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村庄,家家户户都燃起炊烟,点点灯火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波涛轻轻晃动着,显得很是温情。
冒牌“容辛”支吾着应了一声,在翼望眼中陌生的凡间景象,其实于她而言也是同样的。
过去她漂泊于四海大荒时,偶尔会经过凡间却鲜少会在此逗留。凡间的气息对她而言太过浑浊了,凡人寿命虽短心中却总有太多太多的欲望,不但会身染恙疾,更会以贪念、嗔恨、痴妄滋养出六界之中最低等的蠹魔。
可她现在不但身陷红尘,还活得越来越像个凡人了,多愁善感还瞻前顾后的,简直没有半点当年身为龙祖那威风又洒脱的劲儿了。
璘琅眼眸中浮现出比夜色更浓的无奈,说话的语气却依旧轻快:“倘若有那么一天……我会带你去看看我从前真正生活过的地方。”
连绵逶迤的山岭,波澜壮阔的江河,云上的仙境,海底的秘窟。
翼望侧过头看她,微微不解道,“容辛从前真正生活过的地方,难不成是在河对岸的村子吗?”
璘琅静默了一瞬,不甚情愿地应了一声,就听翼望又轻声说道,“母皇总是不允族人来到凡间,我一直当凡间是比大荒还要荒凉凶险的地方,今日一见才明白为何总有那么多妖怪要涌入凡间。”
“翼望。”璘琅抿了抿唇,忽的低声与他道,“也许你母皇做的没错,你们不该同凡间往来。今日为了救我,你与珑尤皆在驭妖卒面前现了真身,她们本就一直在寻觅鲛妖踪迹,我方才说要同你们回妖界,也是不想你们在此多逗留。”
毕竟现在她BBZL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没有能力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翼望怔怔地瞧着她,不自觉地浑身紧绷起来,“你都知道了?鲛族同驭妖府过去的恩怨?”
“从前不知道,现在算是知道了些。”可能比你能想到的再稍微要多一些。
璘琅无奈道,“在妖界那会儿鲛皇日日对着我喊打喊杀不就是将我当做了驭妖府的同党,我总是想要弄明白此事究竟因何而起的。”
“驭妖府的人杀害了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人。”翼望攥紧了拳头,低哑道,“这笔账我定要同她们讨回来。”
“可若是敌人比你以为的要更强大呢?”
若真如那山猫精所言,五百年前那驭妖府的掌权使陆春禾便那般厉害,五百年后得了鲛妖内丹的她只怕会难对付得多。
“那也得试试。”翼望坚定地回道。
璘琅瞧着他若有所思,也是,鲛族的术法虽然在妖族中不算强,但性子自古以来却是一等一的无畏。
“不过,这是我族同驭妖府的恩怨,与容辛你无关,连累你几回涉险,我心中实在很过意不去。”翼望那双墨绿色的眼瞳里神色柔和下来,流露出真切的歉意。
璘琅心里忽而就怦然了一瞬,不是存心逗弄玩笑,而是真正陌生的异样情愫在心中涌动,此时面对小鲛妖,她反而做不到谈笑自若了。
“其实也算不上连累,认识以来你救了我多少回,我都快数不清了。”
夜色正好,茅屋外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璘琅轻咳了声,扯动嘴角,半真半假地凝望他,语气轻快道,“说真的,救了我那么多回,翼望你当真不考虑要我以身相许吗?”
~
翼望同珑尤连夜赶回了鲛宫,去寻族里长老商量如何将罔器自她体内取出的对策。
独自一人躺在屋里,璘琅适才察觉到全身内伤外伤的疼痛。
这帮驭妖卒下手是真的重!
自己附身这具凡胎实在是过于多灾多难了些。
虽然有着容辛生前在此生活的记忆,但璘琅知道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她不可能同一个真正的凡人那样度日。
元神尚未恢复,她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力量。
龙族,是世间最崇尚力量的族类,力量就是她们存在的意义。
然而在凡间能做的于元神有进益之事实在太少,只能是去凡人供奉神族的神庙碰碰运气,没想到在此地驭妖府比神族还神通广大。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双手置于丹田,感受着身体中的内息流转。
和真身体内总是灵息充沛不同,这具凡胎内息空乏,时断时续,想必若没有自己的元神撑着,很快便会腐化成一团死肉。
还有那颗珠子,明明才吸纳了瘴精的浊气,倘若在凡胎体内释放了,凡胎势必是承受不了的。
她抬起一条手臂,凑到与目光平行的位置,这是一条年轻女子充满力量的手臂,掌心还有常年握着鱼叉劳作的厚茧,它能完成的事远比真身BBZL的龙爪要多,可是她却怀念自己的真身。
不管是在心里还是身体上,她的元神都并未真正同凡胎融合,因而她时常会有一种飘忽游离之感,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凡间的人将她当做容辛,珑尤虽知道她的身份却只当她是上古龙祖。
然而此刻的她是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完整的存在,只有面对那小鲛妖她才有几分能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本性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元神陷入十万年的沉睡后,苏醒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