱在臂弯间,恍惚间记起这一幕似曾相识,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猫猫的。
薛采青连续两次救了她,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是杀害她的凶手?
……
在和岁岁一起出行的时候,宋今朝一点都不想和其他人说话,他快速打发了想和他继续讨教的苏清,便循着胡婉约走的方向,去找岁岁。
宋今朝左顾右盼,冷不丁的便看到了正带着妹妹逛寺庙的宋辞尘,他暗道一声倒霉,为什么一带岁岁出来就会遇到他?上次春狩是,这次钟灵寺也是。
宋今朝便没往那边去,而是换了条路,却又被一个侍卫叫住:“殿下,我们王爷请您去东厢房一叙。”
是孟祐年身边的侍卫,雁回。
宋今朝脚步一顿,他知晓孟祐年此时邀他,必然是要说之前春狩一事。这段时间孟祐年一直不见人影,唯有上朝时宋今朝能看见宋修尧一天比一天的低气压,很显然是孟祐年做了什么。
很快,宋今朝就跟着雁回来了钟灵寺的客院东厢房。孟祐年已等候多时,看见他,便朝着他微微颔首。
雁回退下后,孟祐年问:“岁岁在你身边吗?”
“不在。”宋今朝解释了一下:“去玩了。”
“本来早在春狩结束后,便该找你说宋修尧与戎狄的事情。只是之后我发现他在调查我们是否暗中有往来,是以我便一直未曾找你。”
宋今朝坐在椅子上,背脊打得笔直,语气却漫不经心:“我无所谓。”
“我知道。”孟祐年不紧不慢的说:“我并不关心你为何行事如此高调,但我不希望因为我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岁岁,而被宋修尧怀疑。”
宋今朝颔首:“好。”
“那日来别苑欲劫走那戎狄皇子的刺客,的确是宋修尧派出,刺客中有皇室暗卫,也有来自戎狄的探子,但都已尽数落于我手,其心腹慕狩也在我的手中。”孟祐年开口说起正事:“近日戎狄已经三番两次对他施压,只要我再多添几把火,不怕他们不翻脸……”
宋今朝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应和一声,等到孟祐年说完了,他才问:“我查过,无论当初王爷本意如何,你都是拥护宋修尧登基的人之一,现在为何又要转而对付他?”
“他这帝位来路不正,我镇北王府满门除我以外,均丧生在当年那场混乱中。现在让我查到宋修尧是始作俑者,此仇我焉能不报?”
宋今朝漆黑的双眸有暗光闪烁,他等来了他想听的话,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也就是说,杀害岁岁的凶手,也与宋修尧有关,是吗?”
孟祐年没想到宋今朝绕了这么个圈子,竟然是为了找出杀害岁岁的人。只是这件事他现下也还在查探,没有必要去和宋今朝说。
孟祐年话还尚未说出口,便听得雁回在门口惊诧的说:“国舅爷,您怎么来了?你怀里的这位姑娘——”
“我问过寺中沙弥,说宋今朝在此处?”薛采青将岁岁的脸往怀里藏了藏,语速极快的问道。
孟祐年站起身来,推开门,便见薛采青怀中的一抹浅紫色,他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挥手让雁回下去。
待到此处只剩下他们时,孟祐年才大步走向薛采青:“岁岁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屋内原本漠不关心的宋今朝,听见岁岁的名字,立刻冲了出来。
宋今朝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戾气涌动:“把她给我!”
岁岁迷迷糊糊中,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立刻挣扎起来,努力的朝着宋今朝伸出手:“殿下,抱一下。”
薛采青的手微僵,他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宋今朝的身上。
宋今朝将岁岁接了回来,然后试图去揭她头顶散发着金光的符纸,却和薛采青一样,碰都不碰不到那张符纸。
“岁岁,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宋今朝紧紧的抱住她,柔声问。
岁岁小幅度了点了点头,努力的贴近他想要多蹭点仙气,她的声音很轻,也很虚弱:“我没事的啦,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我就有力气将符纸揭下来。”
宋今朝的手很稳,声音却是抖的:“我抱紧你,你不要睡。”
“嗯。”
孟祐年将宋今朝与岁岁带去了正厅,关上门,认命的将空间留给他们。他走出去时,薛采青还在。
“你因何来钟灵寺?”今日发生在岁岁身上的变故猝不及防,不得不让孟祐年重新审视薛采青。
薛采青究竟是当真关心岁岁,还是做戏,再或者是别有目的?
“我每年夏天都会来钟灵寺养病。”薛采青脸色苍白,反问:“你早知岁岁的存在?”
“去偏房聊聊,我有话问你。”孟祐年避而不答。
薛采青迟疑,颔首。
与此同时,屋内。
原本被这金光烧得浑身滚烫的岁岁,在宋今朝怀里待了一会儿,她便稍稍好受了一些。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岁岁忍不住动了动,便听宋今朝说:“那是安国将军府的二爷,皇后的弟弟,他认得你,你还记得他吗?”
出于男人的直觉,宋今朝意识到岁岁生前必然与薛采青关系匪浅。
岁岁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连镇北王都还没想起来呢。”
“他们现在去偏房说话了。”
岁岁猜到孟祐年一定是要问薛采青什么,她心思活络了起来,拽了拽宋今朝的袖子:“殿下,我们去听一听。”
“好。”
岁岁本打算从宋今朝怀里跳下来的,她恢复了不少,也没那么难受,但宋今朝却不肯放她,抱着她去听墙角。
“我可以自己走啦。”
“我就要抱着你,你都让他抱。”宋今朝说着,便见岁岁似乎是想说什么,他立刻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转移话题:“别说话,要被发现了。”
岁岁立刻不吭声了。
孟祐年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今日岁岁头顶的那道黄符,与你有关?”
“与我无关,我带着岁岁来时在路上听到寺中沙弥说,有一道长在收妖,岁岁头顶的黄符,该与他有关。”回答完孟祐年的问题之后,薛采青反问:“你早知岁岁的存在?”
“近些日子才知道。”孟祐年接着问:“我此来圣都,为查出当年杀害岁岁的凶手,你在圣都多年,可有头绪?”
“……有。”薛采青又问:“岁岁与那少年是什么关系?”
“岁岁陪了他十七年。”
“你是说岁岁死后,便一直在他的身边?”薛采青立刻想起了当年,皇后曾让他秘密将贾道长带进宫,欲除长寂宫邪祟。
“你得先回答我。”孟祐年直接问道:“十七年前的花朝节,你在或不在圣都?”
“……不在。”
“岁岁一直在宋今朝的身边。”孟祐年再问:“你当年见到岁岁了吗?”
“见到了。”
“后来告诉我岁岁尸身下落的人也是你?”
换来的是薛采青长久的沉默,半晌,他才艰难的摇摇头。
“我试探过宋修竹,他很直白的告诉我,当年在去圣都外找岁岁的路上,你们遇见过。”孟祐年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他言之凿凿称他未曾找到岁岁,反而被犬戎埋伏。他没有说谎,当初他的确是被犬戎暗算。所以找到岁岁的是你,那时她……还活着吗?”
“你不愿回答我,那我便直接问了。那个凶手,是你吗?”
薛采青这一次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无尽的沉默。
“你与岁岁一起长大,甚至为她眉骨添了一道疤,我也不忍疑你,若不是你,那便是薛采翎。”
薛采翎?岁岁忍不住探出头,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只是她头顶的金光着实亮眼,很快引起屋内两人的注意力。
薛采青脱口而出:“岁岁!”
他们打开门时,门外只有宋今朝。
岁岁早已眼疾手快的捏诀揭下头顶的符纸,将这尴尬的偷听场面留给了宋今朝。
宋今朝:“……”
第42章
宋今朝还保持着蹲在门口抱着岁岁的动作, 看孟祐年与薛采青朝着他望过来,他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过一旁的油纸伞走了出去。
薛采青叹了一口气, 孟祐年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说:“岁岁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你真的想她认为, 你就是杀害她的凶手吗?”
“我无话可说。”
孟祐年扯了扯唇角,直接问:“薛采翎为何要伤害岁岁?”
“与我阿姐无关!”薛采青立刻犹如一只刺猬一般,厉声反驳。
“我会查清楚,还岁岁一个公道。”孟祐年冷漠的看着薛采青:“你执迷不悟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望你好自为之。”
薛采青没有说话, 转身离去。
已经走到外面的宋今朝在一处阴凉处停下, 岁岁心有余悸的在他手上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