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宽广的灌木丛，男人四处环视，脸上凝结着一层寒冰。
第75章
“毛利兰你听着，”呼唤了许久，不见任何动静，琴酒放低声音，吐字顿挫有力：“我有件东西放在你那里，也不准备拿回来，作为交换，我也要从你身上拿一样东西。”
“这个交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势必执行下去。”耳朵捕捉到后方的动静，猛然回头，灌木丛摇晃，琴酒迅速越去撩开却是空无一人。
深邃的眼眸闪了闪，琴酒直起身躯，微微仰头。
这时候有风吹过，灌木丛发出“哗啦”的低响。
许是太久没有动静，老头站在木屋的后面看着独自一人伫立在灌木丛中的男人。
老头的眼微微张开，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男人沉默许久，突然再度开口，语气平和，语速缓慢。
他说：“毛利兰，你要离开我？”
风静静得吹。
老头双目全睁，锐利得盯着男人。
似乎过了很久，离男人不远处的地方，灌木丛错位，然后兰出现了。
眼角微红，紧咬着下嘴唇，似乎……哭过的样子。
“你……真的是为了那个药，才一直保护我吗？”第一问。
“那大费周章的，所谓的把我从天堂拉下来又是什么意思？”第二问。
“西……这到底是什么呢？”断断续续的问话中，从脖子处抽出一根红线，上面赫然是被托雷斯抢走的西蒙送给她的戒指。
眼泪顺着两颊滑落，目光略带空洞得望着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完全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了……可事实呢？西……琴酒，是你一直在逼迫我从西蒙，的身边离开！”刻意加重琴酒和西蒙这两个名字，兰蓦然咧唇一笑，“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已经让我很痛了，”兰抚上胸口，双目越过面前的男人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天堂？我自然是活在人间，心中有天堂，我便活在天堂……”
兰拿起戒指，目光的焦距重新落在男人的身上。
“呐，琴酒……”
“琴酒”一名从兰口中吐出，让男人的身子猛然一僵，神色漠然得盯着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听见她说：“你果然，把西蒙的心放在我这了。”
一向处惊不变的男人气息陡然一凛，瞳孔微缩的后一秒便是大跨步向兰走来。
等只与兰仅有半米不到之隔，长臂一伸，揽到胸前，面目冷峻讥诮：“我把心放你这？错了，融入！是你的心融入了这里！”他一手揽腰，一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银发随着清风浮动和兰的乌发缠绕在一起，兰茫然得看着男人。
他有一颗剔透心，却被无数的荆棘，刺缠绕包围。
没有任何人都能靠近，甚至是他自己。
曾经，她以为他对她的恨泄露了一丝破绽。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泄露……
那颗伤痕累累的却被无数能伤害到他人的东西包围着，吸附着，缠绕着，形成一道道固若金汤的利壳，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从那片利壳里穿透进来。
“你是谁？”
“我是……仙女啊……”
阁楼，满月，孩子好奇的目光，少女窘迫的回答。
盈满月光的温柔，清灵的温言细语，像是一颗种子播种在心间。
在无数次失望而归的等待中，就在要夭折的时刻，一颗泪让它埋根……寂静了许久，才破土而出但却又停止了成长，在停止成才很久之后忽然以一种疯狂的姿态勃勃怒长。
然而，这颗种子终将不能破壳，那道道冷硬尖锐的外壳早已和他融合在了一起，外壳破裂，他也将堕入毁灭。
所以，这颗似乎象征着最后光明的嫩芽被小心翼翼的埋入在心脏的某一处。
他不可能让它再成长……却也，无力拔出。
执念过深，便成魔障。
这魔障，却也是他遗留的最后一点——人性。
“毛利兰，你敢离开吗？”他盯着她，深邃的眼像是深冬深山顶的湖水，表面平和湖底却刺骨冰寒。
这不是一句疑问，这甚至可以说是一句威胁。
你敢离开吗？你敢带着他仅有的一丝人性，离开他吗？
似乎能预见之后可能的杀戮和灰暗，兰全身止不住颤抖。
“我或许……不能把你拉向地狱，但我也绝不允许你待在天堂！”耳边的低语像一根锁链套牢了她的脖子，一股窒息感从胸口冒出，放佛心脏中被植入一柄锋利的锥刀，默默得剜她心口的血肉！
依借着腰上强劲的臂力，兰方勉强支撑住身子而不至于倒下，她重重得吸气吐气，得来的是揽腰的手臂更加蛮横的力道。
许久之后，兰望着不远处的大片蓝玫，静静的说：“私欲，谁没有。”
“再遇到你，你的身份让我惶恐退避，但我用各种理由为你开脱洗白，甚至在无法逃避你的身份情况下，也没有动过……报警的念头。”
缓缓的，伸出手，扶上神情有一瞬间涣散的男人脸颊：“你经历了那么多，变得那么偏激和冷漠，也做了那么多天理难容的事……总有一天，会被惩罚的啊。”
兰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睑，泪滴在她长睫上晃动，滴落，声音慢慢传来：“而我也说过的，即便你要负罪一千年，我也愿意和你共担。”
“你把它放在我这，我会保管，如果你是真的把它放在我这……”兰蓦然抬头，目露恼意和痛苦，“为什么你要说那样的话，你分明是连同它和我一起毁灭！”
什么APTX-4869的关键！
那个托雷斯仅提了几次，她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药物为什么会再度从这里出现，甚至是……西蒙的对话里？
明明，明明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容颜不变的！
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兰陡然抬头，死死盯着西蒙。
男人一眼不眨得望着他，犀利的眸子隐隐闪现几丝红星，鼻翼煽动，薄唇微开，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牙，那眼神……那神色放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吃下肚一般！
揽腰的手臂绷得紧紧的，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这条手臂松开，男人紧紧得瞪着兰，只瞪得兰心生惧意，忍不住想退缩开来。
似乎发现她有退意，男人另一只手死死捏住了她的肩膀，兰吃痛了一声，恍然得看着西蒙。
男人的眼里，似乎闪过很多很多东西，快得让她捕捉不到。
“西……”
“你们要讨论到什么时候。”老头的时候适时响起。
一刹那，男人恢复了漠然的神态，他轻瞥了兰一眼，转回头：“让她搞清楚立场而已。”
老头笑了笑：“那么，这丫头知道了吗？”
“是吧。”琴酒似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他松开揽腰的手，抓肩的手却捏得越发用劲，他粗鲁得拽过兰走到老头面前，淡淡道：“宫野老头的二女儿很聪明，我想等她学成，再花几年时间研究应该会有个结论，而在这几年期间，她留在我身边比较好。”
“也对，毕竟是唯一的研究对象，在没有实力确保的研究队伍形成之前不好下手。”老头上下望着兰，兰才反应过来，为何先前她就没感觉到这老头的眼神这么让人心生畏惧呢？
“所以，”琴酒继续开口，“你药物的研究资料也可以提前提供给研究所的人，这群新人现在虽是忙忙碌碌却是无头无序，根本不知道从哪入手。”
“不急。”老头笑了笑，“等新的研究队伍成熟了，我自然会把资料交予他们。”
琴酒只是漠然点头。
“我倒是担心，你让这小姑娘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她是否还会死心塌地得跟着你。”老头意味深长得看着兰。
琴酒讥笑一声：“死心塌地。”望向兰，“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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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具丢了魂的行尸，任琴酒牵着回到停车地点，等坐上副驾驶座了，兰方悠悠回神，看向男人。
他在吸烟。
兰砸了砸口，最终没有说话。
等琴酒吸完第一支烟，兰开口：“我或许是，回不去的。”
想再抽根烟的动作木然停住。
“我来这……都快一年了，可完全没有回去的迹象。”兰看着前方，声音平静，“每一个时刻都有一个我，我到底来自哪？好几次，我都这样问自己，在遇到你之前我在干什么呢？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经历了三次时间穿梭，前两次一睁开就遇到了你，只有第三次我被禁锢在十字路口整整一星期，没有人能发现我，我甚至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生理需求，就好像……时间在我身上停止了一样……但后来，我们相遇了，你把我拽出了十字路口，然后去吃第一顿饭，然后我会开始饥饿，，口渴，发困……”
“西蒙，你是不是在害怕呢……”兰低下头，忽然觉得头很昏沉。
“你是不是在害怕几十年后我依然是这个模样……”脑仁里似乎有只啄木鸟在嘟嘟嘟得啄着，后颈蝴蝶图案处灼痛感突袭，让人措手不及，她越来越觉得头昏脑涨，也越来越觉得痛苦不堪，等琴酒发现她的异常时，兰已经趴在窗口痛苦得呼吸着。
“毛利兰——”琴酒迅速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冰山似乎裂开一个口子，瞳孔里出现了无数复杂的之前少有的情绪——焦灼、慌张……不确定。
似乎是什么预兆一样，他摸上兰的后颈，被那片灼热刺痛得红了眼。
他甚至被这热度灼痛，更何况是本身在承受这热度的毛利兰。
“该死，难道……”想到可能的状况，他面色一沉，死死抱住兰，在她耳边咬牙道：“听着，挨过去，你必须挨过去，我不允许你回去！”
男人伸手到兰的脖子前，将红绳拽出。
细看之后才发现，这红绳根本不是普通的红绳，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朱砂字。
由于颜色太过相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些诡异的字符。
他转了转戒指，将戒指帖紧兰的后颈蝴蝶图案处。
巫术。
来自日本海某处岛屿上传承了千年之久的巫术家族的巫术。
戒指上，有他和毛利兰的血。
巫女说，这是逆天而为之，会遭天谴。
他说，无论遭什么样的天谴，也势必留下她！
实施巫术的一个月后，她的后颈出现了细小的纹路。
这是逆天而为的惩罚。
火蝶绽放，红火噬体！
第76章
连绵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心跳声陡然被提到了喉咙。
睁开眼，火红弥满双眼。
黑色的天空被照亮了，无数点点亮红在半空中上飘，发光，发亮，然后……毁灭。
如定城一般存在的东京铁塔被火蛇包裹成一道赤红的擎天柱，矗立在东京。
她浮在空中，平视铁塔最高层。
火海让空气扭曲，她却透过火海看到铁塔瞭望台里的景象。
血色迷眼，尸体遍布……他们的身影如此让人熟悉。
她颤抖着嘴唇，死死盯着熟悉的一男一女的尸体，放佛全身的血液逆流一般的恐惧。
突然，观光窗口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比熊熊怒烧的火海还要猩红。
那双眼睛狰狞而恐怖得瞪着她。
她浮空后退一步，死死捂住了鼻口。
枪……浑身笼罩在黑色之下的男人拿着一把枪对准着她。
琴酒？
琴酒！
想起来了，穿梭时空之前她到底在干什么！
是琴酒，琴酒对她开枪了。
琴酒，他真的是琴酒，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西蒙的影子。
可怖的瞳孔里只有残虐和毁灭，索取人命之时毫不迟疑。
这就是琴酒。
人命算什么呢？
没有西蒙思想的琴酒，毛利兰又算什么？
你敢离开吗——
阴沉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沥小雨，而后雨势转大，砸在人身上都感觉到一丝冰凉的痛感。
暴雨下，火蛇势力渐弱，却依然没有湮灭的迹象。
抬头，伸手，接雨。
如果你离开了。
琴酒便将是这样一个人。
西蒙·格罗斯将永远从这个男人的身体里拔出。
闭眼，密集的雨点砸在身上，砸在眼皮上，神思涌动，心中波涛翻涌。
缓缓睁开眼，她浮空走向铁塔。
趴在窗户上那个狰狞的男人看着她走近，露出了嗜血的獠牙，银发在火花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鲜艳的，却是颓败的堕落的橘色质感。
隔着玻璃，双手贴上男人的双手，面对面。
她的咫尺让阴鸷的瞳孔骤然一缩，却放佛再也恢复不到原状。
“西蒙。”
轻轻荡荡一声呼唤，让男人的瞳孔开始涣散。
“西蒙，我来接你了……”
她缓缓握拳，隔着玻璃，她完全不能主导男人的肢体，但男人却像中了邪一般，跟着她慢慢握拳。
西蒙啊，我来接你了……
先前明明没有感光的神经忽然感觉到了火蛇吞噬之时的痛苦感。
她全身骤然燃起了大火，毫无预警的，她惨叫一声，声音划破天际却被磅礴大雨掩住。
玻璃内的男人默默得看着浮在空气中燃烧的人形，缓缓的，露出一丝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