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光说小渊宁,你自己怎么也不动?”
云桑桑淡淡地瞅着谢桑华,喊他:“你过来,跟小渊宁站一块儿。他是谢颖娘的儿子,你是谢颖娘的弟弟,他应该跪下请他娘动身,你也应该跪下磕头请你姐姐动身。”
“呃……”谢桑华正在看渊宁王的笑话,没想到他家桑桑会突然将矛头对准他,他都愣住了。
他茫然地望着云桑桑,怎么他也要跪?
对上云桑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眼神一暗!
……失策了!
他只想着渊宁王如今的身份是谢颖娘的儿子,必须得跪,怎么就忘了他自己如今的身份了呢?
早知道他就应该说他是谢颖娘的哥哥,长兄是可以不用给死去的妹子跪下戴孝的,可是幼弟却得给姐姐下跪戴孝!
现在他应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跪还是不跪呢?
他默默低头看着渊宁王。
与谢桑华的憋屈相比,渊宁王这会儿简直要笑死了!
他前一刻还满心愤愤准备自报家门,这会儿看到云桑桑让谢桑华陷入两难之地,他心中的愤然一瞬间烟消云散,满心都是愉悦痛快!
他不自报家门了,他不想离开这么有趣的扫把星!
他抬头看着谢桑华,勾起嘴角,慵懒传音道:“陵曜神君心情如何?这是否就叫做,害人终害己,嗯?”
谢桑华垂眸无言以对,他的确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终害己了。
他凝视着渊宁王,传音问道:“跪吗?”
渊宁王传音愉悦的回答:“可以啊,陵曜神君你先跪一个让本尊瞧瞧?”
谢桑华眼里写着抗拒,他并不想跪。
渊宁王见他不肯动,不打算偷偷跟他传音了,渊宁王直接找茬。
他一边望着谢桑华笑,一边催促道:“谢公子你到底跪是不跪啊?我每年清明都会来我娘坟前磕头尽孝,我跪过她很多次了,可你还从来没有跪过她呢,你还不去跪着自报家门一下?”
云桑桑也催促谢桑华,“快一点,别磨叽,你们俩这样磨磨唧唧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迁坟?等会儿到了正午,阳气太盛可就不宜迁坟了。”
谢桑华看看等着看笑话的渊宁王,又看看满脸都是不耐的云桑桑,最后看向那荒草丛生的坟包。
不跪好像不行了是吧?
若是不跪,桑桑就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谢颖娘的弟弟了……
跪就跪吧。
反正等会儿有魔界堂堂的魔尊给他作伴,他跪得不屈辱。
如此再三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谢桑华点头面不改色的说:“好,我是应该给姐姐跪下磕个头的,是我们谢家寻找不力,才让她惨死在这异乡,我不仅应该认亲,还应该代替父母兄长给她赔个罪。”
说完,谢桑华就走到坟包前掀袍跪下了。
他白皙的手指撑着地,一磕到底,然后直起身看着坟包,像模像样的自报家门,“三姐,我是你幼弟桑华,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来带你和外甥渊宁回家……”
渊宁王看着谢桑华跪在坟包前的背影,不由感叹,这家伙追妻的心还真是坚决,堂堂天界神君,为了不暴露身份,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给一个陌生人下跪磕头……
罢了。
既然九重天上的神君都打头阵先跪下了,他跪一个又有何妨?
渊宁王也慢吞吞走到坟包前,在谢桑华身边跪下。
磕头磕得痛快的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他高贵的魔尊绝不给人下跪……
大概这就是,打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第46章 我来表演一个徒手刨坟
云桑桑根本不知道自己让两个身份多尊贵的男子跪下了,她见那甥舅俩好好跪着,就上前来到坟包旁边。
表演徒手刨坟。
渊宁王和谢桑华齐刷刷抬头,怜悯地看着她。
人家别的仙女干活儿是站在半空素手一挥,优优雅雅,而仙力即将耗尽的她是蹲在地上狼狈的徒手刨坟,弄得一手脏兮兮的泥土……
简直要把仙女们的脸都丢尽了。
唉,太惨了。
云桑桑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身为扫把星的她一向就是这么灰头土脸,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蹲在那里费劲扒拉了好半天,终于将坟包刨开,露出了里面的坑洞来。
一节节白生生的骨头,零散的堆叠在坑洞里。
当年那个小小年纪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拼凑一副骨架。所以就只能将所有骨头拢做一堆,随便埋了,手骨脚趾混作一堆。
云桑桑凝视着尸骨。
想弄清楚谢颖娘的死因,就靠眼前这具尸骨了。
唉,可怜她仙力本来就只剩下三成了,现在用仙法推算谢颖娘生前的一切,加上之前让老赵家房屋倒塌,恐怕又得耗去她一成仙力。
小渊宁要是不答应供奉她,她可就亏大了!
如果这小白眼狼死活不肯供奉她,那两天以后她走的时候,她一定得狠狠揍这小白眼狼一顿!
揍完就跑!
幽幽看了一眼渊宁王,云桑桑便将仙力缭绕于指尖,将那些骨头全部浮空。然后指引着那散乱的骨头一块块按照顺序排列拼凑。
眨眼间,散乱的骨头就各自回到了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拼凑成了一副骨架。
只不过……
两只手的指骨和两只脚的趾骨是残缺的,有许多都不见了,大概……当年就已经被野兽吞进了肚子里吧。
毕竟手和脚的骨头细小而脆,野兽啃噬起来不费力,可以直接吞下去……
渊宁王也看到了那残缺的骸骨。
他微微眯眼。
老赵家五口人,他一个都不会留,全都下地狱给谢颖娘和谢渊宁母子俩作伴吧。
那罪大恶极的一家人,不配活在这美好的世上。
云桑桑用仙力将骨架拼凑完整后,就往前走了一步。
她周身开始萦绕起星星点点的星辉,星辉又在她指引下化作一条美丽的光带,将她和那副骨架之间牵连起来。
她闭上眼睛,看到了这骨架主人的一生。
小小的婴儿,在父母兄长的殷殷期待之下出生,一声啼哭,引得全家人激动落泪。
父母为她起名谢颖娘,希望她聪颖乖巧美丽。
一年年长大,父母待她如珠似宝,要什么给什么,兄长们争着抢着宠她,哄她高兴,她像泡在蜜罐子里,每天都是快乐。
十岁那年她跟二哥一起出门看花灯,二哥遇到了朋友,便上酒楼去跟朋友说几句话,让她和仆人在街边等候,莫要乱走。
二哥刚走,仆人又突然肚子痛要如厕,就让她站在原地别动或者上楼去找她二哥。
结果仆人刚走,她就被身后出现的人捂着口鼻抱走。原来,锦衣华服又长得漂亮的她早就被拐子盯上了……
她与其他被拐的女孩子们一起被拐子带离了中州澶渊,一路南下,在几百里外的城池里,拐子将她们卖进了一个山庄。
那是一处专门培养“瘦马”的肮脏场所,只等她们这些“瘦马”长大以后便卖给达官贵人博取高额钱财。
她知道“瘦马”是什么,那是等同于妓的货物。
出身高贵的她怎么愿意做这样的货物?
她毅然拿锐器划花了自己的脸。
本以为毁了这张漂亮的脸就能逃离做瘦马的命运,谁知道,失去了美色之后她的命运更加悲惨。
没有了美色,她被当做低等货物拉到乡下贱卖。
因伤口溃烂导致容貌丑陋,再加上年纪小,连乡下汉子都不愿意买她,于是她作为“滞销货”,被拐子天天毒打不给饭吃,受了好大一番罪,生不如死。
几个月后,她被拐子带着途经平安村时,被后来的夫君赵大壮买下。
赵大壮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傻子,除了一身力气没有其他本事,深受家里人嫌弃,每日除了干地里的农活,还被赵家人驱使去山里打猎。
那一日赵大壮运气好,扛着一头半大老虎下山,在山道上遇到了拐子一行人,出于好奇,在旁边看了又看。
拐子一行人见他是个傻子,就想诓骗他那头价值几十两银子的老虎,忽悠他拿老虎来换一个媳妇儿。
整日里被村民讥笑没媳妇的赵大壮果然上当,乐呵呵就拿老虎跟拐子交换。
拐子让他在牛车上的几个小姑娘里选,他虽然傻,但心善,看到伤口溃烂被打得浑身是伤的谢颖娘,就毫不犹豫挑了她。
拐子们立刻将人扔下,驾着车离开了,生怕赵大壮带着这滞销货回去后,家里人发现他被骗了,气势汹汹来找他们一行人的麻烦。
赵大壮扛着昏迷不醒的“媳妇儿”回了家,果然遭到赵黑山和宋银花一顿狠骂。
毕竟那时候的谢颖娘又丑又病又瘦弱,还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买来只能吃饭啥也不能干,白白浪费了银子。
所以对于她这个“赔钱货”,除了赵大壮会保护她,老赵家其他人都将她当牛马使唤,稍有不如意就拿她撒气,她几次想跑,以宋银花打断了她一条腿终结。
断了腿的她再也没法跑了,她只能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裳,绣绣花换银子,稍微多走几步路腿就会钻心的疼,宋银花彻底断了她逃离平安村的路。
她也想过写信联络澶渊的家人,可惜,赵家人防着她,她见不了外人,一张纸也传递不出去。
她也曾想过,在卖的绣样上动手脚,偷偷借着暗纹绣出几个字来,跟家里人通风报信。
可是宋银花很精,只要看到绣品上有字迹模样的绣纹,就会不由分说对她进行一顿毒打,饿她几天,还会剪了绣品让她重绣,于是她始终没找到机会传递消息。
就这样,她在赵家长到了十四岁。
在平安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可以嫁人了。
于是,她跟赵大壮成了亲。
她厌恶这个村子,她厌恶赵家人,她也厌恶赵大壮这个把她买来这里受罪害她再也无法离开的傻子。
可是,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第47章 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杀了真千金
她逃不走,就只能认命,只能苦中作乐,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点,努力脱离宋银花这个恶婆婆,尽量活得像个人。
于是她刚成亲就劝赵大壮分家重新建房子,好在赵大壮这个傻子听她的话,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当即就闹着分了家。
结果,小两口被净身出户,什么东西也没捞着。
幸好两人一个会打猎,一个会绣花,在别人家租住了两个月以后,用攒下来的银子在赵家旁边重新建了房子。
其实谢颖娘根本不想在赵家人旁边建房子,她不想跟歹毒的赵家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她拗不过赵大壮。
赵大壮是个傻子,他潜意识里根本离不开养大他的爹娘,他什么都能听谢颖娘的,唯独建房,非要跟赵家人住在一起。
谢颖娘无奈,只能答应了。
建好了房一年后,她怀上了谢渊宁。
有了孩子,已经认命的她又萌生了新的希望,她想回家,她不想一辈子在这穷乡僻壤耗着,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穷乡僻壤庸碌一生。
她又开始在绣品上动手脚,借着暗纹偷偷的绣自己的名字,向外传递着求救的信息。
她期盼着能有人能发现她在求救,期盼着她的绣品能到爹娘手中,期盼着有一天爹娘兄长能带她脱离苦海,接她回家。
可是,她迟迟没等到她的家人。
肚子大了,她没等到。
孩子生了,她没等到。
赵大壮打猎死在了山里,留下她和孩子孤儿寡母,她仍旧没等到。
而那之后,她再没机会借着绣品传递消息了。
因为赵大壮死了,没人给她撑腰,她一个断腿又无亲无故的小姑娘,自然又落回了宋银花这个恶婆婆手中。
宋银花发现了她在绣品上动手脚,对她又是一番毒打,还把她关在房里几天不给饭吃。
曾经她是一个人忍饥挨饿,可这一次,她的孩子得跟她一起受罪。
被关在房里几日,她无法吃饱喝足给孩子喂奶,无法给孩子换干净的尿布,孩子被湿漉漉脏兮兮的尿布裹着,小屁屁一片红肿,难受得整日里啼哭,嗓子都哭哑了。
带着孩子受了这一回罪,看着自己如今唯一的亲人差点没命,她绝望的认命了。
她不敢再在绣品上动手脚,宋银花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哪怕让她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卖银子来养活赵家一大家子人,她也不敢再反抗。
她只想卑微的带着孩子活下来,只想让她的孩子能吃饱喝足平安长大,不敢再奢望其他。
可是就连这么卑微的心愿,老天爷都没能满足她。
因为她的孩子身上似乎有古怪,会给赵家人带来霉运。
赵家人自从发现了这一点以后,就三天两头打骂她的孩子,又掐又拧又扇耳光。
哪怕孩子还只是个在吃奶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小婴儿,他们也能狠心下手。
她甚至,从赵家人眼中看到过杀机。
他们恶毒的想杀了她的孩子。
她只能拼命做绣活,让赵家人看到她的价值,这样赵家人便会看在她能挣钱的份儿上,饶过她的孩子。
她拿出十二万分的用心,做出的绣活儿件件都是上上精品,她一个月的绣活儿就能卖出赵家人在地里劳作一整年的收入。
她如愿成为了赵家人眼中的摇钱树,哪怕赵家人被她的孩子害得天天倒霉,赵家人也捏着鼻子忍了,没有再对她们母子动杀心。
地里庄稼收成不好又怎样,养的鸡和猪不长肉又怎样,他们损失的这点,跟她挣的银子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
她一个人养活了赵家一大家子人,她和孩子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点。
可是好景不长,在谢渊宁三岁那年,宋银花还是动手害死了她。
八月二十八那天傍晚,宋银花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碗稀饭来到她房里,耷拉着脸说家里没米下锅了,晚上只有稀饭喝,让她爱喝喝,不喝就饿着。
宋银花出去以后,她默默端碗将稀饭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