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等值」的交易,不是吗?
四名红衣大主教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面色阴郁的教皇。
教皇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问出关于六翼天使的内容,瞬间收起惊惧的神色,又戴上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威严面具。
“这件事情只有历代教皇才有资格知道,想要得到你想得到的,就收起那该死的火焰,好好向神明忏悔罪过吧,黑暗的魔女——”
伊薇安面无表情地丢出了灰白的火焰,小小的一团火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点燃了教皇拖曳在地的白丝绸长袍,还有身后四名大主教的大红袍子。
“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现在的局势,你在拿什么和我谈条件呢,卑劣的人类?”
火焰转瞬间就从垂地的衣角蔓延到了胸口,无情地舔舐着皮肤血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炙烤肉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嫌弃地后退了三米远。
教皇松开了手里的权杖,纯金打造的权杖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头顶上奢华的冠冕也因为他手忙脚乱试图扑灭火苗的大幅度动作而哐当坠地。
此刻的教皇,不再是西尔大陆高高在上的教皇,他的教廷烟火肆虐,他的冠冕坠入尘埃,他的权杖轰然坍塌。
他就像一个笨拙的老人,召唤着各种各样的光明元素企图对抗身上不断蚕食肉体与灵魂的恶魔。
然而,往日无往不利的光明元素就像扑火的飞蛾,湮灭在张牙舞爪的灰白色火焰里。
倨傲的魔女把视线落在倚靠着书架懒洋洋地吃瓜看热闹一言不发的高挑男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慢吞吞地站直身体,上前几步来到她身前,右手放在左胸口上,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日安,尊贵的魔女阁下。”
显然知道点儿什么。
伊薇安饶有兴致,没有探究他身为主教为什么会知道只在历任教皇之间延续的机密这件事,“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吗,人类?”
男人直起身,微微垂眸,没有直视她——这是人类贵族礼仪里对身份尊贵的客人独有的敬畏。
“略知一二,但愿不会让您失望。”
伊薇安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挑不出错处的礼仪,还是避免直视她规避了冒犯的恭敬,这个男人把姿态放得很低。
她并不介意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识时务的人类——毕竟,就像教皇所说的那样,她不能轻易覆灭任何一方势力的存在,否则势必会让其他种族产生忌惮。
一旦被群起而攻之,她倒是无所谓,但森林里尚未成长起来的幼崽所面临的处境也许会稍微有点不妙。
招招手,灰白的焰火乖巧地离开被灼烧地体无完肤的五人身上,在她的掌心里汇聚成一小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味。
几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不正常的艳红。特别是老教皇,花白的长胡子被烧了个精光。
火焰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炙烤他们肮脏的灵魂,却贴心地留下了裹身的衣物——体贴地不让伊薇安看到辣眼睛的场面。
她拨弄着凉凉的火团,懒散地倚靠在柔软的飞毯上,“说说看吧。”
莫里斯垂下眼帘,眼睑处一颗枣红色的小痣将他冷淡的面容衬托出了些许妖异,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
代表着教廷的正红色奢华长袍的身影向漂浮在空中,带着尖顶宽檐法师帽的魔女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也许您已经忘了,这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
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
大陆各族史书记载:沉寂归来的紫色魔女获得了媲美神明的力量,凡是冒犯她、觊觎她、窥伺她的种族,都会被她手上来自地狱的业火炙烤身体与灵魂,再也无法乞怜神明的庇佑,再也无法祈祷来世的新生,再也无法踏上前往新世界的阶梯。
光明神的信徒向她俯首,蛮荒的莽兽甘愿称臣。
伊薇安再一次回到了森林里,迎接她的是长剑染血的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手握长剑,背对着森林,如同不屈的磐石静静地屹立在清冷的月色下。
恍惚间,伊薇安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一步也不愿退让的瘦小身影。
那个躺在摇篮里无忧无虑的孩子,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看到她的身影,克莉丝汀干脆利落地甩掉长剑上鲜红的血液,收剑入鞘。
水蓝色的眼眸里坚冰消融,流露出浅浅的柔软,她上前几步,“您回来了。”
伊薇安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内心深处升起隐秘的感受,“你在等我吗?”
克莉丝汀抿抿唇,垂下眼眸不去看她,小心翼翼地藏起眼睛里的羞怯,“我猜想您解决完事情后会回到森林。”
她试图解释。
她明明迅速地解决掉那群贪婪的莽兽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森林,在得知她仍然没有回来的消息后甚至按耐不住地来到了外围蹲守。
克莉丝汀不想对她说谎。
伊薇安对她扬起笑容,“我很高兴,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眼眶一热,连忙垂头掩饰。
她看到伊薇安从不会直白地表露出真正的情绪,就像把自己套在了一个透明的壳子里,壳子外是阴晴不定生杀予夺的魔女,壳子里却还是那个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小魔女。
克莉丝汀永远只能窥见壳子里的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
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眼前的伊薇安卸下了厚重的盔甲,眼睛里是细碎的光,她仍然会高举魔杖,像一只护崽的小狮子。但她也会直白地表达,开心的时候大笑,难过的时候落泪。
而不是打碎了牙齿还要和着血往嘴里咽,明明笑地没心没肺,眼睛却在哭泣。
不管是谁改变了她,克莉丝汀想对那个人报以最真诚的感谢。
克莉丝汀抬手,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布满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剑把上的晶石。
森林深处,温柔的女人坐在藤曼织就的软椅上,身边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
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出现,现场顿时消弭无声。
伊薇安恍若不觉,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希尔身边,跪坐在她脚边。
克莉丝汀沉默着把幼崽们赶回去继续上课,自己却悄悄地藏在了树后,抚摸着剑柄,仰望寥落树影遮蔽的星空。
希尔碧绿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温暖的掌心顺着她的长发抚过,一下,又一下。
就像以往每一次,她伏在希尔膝头,消解着压抑的情绪。
希尔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包容。
“希尔……”她轻声开口,“我想去找他。”
站在她不远处的克莉丝汀水蓝色的眼眸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温柔地注视着她——那个数百年来勉励着自己的背影。
希尔什么也没说,身为母亲的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比起宽慰,此刻的伊薇安更需要的是无声的倾听。
“这真是一个自私的决定。”她把脸埋在希尔膝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希尔,我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
“这就是「爱」吗?”
「爱」——一个沉重、又让人忍不住沉溺的词。
“我为你感到高兴,伊薇。”
女人的声音柔软极了,她总是这样,深深地爱着每一个孩子,亲手接过降临人世的婴儿,又一次次目睹她们的离去。
她从不拒绝孩子的索求,也从不干预孩子的成长。但只要一回头,那双细腻又包容的眼眸永远都在凝望着她们。
伊薇安抬起头,清亮的眼眸洗尽铅华。
“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大概是反套路短篇校园or综穿类,本来打算挖个西幻的坑但到目前为止还在不断完善世界观,扑街作者无所畏惧,随缘挖坑好了。
大家感兴趣可以收藏个专栏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啦,我努力下一次遇见的时候做一个能引起大家注意的女人puq……
75、即将
“咔哒……”
清脆的转动把手的声音,明亮的光线照进了一片漆黑的室内。
没有开灯,随着门的再一次关上,世界又沉入了难捱的暮色。
模糊的身影对张牙舞爪的黑暗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沙发旁,任由身体重重地陷入柔软的沙发。
冷淡的月色透过翻飞的窗帘在木质地板上投射出一小片光亮。
五条悟仰躺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一只手随意地摘掉眼罩,眉眼间萦绕着浓重的疲倦。
他一只手搭在额上,压平紧蹙的眉宇,双眸紧闭,唇角不自觉下压。
不大的一居室里并不凌乱,甚至可以说得上相当整洁,只有不太明显的生活迹象可以看出几分烟火气息。
单人沙发上堆着一条柔软的毯子,一旁还散落着几本花体文字拓印的硬壳书籍,五条悟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团凌乱地堆在一起的毯子,伸手拉了过来,盖在身上。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的娇小身影。
那双在黑暗里愈发璀璨的眼眸如同蒙上了将自己隔绝在内的砂纸,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柔软的触感。
下压的唇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他把毯子盖在身上,侧身微微蜷缩起高大的身体,脸埋入柔软的毯子里,抚上胸口隐隐发热的烙印,阖上眼眸,呼吸逐渐平缓。
梦里没有想要见到的人。
——
度过每一个难捱的夜,第二天的早晨总会如期而至。
阳光突破厚重的云层,驱散角落里的阴霾,恩泽这片土地。
沙发上,五条悟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湖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
他掀开毯子坐了起来,随手把凌乱的头发捋到脑后,赤足走进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磨砂的隔断门蔓延上薄薄的水蒸气。
散落在地板上的外衣口袋响起清脆的铃声,淅淅沥沥的水声顿了顿,又继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依旧锲而不舍,一只淌着水珠的大手拉开浴室门,五条悟身上裹着宽大的浴袍,湿漉漉的银发垂在额上,滴落的水珠在浴袍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弯下腰,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后随意地扔在一旁,电话那头的人甚至没敢多说什么,简短明了地汇报了即将移交到他手上的拔除任务。
五条悟双臂打开,头靠在沙发背上,头发尖凝结出小小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部线条滑过。
“嗯……”
电话那头的人得到了他的应允后,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才挂断电话。
安静到近乎寂静的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五条悟起身,赤着双脚走进卧室,拉开紧闭的衣柜门。
一边挂满了相同款式的黑色制服和眼罩,另一边是女式的毛呢小斗篷,还有他为那个人特意定做的各个季节的衣物。
简单的颜色,不同的款式,一年比一年增加的数量,慢慢挤满了不大的衣柜,甚至把他的衣服挤到了角落里。
冷白的大手顿了顿,略过那些衣服,取出了一套干净的黑色制服和眼罩换上。
深灰色的浴袍坠地,他的身体也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沉重地砸在柔软的床上。
空气中活跃的阳光陡然失去了温度,怯懦地躲到云层后。
他抬起手,遮盖住脸上的神情。
“好累……”
“伊薇……”
像是呓语……
又像乞怜……
——
亲口告诉了希尔自己的打算,意料之中的没收到阻挠,伊薇安就开始着手准备这段不确定归期的离开里需要安排的事宜。
本来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大工程。
但当面色沉静的克莉丝汀站在她面前,水蓝色的眼眸荡漾着波纹,认真地说,可以把一切都交给她的时候,伊薇安大受震撼。
不可否认,哪怕在心理层面她自认为改变了不少。但其实内心深处,她还是习惯性把克莉丝汀以及之后诞生目前已经差不多进入成年期的梅菲斯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能把处理兽族分支的事情交给克莉丝汀,那是对她的磨练。
但她并不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她担心克莉丝汀会对鲜血和亲手杀死生命这件事产生心理阴影。
也许是因为她过早地去接触这些,身边也没有引导的前辈,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没想到的是,克莉丝汀做得很好。
出乎意料的好。
就像一名真正的骑士,只要握紧手中的剑,就会坚定且无畏地一往无前。
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她们就这样悄悄地长大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曾亲手接过克莉丝汀的襁褓,亲眼看着她成长为腰间挂着剑柄的骑士,见证了她从躺在摇篮里流口水慢慢蜕变为扛起责任大步前行的大人。
这就是……希尔的感受吗?
伊薇安的沉默让自告奋勇的克莉丝汀感到了些许的惴惴不安,她挺直瘦削的脊背,不自觉垂下眼眸。
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笑声,她豁然抬头。
那双睁开双眼看到世界的一瞬间就深深刻印在心里的、映照着璀璨银河的眼眸里流淌着浅浅的笑意。
伊薇安注视着她,不再把她当作需要呵护的后辈,克莉丝汀只是克莉丝汀,她的族人,她可以放心交付信任的对象。
这片森林对她来说就像一份责任,她永远不会抛下这份责任。
只是,在踽踽独行的道路上,她遇见了一个让她愿意为此偏离原定轨迹的人。
那是她的终点。
告别了希尔和克莉丝汀,伊薇安再一次用视线一寸寸抚摸过这片土地。
她的心里仍旧藏着不可磨灭的悲伤。但她到底还是在成长的过程里学会了不再沉缅过去。
前辈们总是告诉她,希望小伊薇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永远调皮捣蛋肆意妄为。