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禺彊,字玄冥,乃统治北海之神。过去璘琅游经北海幽都山一脉,曾与这年轻神祗打过照面。说是照面,也不过是她以龙身徐徐翻过山脉,垂眸望见幽都山顶一神女伫立,人面鸟身,周身闪烁一团祥光。
远远看着似乎是个和气的年轻神祗。
璘琅在世间游历期间,遇到大大小小神祗不计其数,只是能给她留下印象的却不多。这禺疆能算是一个,概因她相貌出众如明艳少女,却动辄便能驱使一众万年大鳌前赴后继托举海上仙岛。
此等反差总叫人印象格外深刻些。
走进水神庙,璘琅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座赫赫威武的女神像,却万万没料到此处供奉的神像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面鱼尾模样。此像奇就奇在人面塑得十分逼真生动,掌握住了鲛妖一族眉眼浓艳的精髓不说,就连那对鲜少显露在外的尖耳也雕出了轮廓,此鲛身披云霞般飘逸的鲛纱,足下还踏着一条生有两首的龙怪。
璘琅在这座与庙齐高的神像面前仰起头端详了许久,越看这眉头便皱得越紧。
凡人没有机缘见过神祗真容,拿陶土凭空捏就神像自然是与神祗有千差万别的,只不过此鲛妖塑得有鼻子有眼,显然是有人错认了水神并将这误会延续至今。
如今的鲛族这般避忌凡人,便是此处村民日夜供奉香火又能偿什么祈愿?正这般作想,那鲛妖神像背后忽而传来一声不善的低吼之声,像是某种动物在对敌人示威。
没多久,眼前闪过一抹灰白身影,明明身量不大四爪落地之后竟瞬间幻化成人类的手足,身上盖着一件破漏单薄的道袍,竟是一个十余岁女童的模样,正对着她怒目而视、龇牙咧嘴。
璘琅身形未动,微挑眉毛道,“山猫精?”
“你是何人?为何身佩浊物?”
浊物?是指罔器么BBZL?
璘琅与她隔着不远一段距离,拿出腰间的珠子,对她好整以暇道,“什么是浊物,若你说的是此珠,是我在路上捡来的。”
“捡来的?”女童疑惑地歪了脑袋,“你和她们不是一伙的?”
“她们?”璘琅环顾四周,笑意盈盈道,“此处除了你我还有旁人么?”
“她们说的是驭妖府的恶人。”女童直起身子,足下轻点,便一跃跳上了供奉神像的神台,步态优雅地绕过了神台之上的香炉和供食,稳稳地坐在了那头双首龙背上,“你既不是驭妖府的人,还是尽快将那浊物丢了吧,那可是会召来厄运的。”
璘琅嘴角一僵,讷讷道,“你对龙族很是不敬啊。”
女童惬意地舔着方才落地是弄脏了的爪子,闻言头也不抬道,“有什么关系,世间本就没有龙族了。”
璘琅揉了揉额角,咽下一口气道,“山猫精,说说你口中的驭妖府吧,难道她们到过此处?”
女童猛地抬头,没好气道,“区区凡人别一口一个山猫精,看不起谁呢,我叫阿苗,是地仙座下镇守此处的精灵。”话音一转,又道,“驭妖府的人年年都会来此处,尤其是那个掌权使还要亲自前来祭拜,你说好不好笑?”
璘琅配合地笑了声,又把目光转到那鲛妖神像上,嘴里淡淡道,“不应该啊,驭妖府和鲛族不是仇深似海么?”
阿苗闻言奇道,“你个凡人如何会知道驭妖府与鲛妖族五百年前的恩怨?”
璘琅见瞒不过去了,只好简略道,“前段时候在海里溺水被鲛族救了,差点被当做驭妖府中之人诛灭了。”
阿苗更有兴致了,“嗖”的一下跳到她面前,大大的瞳仁直直与她相对,“你还见过鲛妖族人?快与我讲讲,我在此处守了五百年,终日听那些凡人翻来覆去地念叨差不多的事,都快无聊死了。”
璘琅眼底微光一闪,却是笑着点头,“你想听故事也可以,拿五百年前此地发生过之事与我交换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许是时隔太久,山猫精阿苗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想到什么便说上两句,璘琅好不容易从她话中拼拼凑凑出了一个故事的雏形。
五百年前,此地的确是水神禺疆的神庙,只是禺疆执掌整个北海大小事宜,凡间千千万万的水神庙便交由各地地仙看管。
此地挨近大荒,百余年来许多妖怪经由此处进入凡间,犯下伤天害理的罪行,此地地仙为妖怪行径震慑纷纷逃遁,而凡人与妖之间的仇恨便不断加深,终于使得朝廷早年间开立的驭妖府派来第八代掌权使驻扎此地镇压妖族。
掌权使带着驭妖卒乔装打扮化作此地村民,伺机降伏了一个又一个扰乱民生的妖怪,且因此处神庙毗邻周围村落,位置奇佳、风水又好,驭妖卒们便在水神庙里铸了一个大金炉,将捉到的妖带到庙前祭祀祝祷一BBZL番之后现剖其内丹,扔到金炉内炼制。
山猫精阿苗因被地仙施了缚妖咒,周身妖气皆敛而逃过一劫,可因着与地仙约定不得离开水神庙,而饱受庙中妖怪生灵亡魂日夜哀嚎的袭扰。彼时的水神庙彻底沦为妖怪的人间炼狱,那景象至今令她回忆起来还脊背发毛。
一天夜里,神庙里来了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年,据那山猫精描述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与瞳仁一色的墨绿纱衣,身姿挺拔,腰佩长剑。远远望去一头银色长发已然很是夺目,可近看之下他的面容却更令她惊为天人。
肤白赛雪,唇若施脂,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一双狭长如墨玉的眼眸,总而言之是俊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在偏僻山林里长大的山猫精从未见过这般气质脱俗的妖怪,只是妖怪毕竟是妖怪,就是再美丽落到那些驭妖卒的手里都是个死。山猫精忌惮着随时会返回神庙的驭妖卒们,不敢化成人形只能喵呜着连叫带比划得让少年赶紧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